調侃了一下張輕熙,蘇何繼續觀望。朝霞初升,太嵩山間最爲奇秀的齊雲峰靜靜的沐浴着霞光,細眼看去,只見齊雲峰上霧涌雲起、金光萬道,更有各種珍奇異獸競相輕歌,奇花異草於所見之處爭奇鬥豔,加之山風爲其披上淡白的紗衣,真像是九霄雲闕落於人間。
五峰之間,還有衆多的散山碎峰,蘇何於昨日已經問了周大明,原來是教中元老修養靜悟的地方。
蘇何暗中記下了這話,蘇何年紀雖小卻很是記仇,他還記得周大明言齊雲教中有仙的規勸。他心中已經下定主意,等閒暇之時一定要去其中逛逛,學得至高仙法,滅掉那朵黑蓮!
蘇何站在至微真人的仙劍上,轉眼之間便來到了齊雲峰後山。
碎石鋪就的山徑兩旁蒼松與翠柏直參雲天,擡頭望去,那茂盛的枝葉好像插進了雲層之中。
樹林裡面不停地傳來清幽的鳥鳴獸語,偶爾幾頭香獐麋鹿從腳邊的的灌木中躥出,瞬間又隱沒在山石之下。
山路頗長,於修道之人來說本是小菜一碟,但蘇何暗自詫異自己走來竟也毫不吃力,而且自己的身體裡還有一股渾厚的暖流在不停地循環流動,從而令自己身輕如燕,由此想來太微掌教說的當時救下自己用了很多靈藥的事情並不是瞎編。
山路盡頭,一座巍峨的大殿赫然聳立在後山之頂,蘇何不解,向至微問道:“老道士,這是什麼地方?”
至微只是平淡的開口說道:“供仙祠。”便再也沒有了下文。
蘇何不禁氣惱,但奈何至微不喜言語,於是就把目光投向了周大明。
周大明會意,微微一笑道:“供仙祠乃是供奉齊雲先輩的地方,我太素一脈前輩高人的牌位也盡在這裡。”
說着,五人拾階而上,不多時便來到供仙祠門口,輪值供仙祠大殿兩旁的四名三代弟子紛紛起手彎腰朝至微真人與周大明等行禮。‘
杜防威擡手讓衆弟子免禮,蘇何也不管這些,跟着至微徑直走入殿內。此殿甚爲寬廣,聚個一兩千人應該是毫無問題,穿過大殿,又曲曲折折的饒了幾個迴廊,至微便率先踏進一間偏殿,身後四人也緊跟了進去。
在偏殿中央,供奉着三尊數丈高的的金身塑像,蘇何有些印象,貌似是道教的始祖三清。
至微真人在塑像前跪下,十分恭敬的點燃黃紙香燭叩首行禮,周大明等跟着叩拜,但蘇何自思,“我又不做道士,拜他幹嘛!”於是站立一邊沒動,至微也不去管他。
拜過三清聖像,至微領着四人轉入後堂,其中煙霧繚繞,油燈長明,昏暗的燈光照映着的乃是自上而下的近百個靈位。
蘇何皺眉看過那些靈位,只聽周大明小聲說:“小師弟,這裡供奉的乃是我太素峰一脈的歷代首座、長老以及有大貢獻的前輩,這些先輩們不畏犧牲,曾經與外道魔修進行過浴血拼殺,護佑過天下太平人間穩定,乃是對三界有恩之人。”
蘇何聞言,心中立生敬意,他曾經隨着災民到處乞討要飯、流離失所,知道一個太平安穩的天下對百姓是多麼的重要。
至微真人焚香跪下,周大明、杜防威、劉無典復跪,蘇何這次沒有耍小性子,也學着至微,神情虔誠肅穆的的跪在一旁。
至微真人沒有回頭,卻於嘴角流漏一絲微笑,接着,他鄭重的聲音響起:“太素一脈列位先祖及師尊在上,弟子至微碌碌一生,於天下無寸德,於本教無寸功,苟活於人世,愧對師尊及先祖教誨。今弟子至微欲收蘇何爲本派第二十代弟子,不求他聞名於天下,只求此子堂堂正正,無愧於天地,則弟子亦可告慰恩師及衆先祖在天之靈,不然將全爲弟子之過與蘇何無關,弟子至微拜求恩師及列位先祖見證!”說罷,恭恭敬敬的在地上叩首爲禮。
蘇何聽得此言,不禁心胸激盪,熱淚盈眶,他在心中默默道:“縱然是被強留了下來,我也要堂堂正正做人,不辜負這老道對我的厚望!”
蘇何自小命運悲苦,稍大時又四處乞討流浪,眼看着親人在自己身邊逝去,於是在嚐盡世態炎涼之下,心中難免充斥着偏激與憤世嫉俗的念頭,此時他聽了至微真人一襲肺腑之言,不禁覺得自己也應該努力做人,不然未免對不起人家。
然事實無常,個人的想法又豈能與大勢抗衡,很多時候,縱然你不想去做,但往往也身不由己了,這些,又豈是十三歲的蘇何能夠左右和預料的。
拜祭完畢,回到碧竹軒已近中午,用過劉無典燒的最後一頓焦飯,蘇何便在劉無典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不捨之下接過對竈房的掌管。
看着劉無典不捨的淚眼,蘇何不禁故作猶豫道:“三師兄,既然你這麼捨不得,那還是還給你吧!”
聽得蘇何這話,劉無典隨即忙道:“這個,這個,小師弟,這是規矩,規矩不能壞的!”說罷,瞬間抹掉自己擠出來的眼淚,一個縱身跳出門外高呼道:“我再也不用做這些小事啦!”
蘇何看着一瞬間化哭爲笑的三師兄,不禁兩道眉頭打架,糾結之至。
後來他才知道,劉無典乃是出身於俗世宰相之家,從小錦衣玉食,那做過這些事務?再加上他從小就被家族灌輸了各種理念,讓他天天做飯自然是打亂了他自小的信念。
蘇何搖頭進了竈房,準備洗刷一下碗筷,隨即便聽到至微一聲輕語:“心智不堅!去山中砍柴千斤!”
頓時,蘇何渾身汗毛一陣發炸,這老道士也太黑了吧,隨即想到自己,雖然老道士承諾了不打自己,但萬一他罰自己去砍十萬斤柴什麼的,那自己不就一輩子與斧頭廝混了?!立時,蘇何內心警告自己,嗯,看來要做些防備,不能被他坑了!
主意剛打定,就聽“嘶——”的一聲輕語,隨後是一陣鵝叫,蘇何透過窗戶看去,原來是三尾嫌劉無典慢吞吞的在自己的窩前翻找柴刀,張開鵝嘴朝劉無典的腰間狠狠的啄了一口,劉無典沒有防備,被啄的低聲嘶氣,最後,劉無典揉着肋骨拿着柴刀看着三尾,憤憤的朝山中走去。
而那三尾擡起頭來“額額”的叫着,彷彿在高喊自己打贏了一場勝仗,蘇何打門口探出頭來時,三尾正歡叫着,它發覺身後有些不對,回頭一看,蘇何竟然到了自己後邊,嚇得鵝毛瞬間炸了一地,一溜煙的跑走了。
蘇何一陣詫異,不就是昨天打算燉一鍋肥鵝嗎,至於這麼害怕自己嗎?他無語的搖了搖頭,整理好雜物,蘇何想起周大明昨天交待的要背誦那七百二十條教規,便愁眉苦臉的回屋捧起那本簿冊。
翻開第一頁,蘇何頭大如鬥,他雖然讀過一年私塾,但在其中卻是充當着調皮搗蛋之流,除了先生教他的名字之外,其他的字在蘇何看來都是差不多的。
勉勉強強的看到了幾個自己認識的字,但相較於讀懂這教規來說,那幾個斗大的字無異於杯水車薪。無奈,蘇何抓起薄書,跑進了周大明的竹屋。
周大明見蘇何探頭探腦的溜了進來,便伸開雙腿從蒲團上下來,周大明看着蘇何有些無奈的神情,不禁開口笑道:“怎麼了小師弟,愁眉苦臉的?”
蘇何拿起那本教規道:“這個,我不認識字,看不懂。”
周大明頓時明白過來,他笑着對蘇何道:“是我大意了,師父要我給你說說本門教規,既然你看不懂,那我就念給你聽吧。”
蘇何點了點頭,隨手扯了個馬紮坐穩,準備聆聽齊雲教規。蘇何本以爲仙家教規是多麼的高尚與精妙,但可氣的是,周大明才唸了幾句,蘇何便覺上面寫的盡是廢話。
但無奈,既然至微那個老牛鼻子要自己熟記教規,如此也只好耐着性子邊聽邊記,不這樣,怎麼學習那些狗屁仙法,怎麼練好本事去闖蕩出一世英名?
蘇何惺忪着雙眼,左手拄着腦袋聽周大明說着教規——
“太嵩山齊雲教以混元無上大羅天、至高至聖至尊大主宰、天帝大弟子齊雲教立教祖師施涅道祖所立‘匡扶正義,行善除惡’爲教義,並制下七百二十條教規說於後世諸人,入我齊雲之弟子務必謹記。”
周大明一口氣唸完首句,蘇何的腦袋驟然如漿糊般混沌了,這什麼和什麼啊,又是大至尊又是大天帝的,但無法,還得繼續聽下去——
只見周大明清了清嗓子,繼續念道:“齊雲教規第一條,禮敬天地;第二條,尊敬師長;第三條,遵從使命;第四條,團結同門;第五條,勿結惡徒;第六條,不入邪道;第七條,潔身自好;第八條——”
周大明念得輕鬆,然蘇何聽得頭都大了,心想,這麼瑣碎無用的如同狗屁一樣的教規真的是祖師施涅留下來的?或許只有那條匡扶正義纔是祖師傳下的精髓吧!
想着想着,眼皮也越來越重,當週大明唸到第三十條“勿生貪念”的時候,蘇何已然是魂遊天外,夢會周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