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躍升

面前的老者很高大,高大到那些斜着透過梨花神樹的光斑落在他身上,仰望間都難以看清他慈眉半垂的面容,宛如天人。

而從他口中說出的這些話,人們只聽餘音猶在耳邊的顫動,就知道其中的份量。

持盈,齊傑等人的臉上現出匪夷所思,以及難看的表情。那是一瞬的沮喪,失望而失落。像是一腳踩到了虛空,心也就這樣沉落了下去。

外部一切喧囂紛雜都在眼前涅緣的面前沒有了意義。

他們沒有了任何機會。塵埃落定,列王山在數年以後迎來了再一次的開放,但這一次只會有一個幸運兒邁入。那就是眼前的這個“劉福”,這個大曄人楊澤!

涅緣這才朝“阿嬌”望過去,輕輕點頭,“姑娘請一併隨我上山吧。”

說着涅緣越過了神樹,開始從梨花神樹後的一條蜿蜒通往山頂的小路踏了上去。

楊澤停頓了片刻,此時此刻樹下第一的誕生,沒有任何的煙花,沒有喧天沸地的歡呼,甚至周圍這些被自己比下去的修行者,除了韓雪這樣的少數人之外,也沒有人會對自己表達祝福。而他的心裡,對此亦是興奮和憂慮混雜交織,極爲複雜。

興奮是在於他終於能夠成功正面登上列王山,或許就將見到被困在那裡的兩位大哥,再行拯救之法。對於他現時已經成爲盛唐人人矚目的院比第一,將迎來什麼,他其實沒有太大的覺悟。不過他憂慮於不久前才通過後山偷入列王山,用列王山數百年彙集的天地元氣鑄劍,這可謂是一樁“壯舉”,但相信對列王山而言,卻絕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所以初聽到涅緣長老這句隱含深意的“我們等到你了”,其實很有些心驚肉跳。因爲透過對方的目光,楊澤覺得自己有一部分被看透了。那就像是梨花神樹的幻境一樣,直指本心,無論帶着什麼面具,都會現形。

涅緣仍舊在前面的山道上走着,他高大的身影依然被陽光遮罩。似乎根本不擔心楊澤有沒有跟上,沒有回頭朝後看上一眼。

看到山頂那初露巍峨的列王宮,楊澤咬咬牙,想來也豁出去了。然後隨即擡步追上。

軒轅鱈天的憂慮在於她不確定這神樹製造的幻境過程中。這個老傢伙是不是一直旁觀着幻境裡發生的一切?所以她此時臉紅得暈染到了耳廓,她很想扭頭就走,不管這列王山,不管楊澤,甚至不管任何人,到一個最僻靜的地方獨自呆上兩天。但這個時候還是輕咬貝齒。隨着楊澤一併走上山去。

神樹之下,只留下一羣沒能抵達這裡,但此時卻暫留於此的衆人。

梨花神樹的花瓣仍然在墜落,像是千百年沒有盡頭一樣,不過此時的那些碎花瓣和登山時不同,沒有任何殺機氣機,只是伴着光線溫和而落,一派很唯美的感覺。

眼睜睜看着涅緣,楊澤。軒轅鱈天的身影逐漸遠去在蜿蜒小道上,衆人此時的心底,卻泛出種種言語難以形容的複雜。

有人想拾步跨過神樹,追着三人而去,但最後終止住了這個可笑的舉措,朝在場衆人鞠了一躬,返身走下山去。

有的人駐留,無比苦澀的透過山腰,看着山底那些人海。那裡有躁動聲遠遠隔着山霧傳來。興許想到自己走下山會在很多人目光和議論中顯得極不自在,興許還將迎來自己派系的失落詢責。所以他們並不急着下山,更願意在這裡呆上一段時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持盈郡主喃喃自語,雙目皺起,似乎是在整理爲什麼會形成眼下的結果。

看着楊澤軒轅鱈天身影消失,亦悵然若失的韓雪扭過頭來,看着持盈,開口道,“郡主殿下眼下應該會很苦惱吧。”

似乎戳到了某些痛處,持盈揚眉而怒,“我爲什麼要苦惱?”

“因爲之前在摘星樓上,郡主就認爲他不過是一個打壓的跳板,用來打擊你和你母親敵人的棋子...但你沒想到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你們手中可以隨意佈置的棋子。你們踢到了鐵板,哪怕只是一個小國的翎衛...現在卻逐漸被你們推到了對立面,成爲了你們開始懼怕的大敵。”

韓雪搖了搖頭,“我突然有些希望知道,當你那位大公主母親知道這一切,也會不會爲當初她的趾高氣昂而後悔?”

持盈突然覺得面對這一句話,她心頭再窩着多大的火,這個時候竟然有些泄氣,半晌挑起眉頭,冷峻道,“我相信任何人都有價碼,人活在世上,就該有他的期望和底線,既然有一尾魚如今躍了龍門,那麼他便獲得了些資格。可以和我們對話的資格。更要明白一些規則,楊澤不蠢,只要一個不蠢的人,都應該有一些胸襟或者說城府,不該爲了以前一些小小的挫折,而選擇爲自己的前途豎立起巨大的障礙。以這樣來看,他也不是不能被拉攏。最不濟,至少也不會成爲我們的敵人。”

儘管對持盈郡主根本沒有好感,但韓雪至此也不得不承認,她所說的很有道理,邁上這條小路,踏足那座宮城,就已經註定了楊澤從此再不平凡。他將擁有某種身份,而這種身份又導致他會考慮更多的事情,比如甚至在大公主開出的價碼示好面前選擇接受。他會這樣做嗎?

看着楊澤的背影,韓雪突然覺得,他們之間,相隔得有些遠。

人人都有盛唐夢。

盛唐在千年建國之初,實際上只是大陸的各種邊民拓荒者更早追溯到南人遠離故土建立起來的帝國。

而有關這個帝國的豐饒富饒甚至充滿希望的傳聞,卻至今爲止遍及大陸各地。

絲綢商們滔滔不絕的宣揚盛唐的織工布匹技術,晉國的陶瓷大戶每年都會將來自盛唐的那方瓷硯拿來作爲鎮館之寶,前往盛唐進修歸來的修行者炫耀着他們新學自盛唐的功法技巧。那些大陸上遙望着盛唐,傾慕着盛唐的商人們會想着自己去往盛唐將會遍地拾金撿銀,將鋪子開遍大陸。匠師會覺得在盛唐無數傳承下來高超藝術品的薰陶下,自己有所悟從而有所得,技藝一日千里。晚上被窩裡抱着遭老婆的男人則會想象若是在盛唐。自己能夠找到比懷抱裡更美十倍的仙女。

憧憬着盛唐的人們幻想着自己如果在盛唐,將有無窮無盡發財致富大展拳腳的機遇。這就是盛唐夢。

盛唐有三十州一百八十郡。州郡人無不對帝都盛京城的每一處風景名勝如數家珍,對盛京每一家有名飯館的招牌菜式瞭然於胸。因爲盛京是帝國的中心,州郡的人們,哪怕是那些有家有室大腹便便的男人,也無時無刻不幻想着若自己尚在年輕時,少年郎朝氣勃發揹着行囊踏上盛京城的大門,從此修行治國幹出一番屬於男人的大事業。供人們傳頌讚美。

雖然實際上這個普通男人要賺錢養家起早貪黑做着最平凡人的工作,累到狗一樣回家倒頭就呼呼大睡。但一覺醒來,這些男人們仍然會開始新一天的憧憬。這就是盛唐夢。

人人都有盛唐夢,所以哪怕是盛京城的人們,也仰望着修行者異於常人的強大實力,羨慕着有朝一日一鳴驚人的那種激動。

所以普天院比這種活動。才如此的受歡迎。甚至超過帝國所有的詩會,茶話會,名流集會,考會。因爲絕對沒有一種集會,可以帶來這樣深遠的影響。可以這樣符合人們最心底一鳴驚人的願望。

當一個派系的修行者經過重重篩選戰勝身邊對手甚至發生一些奇蹟走到最後勝出之時,人們會爲這樣的過程喝彩,激動,發自內心的吶喊。普通人自然不可能踏足修行地,所以在普天院比勝出的修行者。很大程度上代表着他們的夢想,他們遠不可及的那種在帝都一鳴驚人的願望。

更別提,這樣的願望,竟然是由他們之前並不知名的人達成的。

“劉福...這個劉福是什麼人?”

“不知道,據說是來自光祿寺。”

“光祿寺又是什麼一個地方?”

“不知道...”

聽到周圍人的談話,被躁動的人潮擠在小角落的光祿寺衆人,長着嘴,卻發不出任何一絲的聲音。

“光祿寺,我只聽說過廣佛寺。那是一個小宗派...難不成是登記的寫錯了?”

光祿寺是我們!光祿寺是我們!

大睜着眼睛。光祿寺的人們已經說不出話來。

“光祿寺,很熟。好像是一個官衙,在南大道吧。”

光祿寺是我們!光祿寺就是我們啊!

這時一隊身着官服的盛唐官員撥開人羣來到衆人面前。爲首的一位官員高聲道,“請問,光祿寺衆人可在?”

諸多官員只看到人羣裡有人長着嘴巴,卻似乎不知道說什麼,所以最終只是舉了舉手。舉手的是光祿寺女文書六姑。以往大咧咧的她此時卻如同受驚的鳥兒,只剩下了顫巍巍的舉起手來,一雙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來人。

認定了光祿寺衆人的方位,那名官員顯然神色大定,來到衆人面前,語氣極爲客氣,“請問誰是寺中尹丞大人?”

林唯楚看着突然一片寂靜的四周,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緊張,不過強行按捺住那份激動和緊張,以自己如今尹丞的身份,整了整衣袖,在周圍瞠目結舌的目光中,上前一步,行了一禮,“在下便是光祿寺尹丞林唯楚。”

那名官員立即顯得容光煥發,握着他的手道,“我是盛唐讖緯部的王中治,今特帶來尚書大人的吩咐,你光祿寺建此大功,可喜可賀,尚書大人已經上書陛下,特封光祿寺爲帝國光祿參院,屬讖緯部治下第一大院,日後咱們可算同門爲官,還要多多照拂纔是啊...”

林唯楚還沒反應過來,那頭立即行來另一衆官員,只是官服的打扮和讖緯部迥然有異,爲首的林唯楚認識,也算他在帝國的上級,鴻臚寺的卿大人李崖。李崖分管着鴻臚寺治下各國的外交館,光祿寺也是在他治下之內。當然平日裡光祿寺這種小國使館,李崖大多也不會拿正眼來看。

見到王中治,李崖頓時加快腳步匆匆走來,勃然大怒,“什麼時候讖緯部這麼不要臉,盡然跑到我們鴻臚寺來搶人了!”又對林唯楚露出一個極爲燦爛的笑臉,“小林你不必爲難,李大人給你做主。鴻臚寺洪官大人經過考慮後,你們光祿寺目前的地方太小了,日後怎麼能體現出行館大寺的面子...洪官大人特賜西行館給你們光祿寺,既然賜了西行館,那麼光祿寺在鴻臚寺治下的級別,也相應提升到行館等級,日後你我二人,可就是對等的同僚了!”

“行館...”幸福來得太突然,光祿寺衆人還來不及反應。行館是外國使館在盛唐的最高等級,僅次於鴻臚寺,是盛唐對一個國家重視程度的最高標準。如果記錄不差,自設立行館制度以來,盛唐還從來沒有將這個封號給過任何一個國度的外交館。擁有行館封號,就將可以招募僅次於帝國鴻臚寺的武官數量,擁有最大羣體的文臣編制,那可是浩浩蕩蕩幾千人的大部門,和現在區區百來人的光祿寺,完全是兩個等級。最重要的,這是代表着帝國對所屬國家的某種尊重。

而林唯楚這個尹丞,也會相應晉升爲下卿,和李崖平起平坐。也就是說,那曾經看不起光祿寺的各國外交館,如今面對大曄光祿寺,可以說都全部低了一頭,衆多平時油水豐厚的寺館尹丞們,見到林唯楚,也不得不低眉順目的喚一聲“林大人!”

這正是因爲踏上列王山的“劉福”是大曄人,大曄國的地位,在帝國亦實質性的顯著躍升!

“這怎麼行!”看到林唯楚的猶豫,王中治當即就喊了出來,“光祿寺既然參加了普天院比,也算是修行部門,我讖緯部管理帝國一切修行事務。光祿寺,不,光祿參院,當然要併入我讖緯部之中,從此再不是你們鴻臚寺管轄之內!”

“荒天下大謬,搶東西的多了,還從來沒有聽說過要搶一個衙門的!光祿寺本就是我鴻臚寺管轄,屬於外交機構,提拔行館名正言順,有帝國律法賦予的公文。你們要搶過去,無非是想給讖緯部多沾光,你們又哪裡來的律法依據?”李崖臉掙紅起來。

王中治青筋畢露,虛偏抱拳,“尚書大人自然正在向聖上遞奉公文以待特批此事!很快就有結果!”

“放屁!你們這是無恥!”

“你們這是專權!讖緯部掌管帝國修行俗務,實屬理所當然...”

“滾!”

“夠了!欺人太甚...”

大庭廣衆之下,兩大部門的官員摩拳擦掌,目露兇光,大有和對方爭個魚死網破的覺悟...

今天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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