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守不等藥鵲迴應,紅光一閃,遁向西北方,轉眼消失在天際。
藥鵲徘徊數日,露浸聖服,陽浴白髮,最終沒有勇氣獨入丹花聖地,看了眼紅姿豔麗,紫容濃抹,白莖玉長的叢叢簇簇欲放丹花。看似沉甸甸的花頭,羞答答地低着,卻隱隱透着驚寒的殺氣。
藥鵲搖搖頭,化成一道粉光,遁入朝霞裡。
月餘後,滾滾黑雲罩在丹花聖地外,柏櫬帶着數十位定形境大植者,凝身立在丹花聖地虛空橋前。
“魂友,收斂一吸,別太囂張”。數年來,柏櫬第一次提醒魂聖。丹花聖地不同別處,柏櫬身爲定形境大植士,想入丹花聖地,也不免心有餘悸。
“魂友,事可而止,我等回植城覆命”。柏櫬竟然沒有進丹花聖地的意思,柏櫬心裡明鏡着,聖士入丹花聖地九死一生,數千萬年沒聽過丹花聖地囚禁的聖者有生還的。
柏櫬帶着數十位定形境大植者,遁上空域飛向植城。
滾滾黑雲一層一層的佔據着天暮,像一塊帷幕,黑壓壓騰着雲朵,翻滾着,奔騰着,向四面八方漫過來,又卷騰的滾向雲心,丹花聖地邊界灰濛濛的,被低空的烏雲壓得喘不過氣來了。
雲間黑光一閃,似有一條淡淡的黑色龍影,翻卷着黑雲,穿騰在墨如黑霧的雲際間。
數十吸後,墨雲間裂開一道黑縫,黑雲翻滾的涌入黑縫內,一吸碧藍的天空,恢復蒸騰的酷熱。一道神識緊緊的鎖住空域間的黑點,一送八百里,慢慢的收回萬里丹花聖海。
丹花聖地綠色基石。漫延數十萬裡,百里一環,百里一花,環環相壤。花花各異。每個巨型花環。綠葉爲邊,一層層的向外舒展。綠葉裡襯着一層奇形小花,飄着迷醉的芳香。花環內十里一花,十里一景。花色相同,花萼相異。分不清是何花,叫不出何名,似牡丹,似月季,似玉蘭,似荷花。
花環中心一潭池水,水間是碧如玉石的花葉。質地殷厚,卻透着玉瑩瑩的光澤,一滴滴豆大的珠露滾在碧葉間,一滴落入水間。叮咚的響着清幽脆聲。
碧玉花葉間是一朵奇形飛鳥一般的花朵,跳展的花萼,突兀在花瓣上,一根根紅尖的細刺疏密的分佈,尖刺上挑着小而亮的紅珠,在驕陽下閃着血色紅芒。
數萬丹花植者在花環內忙碌着,似乎一花一系,一環一族,雖然花色各異,卻花飾相同,植女身着半透百葉捲絲紗,內襯丹花瓊甲,小腹半露,玉腿半遮。植士身披綠風,胸罩丹花怒甲,筋骨強健外展,體態修長。
萬朵丹花環間,一處偏僻的角落裡,彎曲、交錯的枝椏上,閃着尖尖刺芒,一團團小小的霧氣,凝在刺芒間,鬼異的枝蔓枝枝相環,刺刺相扣,連綿數裡,組成一道道灰暗的狹長枝牆刺壁,枝椏裡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皺紋花菀,猶如老者飽經風霜的臉紋,曲曲折折,穿插其間。
輕風輕拂,花蔓細葉微微的展動,一縷殘破的聖服掛在蔓葉吹起的枝刺上,血跡模糊的紅黑臂腿斜穿着血刺,數根紅芒透過聖者胸部,露出長長尖芒,挑着一滴紅紅的血滴,滴噠的落着。
偶爾一聲細細的呻吟聲,從花蔓芒刺裡傳出,驚了林似的,一聲聲的向林間深處蔓延而去。隨着吟聲尋去,花蔓裹着的殘破聖體,一具具的掛在枝椏裡,流着濃得如稠的血水。
陰溼的空域,一道霞光射透天暮,身披綠風甲修長植士,凌空提着耷拉着腦袋的聖士,遁在花蔓刺枝外。修長手臂輕輕的點在刺芒晶牆上。
陣陣陰溼的風颳過,花蔓刺枝牆一閃,拉開一道狹長的刺芒花道。根根刺芒枝在三壁,尖尖的血色芒刺,象似一顆顆啃過血肉骨頭的尖齒,顫顫的閃着血澤,碧血欲滴着放着血光。
綠風甲植士輕點聖士聖身,輕輕一扔,一道青色光團,飛入花蔓刺道內。狹長的花道,慢慢的關閉。綠風甲植士身形一閃,踏着花雲慢慢的飛向驕陽碧空。
“哎......!”一聲長長的嘆惜聲,在昏暗的刺枝花蔓下傳來。“王河,把聖者扶來,看傷勢如何”。
一盞昏暗的晶燈亮起,嚴冬落雪般的亂髮,毛薦薦的根根凝霜,半遮半掩着一張樹皮似的條紋臉,像似用尖刺無規則的劃過。
枯枝似的手,拄着一根長長的骨杖,伸着伸不直指頭,舉着比燭花還弱十倍的晶燈,躬着大背,像壓彎了似的直不起來,吃力的探着身子,眯着混沌的眼神,盯着暈黑的花蔓道口。
昏沉沉暮色裡,躬着身行來一位聖士。聖服破不遮體,黑髮凝結在一起,直挺挺的一縷。一隻腿不聽使喚的拖在身後,移一步,吃不上勁似的趔趄一下。
黑漆漆的地上,黑影動了動,手指抓了抓硬如晶鐵的基石,慢慢的弓起手臂。“聖友,沒事,我還能動”。
王河腿軟了似的墜了墜,強支着身子,驚愕的看着基石慢慢蠕動的黑影。回頭看了枯頭老者一眼,趔趄的拐回到黑暗裡。
枯頭老者伸長着脖子,看了一會兒。嘴裡發出乾咳似的笑聲。“小聖友,真是幸運,百年了,第一次見到進來還能動的聖者”。
黑影爬了半天,慢慢的坐在基石上,呲牙咧嘴有扭着身子。心裡暗罵着丹花植士,不知用的什麼術法。不但封了丹海,骨頭都捏碎了似的吃不上勁,坐在基石上,身子癱癱的向下堆着。“老聖友,此處爲何地”。
枯發老聖士一雙灰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裡,抓了抓蓬亂的灰白頭髮。尷尬的乾笑着。“小聖友,我來此千年了,不知此處爲何地,只知此基石爲‘血花林’”。
“哦,那就是丹花聖地‘血花林’了,在下莫邪,不知老聖友尊名”。
枯發老聖士的臉抽搐着,渾身乾瘦骨肉細顫着,深陷的眼窩凝出灰濛濛的霧氣。嘴角哆嗦着抽動。“你是莫邪,從聖域來的,大鬧植域的無影聖士‘莫邪’”。
枯發老聖士話音未落。黑墨似的空域裡伸出一排排幹黑的臉,一雙深陷無神的眸子,瞬間閃過雪亮的神光,一吸間百道晶光,照着昏暗的空域都亮了幾分。
莫邪不自在的支着癱軟的聖體。“老聖友,沒此名號,只是爲了承諾而來,沒想到落到這般地步”。
枯發老聖士蹣跚的支着骨杖,吃力的挪着步,短短的十丈距離,移了半個時辰之久。枯發老聖士喘着粗氣坐到莫邪對面,兩手支大520小說趴到莫邪的臉上,細細的看着。一寸寸的移着目光。“後聖可畏,你是植域千萬年來,第一個傳奇聖士,哎!可惜了,也落得這般地步”。
枯發老聖士說着,聲淚俱下,掉了幾滴淚,灰濛濛的眼睛佈滿了血絲。遠處一陣嘩嘩啦啦,吱吱嘎嘎的指甲扣地聲,一羣羣的聖者,或是跪着,或是爬着,有的像蟲子似的蠕動着身子,竟然手腳都用不上力。王河的個子最高,走得最快,雖然像殭屍似的做着欲倒欲立的步子,總之是站着。
莫邪神識一眼,一批批移出黑暗的聖者。眼神禁不住凝成的疙瘩,身子猛的挺了挺,不解的看向枯發老聖士。
枯發老聖士低頭搖着頭。“莫聖友,莫驚,至少我們這些聖者還活着,與‘血花林’裡半死不活的聖者相比,我等雖然苟且,還有一軀殘破的肢體”。
莫邪心裡明鏡,聖者丹海被封,無法動用治氣,纔會有這番情景。一定是丹花聖地植者,藉機辣手催花,傷殘衆聖者。莫邪神識一眼丹海上鬼異的花影封罩,每次神識蕩向花影罩,立即盪出一波波的細影花紋。
一陣令心神迷醉的花香蕩入全身,骨頭酥的一下,麻軟了,陣陣鑽心的疼痛,令莫邪身子軟軟的塌了塌,一陣冷汗滲透聖服。
枯發老聖士張着溝紋嘴。“莫聖友,莫要用神識,這花香碎咒,十分的鬼異,每次神識蕩過,必吸聖者精氣,你看我,凝氣一階,壽命萬年之久,如今在此關押三千年了,本應該是眉清目秀,玉樹臨風的聖者,卻變得這般的糟老”。
莫邪嚇得臉色變了數次,忙收斂神識,看向堆過來的聖者。鼻子禁不住酸酸的,痛痛的,黑瞳佈滿霧氣。“老聖友,爲何植族如此對我聖族”。
“哎!莫聖友,莫問這些,沒有爲什麼,只願我等鬼迷心竊,落入植者溫柔的陷阱。聖友初入‘血花林’,一定知道不少聖域的事,和我等談談故土吧,有朝一日埋屍血林,也算有個念想”。枯發老聖士苦苦的笑着,聲音帶着幾分哀求,灰氣褐眼,盯着莫邪。
莫邪環視着一雙雙渴求的目光,心變得苦痛,一路花山花海,懷抱幽香植女。沒想到,在這個美麗的植域、溫情的植者背後,有這般聖者的悲境。
莫邪沉默默數吸,慢慢的講起聖域往事,講得雖然都是聖域繁榮,數百聖者卻聽得熱淚盈眶,聲聲悲切,段段泣音,雖然小的聽不清,如萬道雷霆擊碎莫邪的心。
莫邪儘量講聖域最美麗的故事,卻沒想到,是這一番情景,禁不住停下,默默的低着頭,不知應該講什麼,如何去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