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腳下,那些小街雖然也是黃土路,但是相對比他們來的時候要少受些顛簸,夜色濃厚的時候,他們住進了一家比較乾淨的飯店。
飯店的掌櫃見萬康年衣冠楚楚的樣子,又帶着那麼多的家眷和車馬,自是十分高興,伺候的也比較周到。
雖然飯館外表看起來很華麗,但是房間裡的東西跟家用的卻差了許多,好在飯菜,熱水,隨叫隨到,趙姨娘和小姐們用的錦被,木牀,也換了新的,剛剛在捕頭那裡受的怨氣才略減了些。
田媽媽擔心夜裡有什麼不測,便想水煙在屋裡陪着小姐睡。可小姐堅決反對,她們也沒有辦法,服侍着小姐睡下,就去了旁邊的小屋。
秀梅和百香她們在另一間屋子裡歇息。
看到田媽媽過來,都上前詢問小姐怎樣了。田媽媽笑着應了,今天晚上我們要打起精神來輪流聽着小姐屋裡的動靜,若是要上夜什麼的,畢竟不同於家裡。”
“放心吧,媽媽,我們住飯館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次不同往日。”田媽媽看了看這屋子的擺設,蹙起眉道,“晚上睡覺的時侯,都機靈點。”
“噫。”衆人答了話之後,就各自和衣睡了。
第二天,衆人被百合叫到下面,在飯館的大桌子上吃飯。
吃罷飯,萬康年就道,“聽酒館的掌櫃說,邊防大戰告捷,皇上召見了景親王回京,怕進城的人雜亂,所以才下了戒嚴令。你們好生在屋子裡呆着,沒事不許出來,等晚上我派出去打聽的人回來,我們再另作打算。”
一桌子的人聽了都有了些譜,當然比昨晚要高興一些。
萬梓川也是憂喜參半。
越近京都,她越感覺到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這次就是個例證。想來若是城裡沒有依靠,她們跟着萬康年到了京都又怎樣,只要有人不高興,她們隨時都會被打回原形。
因爲楊夫人的關係,萬康年固然是不敢棄她不顧,可要是沒有萬盛玉爲她講情,那趙姨娘還指不定要生出什麼幺蛾子來給捕頭回話。她既然能說動父親和祖母把廝守的妻子留置家中看守老田,卻不知她一個不受萬康年待見的女兒被她一暗算,命運會如何改變。
況且田媽媽也感覺到了氣氛的緊張,那麼她的擔憂就不是多餘的。那看起來威嚴的瘦長個竟然一見到萬梓宸就想討她做老婆,也不過是一個庸俗貪婪之物,不值得她爲進不去城而生惱。
但是城裡戒嚴不讓外省人進城,又是怎麼一回事,皇上既是召打了勝仗的景親王回京,就應該讓王爺與民同樂纔是,怎麼反倒禁了城?這事應該不像外面說的那麼簡單。
好在一天無事,也沒有什麼壞消息傳來,她不安的心才落了一半。
吃過晚飯的時候,萬梓宸來到萬梓川的房間,陪着她說了一會子話,看到萬梓川的頭上的首飾又興嘆了一番。
“妹妹若是喜歡,姐姐就送給妹妹如何?”
“不。這是楊夫人送給姐姐的簪子,妹妹怎麼能奪人所愛呢?姐姐快戴上吧”萬梓宸給萬梓川重新戴好簪子,就笑道,“姐姐若是真心疼妹妹,能不能讓妹妹看看姐姐手上的鐲子?”
萬梓川猶豫了一下,剛準備給她摘下來的時候,水煙接過小二新上的熱茶,笑着過來給她們上茶。
不料,萬梓宸腳下一伸,水煙一個踉蹌,閃了個空,帶着水溫的茶水就潑到了萬梓宸身上。
“水煙,你怎麼那麼不小心,要是燙着三小姐可如何是好?”萬梓川鬆開了摘鐲子的手,臉色不虞地問。
“小姐息怒,婢子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就失了手。”
“自己做錯事,還找藉口狡辯,我以前是怎麼教你的,都忘了嗎?”
水煙聽完,跪在地上向萬梓宸求饒,“三小姐,都是婢子的錯,婢子這就去給您拿燙傷藥來。”
萬梓宸見萬梓川發怒,水煙求饒,揚起的怒意才漸漸退了。
她端着手腕,輕輕地吹在剛起的一片紅暈上,“沒事,擦些藥就行了,哪有那麼精貴,快起來。”
水煙見三小姐不追究,便起身到小姐隨身帶的小藥匣子裡取了藥,手忙腳亂地給三小姐抹完藥,又抖着手爲主子們蓄了新茶。
“還不快下去?”萬梓川看到水煙腫起來的手背,呵斥一句,便讓水煙拿着藥退下。
“姐姐不要動怒,妹妹沒事的,只是衣服也溼了,穿着很不舒服,可否借姐姐一套衣服穿?”
“好啊,只不過,我新作的衣服都在下面的箱子裡,只有這幾件隨身換的衣服在這,你若是不嫌棄就挑一件拿去穿吧。”
萬梓宸拿着衣服辭別萬梓川之後,晚飯都沒有下來吃。
萬康年從外面回來一籌莫展的樣子,衆人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萬梓川知他有話與趙姨娘說,隨便吃幾口,推說飽了,就由田媽媽扶着回自己的屋。
夜,好靜,靜得哪怕細微的風吹撞着窗櫺刺刺啪啪的聲音也能很清楚的聽到。
擡眼望去,窗外的缺月,隱在了雲層,點點的星光從薄透的紙上穿透進來,竟讓她有種身在異鄉爲異客的孤獨感。隱約聽到丫鬟們和田媽**對話,萬梓川閉着眼卻一直沒有睡。
是啊,萬府再怎麼讓她喘不過氣來,終歸算是她的根,還有她的記憶,不是離開就全部忘懷的。幸好,她已經習慣了背井離鄉的日子,以後也會讓自己在這樣的環境裡過的更好,讓那些真正在乎她的人不再這麼提心吊膽的生活。所以,只要能夠遇見能讓她發揮自己一技之長的機會,她一定要爭取做到更好。這不但是爲了能活下去,也爲了不辜負那一世的姑媽讓她學醫的心意。
事實上,她也喜歡那些藥草,夢裡的那些藥草不時會突然竄上她的腦海,給她一點調劑。可惜,她拼命記憶,卻始終無法參透那些藥草的名字。
恨只恨,那老者,給了她那麼一個奇怪的手鐲,到現在她只知道,手鐲可以吸收身體裡的毒素,並沒有其他方面的預示,想想就覺得憋屈。
那個老者,腕上的手鐲,時不時冒出來的奇怪的夢,到底......有什麼......聯繫......如此這般翻來覆去想了半夜也沒有睡着,直到雞叫一遍才沉沉地合了眼。
未時三刻,小飯店裡漸漸熱鬧起來。
萬康年帶着護院去馬廄裡牽出了馬,小二又把昨夜剩餘的乾糧給他裝好。這邊趙姨娘讓百合悄悄去各自屋裡叫醒了人,大家摸着黑,也上了車。
田媽媽見百合上了她的車,便準備下去迎她家小姐。就在她挑簾子要出去的時候,百合攔住了她,“媽媽去做什麼?馬車就要走了。”
田媽媽道,“我找我們小姐呢?”
水煙也很詫異,“既是小姐囑咐讓我們早早上來,這會子馬車就要走了,小姐也該上車纔是,怎麼現在還不見人?”
“我也陪您下去找吧?”
“你們也太大驚小怪了吧,”聽百合排揎她們,田媽媽便把狐疑的目光投向了百合。
百合見狀微微笑了起來,把她們一個個拉回座位,“我的好媽媽,二小姐昨日和三小姐聊的歡,所以今早醒來就去了三小姐房裡,跟三小姐一起坐了前邊的馬車。她還囑咐奴婢,把這個藥膏給媽媽好好收着。”
田媽媽聽完,不再要走,卻還是一直撩開小簾子向前面看。
“媽媽,我好像見小姐穿着那套秋香色的褙子上了前面的車,只是走的匆忙看的不太真切。”
水煙的話,才真是安了田媽**心。
田媽媽望着百合笑笑,百合也輕咧起嘴迴應,幾個人坐在裡邊的橫板上便不再說話。
不知馬車走了多久,外面有人喊了起來。
“幹什麼的,快停下。”
聲音在這還未大亮的晨色裡聽着極爲恐怖,大家都屏息側耳,也猜到了這是到了南門了。
“官爺,你看,我們都在村子裡逗留三天了,能不能通融一下,讓我們進去。等我們見了楊夫人一定會在楊狀元跟前替您美言幾句,您看這......”萬康年說着,聲音就低了下去。
而後,又聽見趙姨娘和那位官爺說話,不過聲音很低,怎麼聽也聽不真切,田媽媽只聽得,“這是你們路捕頭的意思,你們還不快些開城門,讓我們進去”
後來又聽得一個人不耐煩地道,“既是路捕頭的章印,那就開城門放行”
“放行”
城門上的守衛見底下的頭給了手勢,便捲起攔架放他們進去。
大門開了之後,馬車行的很快,木屐的軲轆與地面滾壓的聲音咯吱咯吱地傳入耳朵裡,大家似乎都已經習以爲常,只爲終於能進了城而雀躍,相擁。
風冷日出的早晨喚醒了還在沉睡中的大地,此時的景親王府卻依然像是一片死寂,因爲所有的丫鬟婆子知道王爺在府裡,皆是斂聲屏氣地各司其職。
而當她們知道王爺今日上了早朝之後,就在書房裡靜坐了一個小時,更是誰也不敢進去傳飯。
“王爺,太后這次指婚,點的竟是皇后的內侄女,上官映萱?”
“恩。”韓景軒翻着《大興九域志》冷冷地答了一句。
“那您現在回去南城,回來的早不過是多費些口舌,若是晚了,可就是大罪。”華振興若有所思地望着清冷的天空,頓了一會,向眼前高他半頭的人道,“若是王爺信任在下,讓在下代您去接史姬如何?”
“無妨,本王此去,還有一件要事要辦。”韓景軒描了描上面本就描的很醒目的兩個黑字,嘴角捲起一抹淺怒。
“王爺,”華振興看着他最後的落筆竟然在一個不怎麼相干的郡縣上,大着膽子問了一句,“這泗水郡可是您去南城的必經之路?”
“你留在家裡替本王應酬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