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把你們府裡最好的酒拿來,再找幾個利索的丫鬟,輪流燒水,把褻布放進裡邊煮,我一會要用很多,一定要多煮些。”
“是,是。”丘長機倒是二話不提,好生爽脆。
秦通微點了頭,饒有介事地看着萬梓川“調兵遣將”,那知下句話,她就點到他的頭上。
“秦大人?”
“諾?”秦通不知喚他其意,投來凜冽的眼神。
“您讓四個軍爺換上乾淨的衣服進來,等我給王爺扎針的時候壓住王爺的手腳!”
“什麼?”這玩笑開大發了吧,讓他們這些小的按住元帥,那不是明擺着讓他們以下犯上麼?
“是王爺的命重要還是你們那些虛套的軍紀重要?”萬梓川在這個時候扯個由頭,還不忘埋汰做事一向按部就班的秦通,“況且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心給王爺用藥。您若是爲難,不如找人換個法子來把這活給做了?”
“不用。”秦通白眼一瞪有被拉下水的感覺,此時也只能無條件服從,他不衝她是陳軍醫的外甥女,就衝這個姑娘敢用這種口氣和膽量跟他說話,他也沒有辦法後悔。
萬梓川沒有他想的那麼多,用針刺破傷口的時候肯定會引起他的疼痛感,而這個時候再去找麻醉藥,一來時間上有點緊,二來她又怕灌不到王爺牙關緊閉的嘴裡,所以,只能讓人協助王爺在她擠壓傷口上的膿時不要亂動。
見秦通等人已經出去,萬梓川這纔想起一直在暗中注意她的那個楊狀元來。
楊邵科正坐在中堂上位的圈椅上,盯着外室大門的簾子想事情。
萬梓川看到他的側臉,這會子卻不敢深看他的眼神。她不是裝回古代的害羞狀,而是怕看了那眼睛,分心。
男人太漂亮,那就是禍害啊。任是她這個在二十一世紀活了二十一年的靈魂,對他的美,也不能完全無視。
只是,他到底在想什麼?那屋子裡的書是他看的,還是王爺看的?雖然他的長相酷似女兒的美,但行事的風度還是男人味十足。
比如剛纔,若不是他,她根本不能說服衆人爲王爺治病,她和全府人的小命不保不說,邊城的百姓沒有了翹勇善戰的元帥又要遭受無妄之災。她於情於理,也越來越對她這個以後要託付終生的美男有好感了。
想起他抓着她裙裾的手,還有溫厚的嗓音,她就會涌動出莫名的衝動,當然她不是對美男有任何邪念,而是想上去說一聲謝謝。
只是,就算有好感也不能衝動,這是在大興朝,那個時候還沒有人發明過謝謝兩字。她在這個時候說了,保不準人家會以爲她瘋了。
淡定,淡定,衝動是魔鬼。
她安慰着自己,這個時候,丘長庚派出去的小廝把她要的東西找回來了,廚房也把鹽和砂糖水送來了,小丫鬟把煮了的褻布和滾熱的水一起給端進外室。
她仔細看了看,一切東西都到了眼前,只需在適當時候給王爺處理好傷口,再紮上針輸上鹽水,補充些糖分,然後觀察幾日便可。
正想着具體步驟的時候,成威探出頭來向萬梓川微點了頭。
她知是一切妥當,便喚着幾個伶俐的跟她進去。她想盡量在王爺沒有發病前就紮上去,所以便走進去,拿着熱水煮過的棉花又仔細地給傷口擦拭幾遍。
萬梓川看到傷口充分清洗後,那泛白的息肉已經化膿,便伸手接了用水煮過的棉花。然後對那幾個事先換了長袍的軍爺使了個眼色,那些軍爺才勉強壓上王爺的胳膊和退。
“千萬要壓緊。”
她先捏起傷口外的好皮膚使勁沿着傷口擠了一道,再把托盤裡兌着水的酒沿着很深的刀口灑下去。王爺的身子掙扎着動了幾下,幾位軍爺也只是象徵性地抓着直到萬梓川瞪了他們一眼,才用上力。
她又繼續灑酒水,直到酒液充分滲到傷口裡。纔拿起灸針向傷口的息肉上紮了五針,又全部拔出來。
成威給人扎針,只看見過灸針在體內至少要停留半柱香的時間才起針,卻不解她爲何剛紮上就起,直到有甚多發黃發粘的膿液從針孔中流出來,才暗自稱妙。
萬梓川用棉花擦拭完膿液,又使勁在息肉上擠,直到傷口完全沒有膿液流出,再次用酒水撒灑了一邊,王爺的中衣都溼透,連着褥子也是半溼。
湯顯這時侯也顧不上去吃驚這個酷似陳姨娘眼睛的二小姐要做什麼稀奇的事了,只一個心思看着她行事。
以前,他跟陳姨娘商量過用酒水給病人洗傷口,但一直怕病人被酒水淋上去時痛叫不停,所以一直未敢用,現在看到傷口裡的膿液在酒水的作用下都流了出來,他也是莫名的激動,以至於完全信服了那帶着面紗的小姑娘。
後來,擠了幾下,王爺的喉嚨裡發出一聲悶哼,衆人方纔鬆了口氣。
以萬梓川先前的想法只要把膿液引流出來再用穿了線的繡花針,一針一針地給王爺縫好,灑上藥即可,可是,王爺傷口上破開的那些息肉,有些已經和新肉融合了,這個時候已經不能再用線縫了。所以,只能給他敷上上好的白藥,憑王爺的受抗力讓傷口自行癒合了。
不慌不忙地均勻塗好藥,用幹褻布包了好幾層,萬梓川這才吩咐按着王爺的軍爺找了褥子給墊在溼的地方。
她接過小丫鬟手裡的葫蘆瓢,用剪刀從裡邊戳了個孔,把羊腸從裡邊穿過去繫個疙瘩,讓它卡在瓢裡,又在羊腸疙瘩的下邊用繡花針紮了幾個孔,然後把羊腸的另一個頭塞上外殼堅硬裡邊通透的麥稈。
她往自己手上試試,可是那些鹽水往外流了許多,麥稈卻怎麼也扎不進皮膚裡。後來,她才知道,光靠想理想化的想當然是解決不了實質問題的,因爲不帶利器的麥稈根本不能扎進人的血管裡。
她腦海裡頓時亂做一團,整個人一下子崩潰在那裡,連成威喚她都沒有聽見。
繡花針扎是扎的上去,可麥稈像手指那麼長,針扎進血管裡,再套上麥稈就怕拔不出來。她擰着眉頭把屋裡的東西看個遍,直到最後看到正在整理鍼灸包的湯顯,她眼睛才一亮。
萬梓川便進來讓小丫鬟用手捧着葫蘆瓢,往裡邊加了混着鹽的水,然後找到王爺手腕上的靜脈,用穿了大號灸針的麥稈給王爺扎針輸液。
麥稈外殼本就薄,王爺的血管又是青筋暴起,所以針很順利地就扎進去,麥稈也隨着尖利的針進到血管裡,見麥稈已經穿透血管壁,把灸針從麥稈拔出來,迅速把羊腸賽到麥稈的另一頭,再用細線仔細綁了幾圈。
這樣從羊腸的孔裡流出來的鹽水就一滴接着一滴流進景親王的血管裡,而灸針拔出來時帶出的血,也漸漸迴流到王爺的身體裡。
萬梓川長出口氣,第二步總算順利完成。
她一直擔心能不能把消炎的藥水輸進王爺的身體裡,現在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就說明她這不分紅臉白臉的爭取信任,做的值。
萬梓川清洗好手,又往瓢里加了一瓢鹽水。直到外面華燈初上的時候她又吩咐把和好的涼糖水給換上。
來到外室,她又吩咐那些服侍王爺的丫鬟,儘量每一盞茶的時間給王爺灌些水,不要在王爺跟前說話,也不要讓外邊有動靜。還有晚上只許遠遠的點一隻燈,能見些光即可,飲食上多吃些肉粥,雞蛋粥流質一類的飯食,最好能在裡邊加些新摘的菜葉和果子。
本來她交代我那這些們就要去外面避嫌的,可是秦通說小丫鬟不懂這些,萬一有個差的,王爺的身體可吃不消。
萬梓川知道這是不想讓她走,便擡眼看了楊邵科。楊邵科吩咐給屋裡擡個榻來,請姑娘休息,萬梓川也不再多說。
王爺的病,別人守着她還真是不放心。
在外室吃了幾口飯,萬梓川寸步不離地守在王爺身邊,生怕他再出什麼意外。王爺一會側身躺着,一會又伸手去拔手上的麥稈,有好幾次,王爺抽搐的時候,幾個丫鬟都摁不住手腳。
她走到昏暗的內室,糖水都已經輸完,迅速地把麥稈拔出來,感覺王爺手上的溫度雖然退了,可是王爺的肌肉彈力沒有多大的變化,而且肘關節已經不能曲了。看來景親王病情發作的間歇時間已經變短,她的藥力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萬梓川一下子愣在那裡,眼睛瞟着王爺兇惡的面具,心裡罵着該死的老者把她騙到這個鬼朝代來,是多麼的無良。穿就穿了,還到她的夢裡給她講什麼“陰陽衡,人壽亨,五行歸,本道終”這些狗屁不通的口訣糊弄她,什麼岐伯,什麼長生果,都是個鳥用。最氣人的是給她一個爹不親,娘不在的庶女身份,害她剛穿過來有了點幸福的苗頭,就要小命嗚呼。
這世上爲數不多的好人,被一個道貌岸然的老者騙是多麼的可笑,可悲,可恨......
可是就在她再次俯身墊上手帕要去檢查包紮的傷口時候,她忽然現抓着王爺手腕的這隻手,皮膚顏色竟然明顯比另一隻手深。
她懵了。
又快速地念了幾遍口訣,就連她手鐲上的淡綠光芒竟然也漸漸變成了深綠,墨綠,墨黑,以至於最後完全變黑。
難道只要念老者的口訣,她的手鐲就能有吸收毒素的作用,還能幫助人減輕病情?
她想起了她眼睛比預料中好的快的原因,還有細辛在身體裡停留的時間短的原因,如果真的像發生的那樣,那她是不是已經有了異能,不,準確的說,是這個鐲子給了她異能。
想到這,她按下激動的心,又唸了不下一百遍的口訣,直到精力虛脫,倒在王爺的榻前。
迷迷糊糊地,有人爲她蓋被子,她睜眼望望,看到一個略有些熟悉的背影,對他淺淺的笑了一個,又睡了過去。
楊邵科則陪在外室支了個胡牀,一夜翻身跟烙餅似的,直到子末才闔了眼。
第二天早上是被小丫鬟給推醒的。
炕上已經沒有了王爺的蹤影,小丫鬟們也已經全無,她昨晚用過的器具也都不翼而飛。她有些吃驚,莫不是她唐突了王爺的病,已經被殺頭髮配到陰曹地府了?
“小姐,我家小姐有請?”繡嫣朝她府裡一禮,她慌慌張張地起身,還了一禮。
“我母親呢?”
“小姐在客廳裡跟老爺說事情。太太,楊家少爺,楊夫人也都在那裡!”
“那?王爺呢?”
“王爺,早走了。”小丫鬟說完也不看她,徑直拿起桌子上的茶盤去外面了。
粗略地梳洗完,萬梓川由繡鳳引着去了外室,大太太迎她上來,只說回府,便和她一起乘着轎子從後門上了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