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耙鏡前,萬梓川默默看着給她梳頭的強遠媳婦,嫺熟輕穩的動作,十分乾練的穿着,她一邊感嘆楊夫人身邊都是精明能幹的人,一邊又想怎樣才能不受制於她。
楊夫人是個逢人三分笑,心裡豎把刀的女人,從生母拿信物交給楊家到楊夫人來到泗水郡卻逗留在丘府,到楊邵科和妹妹發生那種事後她果斷的同意退婚,再到幫景親王瞞着天下人把她娶爲平王妃受太后的戒備,楊夫人的心思是不易察覺卻足以掌控她未來人生命脈的。跨過千年穿越至此的她怎能因爲這表面的錯愛而忘了背後的故事。此時此刻,被楊夫人盯梢那是無奈,長久下去,她也要培養自己的勢力才行。
眨眼功夫,強遠媳婦已將她肩上垂落的青絲收攏於頭頂,用黑帶縛住,然後發分三股,盤捲成三個相互套起的環狀,用髮簪釵固定,髻上斜插紅瑪瑙步搖,髻周裝飾着娘娘賞的珠翠。
強遠媳婦梳好髻,嘖嘖的望着耙鏡裡的人,“主子,您可真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啊。”
萬梓川勉強笑笑,“你說笑了,我只不過是被你的巧手收拾的利索些罷了,何苦糟蹋了那畫師的水平。”
強遠媳婦又自奚落了一番,收拾好妝匣,湊上前正色道,“夫人讓我給您問好,她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萬梓川接過她手裡的紙條,點了點頭,等她走遠,撇了下人們到了內室,拆開紙團一看,上面寫着:禍起盛宴。
她還在想着楊夫人說話的意思,水桃已經挑簾子進來了,她見萬梓川已經收拾妥當,便湊上她耳旁道,“平主子,萬家老爺來了,在劉管事那裡候着,您快那個主意吧。”
父親來了?
萬梓川聽了這個消息,忽的一剎。
她還沒有向王爺確認萬康年當皇商的事,不知這個時候他來幹什麼。王爺昨晚沒有來她房裡,聽說是在大書房睡了一夜,她夜半時分寫好金剛經要交給他的時候,王爺已經吹燈睡覺了,所以向他說明皇商的事根本不能開口,誰也吃不準新娶了兩個妃子的王爺昨晚爲何硬要睡書房。
難道是因爲那天在浴房的事?
她邊想邊跟着水桃來到外屋,因不見王爺人,問水桃,“王爺可在書房?”
水桃答應着,“是。”
萬梓川想了一會,對水桃道,“讓萬老爺再等一會,等我見了王爺就去見他。”
萬梓川說完,不等水桃應答,便移步向大書房走去。
“平主子,您真要這個時候去跟王爺提這件事嗎?”水桃略有遲疑地跟上她,小聲地問。
“你放心,王爺對我雖然不薄,求我不會要王爺因爲我的面子而賜官於我父親的。這裡邊的事,要從長計議。”說完,萬梓川就朝着大廚房的方向笑了笑,以爲她現在成了王妃就是一個供他順利爬上高位的繩子了?即使沒有先前把她丟在酒館的事,她也不會因爲萬家的事來求王爺。這一切因果,還要他自己去親嘗。
“那主子您這是要?”
“王爺昨晚早早就睡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不舒服,我去看看”萬梓川走了幾步,又想到了楊夫人把水桃安排在她身邊的目的。
水桃生的普通,腦子轉的卻快,進楊府兩年的功夫,就把楊家的紋理脈絡理的很清晰,由此可以看出她是有見地的一個人。卻在楊夫人起用萬梓川嫁進王府的時候派給了萬梓川做了大丫鬟。在楊府做事的時候,是經常跟着楊夫人身邊的,而且楊夫人本來就是想把她培養成楊邵科的通房丫鬟的,所以有什麼話都會跟她講講,她理會的也比別人多些,慢慢地楊夫人處事的做法和習慣潛移默化的影響了她,而她能不能效忠於她,就是她要改變局勢的第一個難堪局面。
“啓稟王爺,正王妃和平王妃都在門口等着,你要不要見一見她們?”外表鬍子拉碴,不修邊幅的管事敲了敲書房的門,低身問。
“讓她們進來。”
這是萬梓川兩天以來第一次聽到那個狠厲的聲音,她心裡不由得砰砰加快跳了幾拍。
“你們來的正好,這是平慧姨母,以後她負責府裡的大小事務,你們兩個先給她見禮吧。”
“平姨母?”上官映萱眉頭蹙了一下,是一直在別院住着的景親王的親姨母,這樣她想要管理府中事務的事不就泡湯了?看來太后娘娘也有失算的時候,原以爲礙於太后的面子景親王會把福府裡的事務交給她,沒有想到他竟然把平慧召來,這下,她可是要頭疼了。
“萱兒,見過平姨母,姨母雖然已到暮年,而今仍是風韻猶存,真是讓萱兒敬仰。”上官映萱乖巧地半福身,給一直不苟言笑的平慧見禮。
平慧聽她這樣誇她,當然是十分歡喜,先從丫鬟端的托盤裡拿了一個宮裡新出的簪花遞給上官映萱,又衝韓景軒點了點頭。上官映萱見狀,更是得了意,拿着簪花讚歎了一番,才收起來,提步走到平慧的身邊,手挽着她的手臂,一副親熱的樣子。
“梓川拜見平姨母,願平姨母每天都開開心心。”萬梓川對這個面相嚴肅,眼角卻透着幾分平和的平慧十分好感,心裡輕鬆許多,就連說話的語氣都有些不一樣。
“好,你也是個乖巧的。”平慧初次聽韓景軒說他的平王妃的事,還以爲是個怎樣的妖媚女子,見了才知道,這女子雖然個子高但身量偏瘦,小巧的臉上卻一副沉着不驚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她是出自泗水郡那個小城。
同樣的,平慧也賞了萬梓川一個簪花,只不過樣式跟她這隻略有不同。
上官映萱撇了撇嘴,瞪了一眼站在平慧右手方的萬梓川,心說,等着吧,待會就有好戲瞧了。
“既是互相廝認了,你們就帶着平慧姨母去院子裡轉轉。”韓景軒見她們十分拈熟的站在一起,樂得就此做甩手掌櫃。
萬梓川暗自在叫苦,這個時候她總不好去跟王爺套近乎,然後再找機會把那日在浴房發生的事重新描繪一番,話既是王爺說的,那就一定是王爺希望她做的,她再不想要跟他修好關係,也要適時而度。可是萬康年現在還在府裡,萬一被誰撞上了,豈不是容易引起誤會來,倒不如告訴水桃讓他先走的好。拿定主意,萬梓川放緩腳步跟在上官映萱身後,叫了水桃湊近耳邊說話。
水桃知道事關重大,也不言語地小碎步跑了出去。
可是,等到水桃找到劉管事的問話時,劉管事的說萬老爺已經被顧嬤嬤接走了。
水桃聽完,面上不露聲色,心裡已經開始着慌了。從大廚房出去拐過好幾個彎口到大花園,又從沈香亭到草長鶯紅的金花渠,又賺了好幾個假山岔口,到了正王妃的東府,都沒有見樊姨母和平主子的影子,水桃氣喘吁吁地靠在穿堂門口,想着正王妃可能已經把萬老爺引在東府了,便找了幾個小丫鬟問了下,她們的回答都是沒有見有外姓男子進出東府,這才長舒了口氣,想着再往無爲居碰碰運氣。
“王爺,聽說您要見我,我真是三生有幸,哦,不誠惶誠懼。”萬康年聽說景親王要召見他之後,又劉管事引着來到大書房,畏畏怯怯地推門進去,見彩繪屏風前坐着的韓景軒不怒而威,專心看摺子,自下站在那裡前不是,後不是,只得礙於面子在門口弱弱地問了一句。
韓景軒聽他的聲音沒來由的氣上丹田。
當初在泗水郡他曾經虐待過他的二女兒,對她的衣食住行充耳不聞,甚至是在她眼睛看不見的時候都沒有親自配過藥,當他派人暗下打聽萬梓川是怎樣被捕頭強行拉上馬車時,更恨其不爭,天下竟有如此狠心的父親,只要有她的地方,關於她的一切他都是不置惘然。這次,她成了平王妃,有了利用價值就處心積慮地來充老子,真是愈想愈氣。
所幸他今日親自登了門,這老丈人爲了自己的前途親自登訪女婿的府邸,真是大興國頭一遭,他可要好好逗趣一番。
“王爺,您要是公務繁忙,那我就改日再來造訪”萬康年發現這屋裡的氣氛實在不適合說他的那點小事,所以鼓了兩天勇氣,終於來到王府的他充滿期待地等着二丫頭的引薦,可是劉管事的說平王妃現在在陪樊姨母逛園子,暗自恨着萬梓川不給他的事上心,想要離去,由捨不得剛剛花出去的三丫頭的嫁妝錢,所以在他兩難之際,總管事的說王爺要見他,他想也沒想,就舍着老臉來見王爺了。
韓景軒聽他這次語氣中帶着焦急,再涼他一涼的打算又上來了。
萬康年低了半天頭,始終不聽有人說話,斜眼看着,屋裡沒有一個丫鬟在跟前服侍不說,就連剛剛還站在身邊的管事,也悄悄隱了下去,他此時彎着的腰更是不敢再擡起了。
“來人,賜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