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是純娘去學院給文書送被子,文書自打來到樑都,受到緊迫感的驅使,在人際交往上發生了很大的轉變,他已經能夠正常的與人結交,雖然在圓滑方面始終欠缺,卻不再固執己見,文人都有風骨,也有人欣賞文人的風骨,文書正努力向着有原則卻不執拗的方向轉變,這樣的他終於有了一些突破,在學院中結交了幾個合得來的朋友。
至於寧樂,早在許多年前就收起了小少爺的驕橫跋扈,他本就是個擅長結交朋友的,當錯誤的方式改正之後,他在人際交往方面更上一層樓。他本身就是個聰明的人,早年的經歷磨練了他的心智,讓他變得圓滑,這樣的他在學院裡如魚得水。
晚上是小雅集,學生們爲了能在權貴們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一個個使盡渾身解數,除了文章以外,樂器詩歌自然不能少,在文人的世界裡,會點樂器是很風雅的事,尤其主持小雅集的湘王殿下是出了名的擅長吹笛子和簫,並且喜愛樂器,恰好寧樂的朋友裡就有一個擅長吹笛子的,於是一羣人聚在文書和寧樂的房間裡,本來是討論晚上怎麼做能更出彩,最後卻變成了大家一起玩樂器。
寧樂的另外一個朋友,工部尚書府的庶出四少爺也在場,他的妹妹最擅長吹笛子,就是後來和純娘打架的這位,林嫣說的很含糊,蘇妙卻猜測那個妹子八成是看上文書了,畢竟文書有一張斯文秀氣的臉,這張臉具備了男子入贅吃軟飯靠岳家發家致富所必須的一切,這樣的臉被一個出身良好卻是庶出的妹子看上也不奇怪。樑都的官場裡也十分流行把庶女嫁給雖然背景單薄未來卻不可限量的年輕讀書人,所謂的女婿養成,只需要適當的培養就能長出一個絕對聽話的後續勢力,這可比聯合那些地位顯赫的到最後被黑吃黑要安全得多。
工部尚書府那個叫“馮笛”的姑娘最擅長樂器,有心在男子面前露一手,純娘去找文書時馮姑娘正吹完一首動聽的音樂。見純娘來給文書送被子,在座的青年自然是調侃一番,純娘性子活潑,戲班子唱曲出身的姑娘最不怕跟男子打交道,率真開朗不做作,文書的朋友一直都很喜歡純娘,有人順勢就問起純娘會什麼樂器,純孃的出身一般樂器都會一點,勁頭上來,非要給人家露一手,在蘇妙看來她純粹是沒事找事。
大家閨秀的樂感哪裡比得上純娘這個靠樂感吃飯的,那時候她就把馮笛給得罪了。
一曲博得滿堂彩,在友人們的慫恿下,純娘傻啦吧唧地就跟着來小雅集湊熱鬧了,還樂呵呵地在樑效面前彈唱了好幾首江南小調,樑效大概是個愛好聽曲的,誇了幾句,這一下不止招翻了馮笛,其他千金小姐也給得罪了,未婚姑娘們嫉妒的對象向來是在聯誼大會上表現得最出彩的姑娘。
林嫣雖然是不放心跟來的,卻也沒勸住,純娘沒覺得自己哪裡做的不對,可正是這種理直氣壯讓其他人更加火大,以馮笛爲首開始說她的壞話,壞話無非是拿純孃的出身說事,也不知道是編排的還是調查過了,反正純娘唱曲人的身份被拿出來大肆嘲諷辱罵。起初純娘還能忍,畢竟她的確是幹這行的,可她們越說越過分,唱曲姑娘在世人眼中和花街裡的藝妓沒兩樣,有這個作爲素材難聽的話自然要多惡毒有多惡毒,什麼“天生放/蕩的浪蹄子”、“心機深攀高枝的狐媚子”,別看是未婚姑娘,惡毒起來沒有她們不知道的。
這個純娘就不能忍了,第一她從沒想過攀高枝,第二她就算是唱曲姑娘也是個清白的唱曲姑娘,起初她還能冷靜地回幾句嘴,可是到後來馮笛居然當着文書的面說純娘來的目的是想勾/引湘王殿下,是可忍孰不可忍,一腔火噌地竄了上來,於是純娘把愛嚼舌頭的馮笛胖揍了一頓、
手無縛雞之力的馮笛哪裡是純孃的對手,兩下就成了花臉貓。
林嫣一邊解釋一邊幫純娘換衣服,純娘一邊換衣服一邊哇哇大哭。
蘇妙無語地看着她的臉,妝全花了她還在哭,難看得要命:
“你又不是沒打贏,哭什麼?”
“妙姐姐,她們太過分了,我又不是因爲想唱曲纔去唱的,我不唱曲就沒飯吃,沒飯吃就得餓死,這是多麼悲慘的經歷,這麼悲慘的經歷卻被她們拿來笑話,她們簡直不是人!我太傷心了,在戲班子時我成天被往死裡打,跟着我爹唱曲也朝不保夕的,她們卻說我是天生的下賤貨!我怎麼下賤了?我還是黃花閨女呢!我清清白白的沒偷沒搶,她們幹嗎欺負我!”
“不想被人說就別來啊。”蘇妙雙手抱胸,翻了個白眼。
“我想看小雅集到底是什麼嘛,錢公子叫我一定要來,文書也說可以來,既然他們都說可以來,還說有很多好吃的,還可以看大海,我想着是他們讓我來的,我就來了,湘王殿下還誇我唱曲唱的好聽呢!”純娘吸了吸鼻子,用力強調。
“所以說,你完全被人家當成是唱曲的了,他們還沒打算付你工錢。”蘇妙手一攤,一本正經地道。
純孃的長睫毛上還掛着淚珠,聞言愣了一愣,緊接着張開小嘴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他們真的是在欺負我!虧我還以爲樑都裡是有好人的,相信他們的我簡直是笨蛋!大笨蛋!我去死了算了!本來就沒臉,現在連皮都沒有了!哇!哇!”她直挺挺地立在那裡嚎個沒完。
蘇妙啞然無語,很想用手堵住耳朵。
林嫣同樣無語,但更多的則是擔心,憂慮地皺起眉毛,一邊體貼地安撫着哭泣的純娘,一邊輕聲對蘇妙說:
“妙妙,這件事有點難辦,純娘當着許多人的面打了工部尚書家的五小姐,馮笛雖然是庶出,但很受馮尚書的寵愛,純娘打了她,有點不好收場。”
蘇妙對林嫣的話並不以爲意,雙手抱胸撇了撇嘴脣,涼涼地問純娘:
“她罵你是‘下賤貨’?”
純娘哭哭啼啼地點頭。
蘇妙一張帕子糊在純孃的臉上,恨鐵不成鋼地道:“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閉上嘴,跟着我!”說罷,往外走。
“去哪兒啊?”純娘不敢再哭,用帕子蹭臉,抽抽噎噎地問。
“廢話!當然是去把場子找回來!”蘇妙說完,人已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