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蘇嬋回答,狐疑地看了景陽長公主一眼,眉頭皺了皺,她不太喜歡這個女人,覺得她有點古怪,她給她的古怪感覺讓她很討厭。
蘇妙詫異地看了一眼景陽長公主,此時的景陽長公主已經恢復了平常的模樣,一隻手在桌沿上壓得蒼白,她的目光卻沒有再繼續留在蘇嬋身上,而是望向蘇妙,含着笑說:
“你就是阿味從外地帶回來的那個姑娘吧,果然好模樣,快過來讓本宮瞧瞧!”她用熟稔的語氣說,含笑招呼蘇妙過去。
蘇妙看見她的眼眶莫名有些發紅,心裡奇怪,卻想不明白,走過去,客客氣氣地請了安,說了聲:
“民女見過長公主,長公主萬福!”
景陽長公主笑容可掬地扶起她,將她端詳了一番,嘖嘖稱讚了兩聲:“還是江南的水養人,瞧這小臉嫩的,真是個標緻的孩子!”說着,將手腕上一枚白玉雕絞絲紋手鐲給褪了,套在蘇妙的胳膊上,算作見面禮。
蘇妙早就聽說樑都裡的女眷們都是這麼給小輩見面禮的,一般都是褪下自己身上戴的金銀珠寶送人,也因此,她們每個人出門時都插金戴銀把自己弄的像只大花燈,就怕身上戴的東西不夠賞,當下也不便推辭,道了謝,收下了。
蘇嬋見她們說話,轉身退了出去。
蘇妙注意到景陽長公主的目光一直追隨着蘇嬋,見蘇嬋走了,她的眼睛裡是掩飾不住的失望,那雙眼中波濤洶涌,在狠狠地顫抖着。
蘇妙心中狐疑。感覺到一陣說不出的怪異,卻不好多問,含笑解釋了句:
“那一個是民女的妹妹,素來靦腆,沒見過樑都裡的貴人,心裡慌張忘了禮數,長公主勿怪!”
雖是請罪。卻說的不卑不亢。景陽長公主不由得看了她一眼,笑笑:
“原來是姑娘的妹子,也是個秀氣可人的丫頭!”
自從蘇妙做了蘇嬋的姐姐。她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稱讚蘇嬋“秀氣可人”,愕然,又覺得景陽長公主口中的那個“丫頭”太過親暱了,讓她聽起來很不適應。不知道爲什麼,她忽然就產生了一種很膈應的感覺。訕訕一笑,沒有搭腔。
景陽長公主卻極熱絡地拉着她坐下來,親切地跟她說話,好像她們有多熟悉似的。
“你們是剛從豐州來到樑都?本宮也是。本宮十年前就離開樑都隨王爺去銀城赴任了。一別十年,樑都的變化太大,甫一回來竟然都不認得了!”景陽長公主笑說。
蘇妙笑着虛應了兩聲。
景陽長公主又說了幾句樑都變化大之類的話。話題便引到她沒有離開樑都之前回味小時候的事情上,說了幾個和蘇妙笑了一番之後。話題又轉回到蘇妙從豐州來這件事上,轉來轉去就轉到蘇妙身上,她先是問蘇妙多大了,家裡都有什麼人,平常喜歡做什麼消遣,待聽到蘇妙對她說蘇嬋是她的雙胞胎妹妹時,眼眸一閃,脣角的笑容變得淺淡起來,溫聲道:
“是雙生姐妹啊,令堂好福氣,竟然生了這麼一對令人豔羨的姐妹花!”
蘇妙覺得她的語氣有點怪,訕訕地笑,覺得這位長公主十分古怪,來的古怪,說話古怪,行爲舉止更加古怪。
景陽長公主突然沉默下來,出了一回神,然後回過神來,又細細地問了一遍蘇妙的生辰八字。
蘇妙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把生辰告訴給了她,景陽長公主有些不滿意,但見實在問不出來出生的時辰,只得作罷,又開始默默地出神。
蘇妙汗,心中越發覺得這位長公主性子古怪。
再交談下去景陽長公主彷彿心裡長了草似的,有點坐立不安,她說她這次來是來看許久不見的侄兒,可蘇妙怎麼看怎麼覺得她不像是來看回味的。
蘇妙看着她,覺得她有點神經質,與她交流讓蘇妙狐疑又疲累。
在蘇妙說完自己的生辰之後,景陽長公主的態度明顯冷淡下來,讓蘇妙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心想是不是自己的生辰八字不好讓擅長算命的長公主殿下很不喜正沉默地盤算着讓她從回味身邊滾開,就在這時,景陽長公主突然站起來,笑着說天氣熱想去更衣。
蘇妙很有文化地知道這是要上廁所的意思,於是吩咐綠瀾好生伺候着,替長公主帶路。
綠瀾瞅了她一眼,雖然厭惡她的狐假虎威,卻因爲是替長公主領路,不敢不去,除了眼底掠過一抹怨毒外,她還是乖乖地去了。
舒芳閣內只剩下蘇妙一個人,她長長地舒了口氣,端起桌上早已涼掉的茶水喝了一口。
“那個女人有點古怪!”一聲懶洋洋的語調自身後響起,把蘇妙嚇了一跳,差點把一口茶水噴出來,抹着嘴去看身後,花枝招展的蘇嫺背靠在通向後院的暗門上,拿着小銼子銼手指甲。
“大姐?你在家!”蘇妙驚詫地道。
蘇嫺吹了吹手指甲,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已經變得光滑的指甲邊緣,擡起頭,問:
“我剛在後院聽老程頭說小回兒的六姑媽來了,小回兒的六姑媽不就是那天在青乾山莊時碰見的那個刁蠻郡主的繼母麼?”
“大姐,你爲什麼會知道是繼母?”蘇妙吃驚地問。
“你不知道?”蘇嫺愣了一下,用驚奇的眼神看着她。
“爲什麼你會知道?”
“爲什麼你會不知道?這件事整個樑都都知道。”
“爲什麼整個樑都都知道你就知道,你又不是樑都人。”蘇妙說。
“我遲早會是啊!”蘇嫺不以爲然地聳肩。
“……好吧。可是大姐,你是怎麼知道的?”蘇妙好奇地問。
“你也是個要嫁人的,去了婆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纔是作爲媳婦最基本的能耐,你成天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想着打聽怎麼行,就你這個樣子。嫁給小回兒,一想到你婚後日子的艱難我就替你愁得慌。”蘇嫺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着她,惋惜地搖搖頭。
蘇妙的眉角狠狠一抽,越發好奇:“我知不知道無所謂,重要的是大姐你爲什麼會知道?”
“靜安王府那個就知道浪的世子爺自己說他父親是靜安王,他母親是景陽長公主,正巧被昌平侯家的小少爺聽見了。那小少爺與靜安王世子不太和睦。揹着他和我說朱家的世子爺只是一個庶出,因爲運氣好養在正室名下,靜安王又沒有其他兒子。所以承了世子的位子,樑都裡的好些人都瞧不起他,還說景陽長公主只是他的繼母,他的嫡母是昌平侯的妹妹。他的生母是原來那位王妃的陪嫁。當年景陽長公主和靜安王的婚姻可是轟動了整個樑都城,靜安王爲了景陽長公主拋棄髮妻。差一點將原來的靜安王妃逼死,原來的靜安王妃實在沒有辦法,舍了親生女兒和寄養來的便宜兒子自請入家廟帶髮修行,一直到現在已經十多年了還沒從廟裡出來。在最初靜安王和景陽長公主的私情還沒有被揭發時。人們只以爲靜安王妃不守婦道,後來靜安王妃剛進家廟,這一頭靜安王就迎娶了懷胎六月的景陽長公主成了新王妃。於是樑都瘋傳靜安王是因爲與景陽長公主有私情才逼原配出家的,當時整個樑都城鬧得沸沸揚揚。那個時候出了許多流言蜚語,大意是靜安王妃最是貞靜慈悲,不可能不守婦道,當時指責靜安王和景陽長公主的言論很多,這世上最堵不住的就是人的嘴。那些輿論靜安王一直以爲是昌平侯府放出來的,昌平侯府與靜安王府直到現在還是敵對的,靜安王因爲記恨昌平侯府,十年來從不允許凌柔郡主回外家,更不許她去廟裡探望生母,因爲父母的各種不好聽的傳聞,凌柔郡主在婚事上也十分困難,以至於都及笄很久了還沒嫁出去,保守些的高門大戶瞧不上她,不計較流言的門第靜安王又看不上,她的年紀也一點一點地大了,只怕越大越艱難。”
蘇妙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呆了半天,詫然驚歎:
“大姐,你不去當細作真是可惜了!”
蘇嫺略得意地哼哼了兩聲。
“靜安王到底是個什麼人啊?”蘇妙皺了皺眉,那一天在青乾山莊她聽說過靜安王朱培安的名字,好像是個在朝堂中挺了不起的人,是嶽樑國唯一的異姓王,地位等同於親王。
“反正不是什麼好人,差點逼死原配跟着狐媚子雙宿雙飛的男人能好到哪去,以前的靜安王妃也是個軟蛋,若是我,我非大鬧他一場不可,鬧得他闔家破敗雞犬不寧!負心寡意也就罷了,居然還誣賴髮妻不守婦道,爲了讓髮妻給新婦騰地方不惜自己給自己戴綠帽,他不嫌丟人倒是想得美,這要是我,我一刀劈了他再給他陪葬,大不了黃泉下再做夫妻,生生世世,我折磨不死他!”蘇嫺義憤填膺地說。
蘇妙的嘴角狠狠一抽,大姐果然牛!
想了一會兒,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皺了皺眉,狐疑地說:
“景陽長公主跟靜安王成親的時間是十年前,現在的景陽長公主少說也有四十歲了,十年前她已經三十了……”三十歲的女人在這個時代早就兒女繞膝,不可能是初婚的。
她看着蘇嫺,蘇嫺也看着她,知道她也想到了這一點,眉一挑,說:
“我也覺得不可能是初婚,可之前的事怎麼打聽都打聽不出來。”
蘇妙越發覺得奇怪,更奇怪的是景陽長公主出去更衣已經很久了,怎麼還不回來。
綠瀾在前面引路,帶着景陽長公主去了淨房,景陽長公主在淨房更衣之後復又出來,回去時走的很慢,一面裝作欣賞雪乙莊的風景,一面含笑詢問:
“蘇姑娘一家是什麼時候到樑都的?”
綠瀾也是第一次跟景陽長公主近距離接觸,見長公主態度親切,忐忑的心放了下來,忙殷勤回答:
“回長公主,蘇姑娘一家大概是四天前來到雪乙莊的。”
景陽長公主點點頭,頓了頓,故作不經意地笑道:
“聽說蘇二姑娘和蘇三姑娘是雙生姐妹,本宮看着,她們兩個人長得可不像。”
“是,聽說她們……聽說蘇二姑娘和蘇三姑娘是一胎雙生,奴婢們看着也覺得不像,蘇二姑娘說了她們姐妹一個像父親一個像母親。”
景陽長公主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她在四處張望,好像在尋找什麼似的,東張西望了一陣,臉上露出幾分失望,讓綠瀾看了一頭霧水,可是對方是公主,即使東張西望有悖女子的貞靜她也不敢評論什麼,垂着頭規矩地在前面領路,這時候卻聽景陽長公主突然開口,問:
“蘇三姑娘平常住在哪個院子?”
綠瀾一愣,心裡狐疑好端端的公主爲什麼會問素未謀面的蘇三姑娘住在哪,遲疑的工夫景陽長公主已經肅着一張臉看過來,她心裡打了個激靈,慌忙垂下頭恭敬地回答:
“回長公主,蘇家的三個姑娘都住在泓樨園裡。”
“泓樨園?”景陽長公主唸叨了一句,臉上漾了幾分笑意,“泓樨園可是在莊子的東邊?”
“回長公主,是南邊。”
“是嗎?”景陽長公主淡淡應了句,不再說話。
綠瀾舒了一口氣,然而走着走着她卻發現一直跟在後面看風景的景陽長公主突然向莊子的正南方走去,她一愣,慌忙說:
“長公主殿下,舒芳閣在這邊。”
“本宮看着那幾朵花開的甚好,想過去瞧瞧。”景陽長公主溫和地笑說,向正南方那幾株剛剛綻放開的秋海棠走去。
綠瀾不明所以,只得跟着去了。
就在這時,沙沙的腳步聲響起,一個人從海棠花後面繞出來,鴉青色的麻布衣褲,腰間扎着玄色革帶,穿着男子常穿的黑布灑鞋,還綁着白色的綁腿,一頭烏黑的長髮用一根草繩子很隨便地紮起來,襯着那一張瘦瘦窄窄的瓜子臉,越發顯得氣宇軒昂,英姿迫人。
景陽長公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一剎那,整個人都呆住了,眼圈開始泛紅,一雙手在琵琶袖底下直哆嗦,她癡癡地望着她。
她拼命壓抑的激動令蘇嬋瞠目,蘇嬋愕然,並因爲她反常的舉動覺得很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