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把蘇記白送出去不說,還要退出餐飲業?廚長,你就那麼想嫁人嗎,咱們蘇記纔剛剛有點起色!”陳盛激動地嚷了起來,在陰着臉一直散發着超強寒氣的回味身上看了一眼,雖然拆婚是不對的,可拆婚跟蘇記相比,他寧願選擇拆婚。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腦袋壞掉啦?這件事的重點根本不在你說的這件事上,重點是一旦我贏了,不僅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拿回品鮮樓,一品樓也會緊跟着撤出豐州,到時候咱們蘇記就能在豐州獨霸天下了。”蘇妙翻了個白眼,道。
“廚長,你聽過純娘說書嗎,《奇俠英雄傳》裡有這麼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又何必這樣心急,把自己推入騎虎難下的局面裡?”趙河拍着大腿,嘆了口氣。
趙河難得的拽了兩句文詞,蘇妙的眉角抽了一抽。
“你們想的別太簡單,如果我不在這時候跟佟染打這個賭,一旦這場比賽我贏了,回去佟染就會清了我,逼我退出豐州甚至是秦安省,甚至讓我再難在這個行當裡繼續生存下去。那傢伙小肚雞腸得緊,也明白不能放任潛在的敵手繼續做大,他會在我成氣候以前滅了我……唉,真是個壞人!”她搖着頭,輕輕地嘆了一聲。
“所以呢,壞人說想娶你,你卻還很高興?”回味黑着臉,單手托腮,斜倚在高几的沿子上,手指關節漫不經心地叩着桌面,涼涼地說。
“我哪有高興了!”蘇妙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回味斜睨着她,哼了一聲:“連眼角都笑開了花。”
“哪開花了,你眼睛沒毛病吧!”蘇妙說着,卻下意識摸了摸眼角。
“哼!”回味陰惻惻地瞅了她一眼,別過頭去。
趙河和陳盛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蘇嬋從外面大步進來,手裡拿着一封書信,剛邁過門檻就對蘇妙道:
“大姐來信了!”
蘇妙一愣。伸手將書信接過來,咕噥道:“真難得,大姐竟然也會寫信。”說着三下五除二地拆開,展了信紙。然後狠狠地抽了抽眉角,“大姐可真是越來越節省了,抓了一張酒封就寄過來了。”
“她說什麼?”蘇嬋湊過來,狐疑地問。
蘇妙看了一眼,回答:“煙兒馬上就要下場了。娘和奶奶不放心,大姐說她要替娘和奶奶過來照看煙兒。”
“她照看煙兒?她是來買東西的吧?”
蘇妙想了想,點了點頭:“看來她終於後悔了沒跟過來。”
“過兩天就是蘇州一年一度的‘蘇州大集’,難道她在豐州也聽到了風聲,這信寄得這麼慢,估計她人已經快到了。”蘇嬋摩挲着下嘴脣,咕噥着說。
“是嗎?過兩天是‘蘇州大集’了?”蘇妙一愣,忙問。
蘇嬋點點頭:“怎麼,你沒聽說?”
蘇妙真沒聽說,不過蘇州大集她還是聽說過的。每年四月末五月初的時候蘇州都會舉行一場大集,所謂的大集自然就是買東西買東西,但因爲蘇州是比豐州更加便利的交通樞紐,不僅臨江,陸運同樣發達,因此這個大集可以說是整個嶽樑國南部的盛會。蘇州本就多貨棧,每一次的大集都會有許多貨棧參加,屆時各種奇珍異貨珍奇異獸都會被拉出來售賣,而且價格與平常相比至少便宜三成,這種活動有點類似於帶有折扣性質的展覽會。衣食住行吃喝玩樂一應俱全。
“二姐,你怎麼了?”蘇嬋疑惑地盯着蘇妙凝着的臉,問。
其他人亦不解地望着她。
蘇妙沉思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扁了扁嘴:
“我是在想馬上就是‘蘇州大集’了,奇葩的組委會可別把主意打在蘇州大集上。”
“打主意?打什麼主意?”陳盛疑惑地問。
“我哪裡知道,我只希望最後這兩場晉級賽的規則別太神奇。”蘇妙揚眉,咕噥了一句。
趙河和陳盛回想起之前比賽中種種的奇葩規則,一齊點了點頭。
第二天便是四進二的開賽儀式。
這一場開賽儀式尤其隆重,甚至比賽區選拔賽一開始時的那場儀式還要隆重。有那雖然被淘汰卻堅持觀賽到最後的落選者一看這儀式的規模立時不平起來,彷彿比賽從這個階段纔剛剛開始,而他們這些已經被淘汰的不過是現在賽臺上那些人的墊腳石。
賽臺上剩下四組選手:一品樓的佟染、蘇記的蘇妙、沒有固定工作的長生以及剛剛和老東家決裂的巫溪名廚古方圓。
古方圓三十四五歲,留了兩撇鬍子,身材清瘦,腦袋卻是圓的,長手長腳,離遠看去很像一根瘦骨伶仃的圓規。
在禮儀官念了一大串開場白之後,有夥計捧上來一隻超大的盒子,禮儀官笑眯眯地說:
“這隻盒子裡有四枚兩兩顏色相同的木球,現在請四位將手伸進盒子裡,摸到相同顏色木球的兩個人即是本場比賽的對手。”
蘇妙扁着嘴角,盯着那隻都能放進去八隻手的大盒子看了一會兒,上前,站在三個男人中間,把手伸進盒子裡。
盒子很深,半個胳膊都伸進去了,蘇妙凝神在盒子裡摸啊摸,摸啊摸,然而別說是球了,就連會滾動的東西都沒有摸到,正覺得奇怪,就在這時,一個冰涼的東西忽然按在她手上,大大的,長長的,還有五根指頭,很顯然,這是一隻手。
蘇妙一愣,卻聽耳畔忽然響起啊呀一聲,緊接着,長生笑嘻嘻的聲音響起:
“蘇姑娘,你這樣可不好喲,偷偷摸摸地摸人家的手……噝!”他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匆忙將手從盒子裡拿出來,藉着頭頂的陽光一看,手背上赫然出現三道帶着血印的抓痕,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看着蘇妙笑道,“小貓爪子真是鋒利吶,好過分,廚者的手最爲重要。莫非你嫉妒我比你手藝更高超?”
蘇妙哼了一聲,沒搭理他,繼續在盒子裡摸啊摸,摸了半天。木球沒摸着,卻突然摸到了一隻細膩如瓷的手,泛着撩人的暖意。她微微一怔,順勢望過去,佟染正用一種很奇怪的驚訝眼神看着她。
嗖地縮回手指。蘇妙滿頭黑線,繼續摸着盒子,這會兒心裡突然多了想罵孃的衝動。她不敢再在盒子中間摸,下意識退到盒子的邊角,咔噠,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竟突然咬住了她的手指,汗毛在這一刻全豎起來,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嗷地尖叫起來,飛快地抽回手指!
一枚紅色的木球居然開了一張嘴。正牢牢地咬着她的手指!
“恭喜蘇姑娘抽中了紅心球,你是第一場!”禮儀官笑容可掬地說。
“……”蘇妙的眉角狠狠一抽。
她突然尖叫把旁邊的人嚇了一跳,佟染和古方圓皆不由得向她看去,卻又愣住了,兩人同時從盒子裡抽出手,手指上赫然出現了兩個一模一樣的綠球,亦是牢牢地咬在手指尖上。
“……”所有人都很無語。
“恭喜佟公子和古先生,你們是第二場!”禮儀官繼續笑容可掬地說。
佟染微怔,在古方圓身上看了一眼,又望向蘇妙。
蘇妙愣了愣。看向還在吹手背的長生。
長生見所有人都在看他,回視了一眼,緊接着把手伸進盒子裡,再拿出來時。他沒有被夾住,一枚張着大嘴的紅色小球穩穩當當地被他握在手心裡,他笑嘻嘻地衝蘇妙揚了揚眉。
“……”看來她和長生這一戰是避免不了了。
“對不住了蘇姑娘。”長生笑嘻嘻地向她道了一句很讓人火大的歉。
蘇妙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比賽進行到這個階段,因爲參賽選手只剩下了四組,比賽的進度也變得緩慢了起來。進度雖然變得緩慢。氣氛卻變得異常凝重,即使是最最不敏銳的人也能感覺到比賽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好像就要有什麼激烈的局面從天而降,給人以巨大的衝擊。
四進二賽擇吉日進行,依舊是城西廣場的賽臺,賽臺的裝飾和參賽組的竈臺竟全部換成了新的,身後的背景板刷了喜慶的大紅色,五顏六色的旗幟隨風飄揚,前來觀賽的人居然比之前的人又多出了一倍,評審會的人亦全部換成了新的。
十二位評審,一半是各州縣特地派來的副職官員,其中最大的官是一府同知,最小的也是一縣的縣丞。另外一半則是秦安省酒樓榜中一到六各家酒樓的大掌櫃,這些大掌櫃雖然未必會做菜,但他們最是知道能夠暢銷的菜品是什麼樣子的。
做官的、開酒樓的,這是最難伺候的兩種人,前者挑剔習慣了,後者不僅挑剔習慣了,內心深處還帶着對同業者的排斥、牴觸和自傲。
天氣晴朗,陽光明媚,雲淡風輕。
在禮儀官依次介紹完十二位評審的身份和職務後,評審席與觀賽區之間一道金色的柵欄門被打開,三個衣着華麗的貴公子經過外面正把守的重兵闊步走進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貴賓座上一片譁然,先前才被介紹完畢的評審們立即誠惶誠恐地站起來,對着三個人深深施了一禮,腰背彎得都快折過去了。
“文王殿下萬安,見過世子爺,回二公子!”來當評審的姜同知率領衆官員恭恭敬敬地拜見。
“姜大人不必多禮,諸位也起來吧,聽說今年秦安賽區甚是熱鬧,本王恰好路過,因公務已畢,閒來無事,正好和世子爺過來湊湊熱鬧。嶽樑國廚王大賽講的是公平公正,皇上口諭廚王賽上必須要做到不分貴賤不論層級不分大小,本王與諸位同爲本次比賽的評審,還望諸位不要太拘束。”樑敞客客氣氣地笑說。
“殿下寬厚,臣遵命!”姜同知抑揚頓挫地回了一句。
十五名評審分五桌坐成一排,一桌只有三個人。樑敏、樑敞、回甘單獨坐在一桌,才一坐下就有貌美的丫鬟端上來清香的明前茶和香甜的如意糕。
坐在貴賓座的長凳上正吃着江米條的蘇嬋看了樑敏一眼,突然覺得身旁的座位一沉,回過頭去,卻見好幾天沒見的林嫣黑着一雙眼圈坐在她身旁。
蘇嬋直直地看了她一會兒,林嫣回過頭來,亦看着她。
“你怎麼回來了,好幾天沒回來,我還以爲你回樑都去了。”蘇嬋說。
“差一點。”林嫣有氣無力地回答。
“這幾天你在哪兒?”
“城南老宅。”
“怎麼也不來個信兒?”
“他把我關起來了。”林嫣語氣平平地說,雙眼微闔,輕輕地揉着太陽**。
蘇嬋的眉角狠狠地抽了抽:“那他怎麼又放你走了?”
“今天早上我和他吵了一架,摔了他的景泰藍茶壺,還說我要殺了他,他以爲我瘋了。”林嫣全部的力氣似都泄光了,軟弱無力地說。
“哦。”蘇嬋眨巴了兩下眼睛,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又一次抽了抽眉角。
“劉大人。”賽臺上,一直默不作聲的長生突然舉高了手臂,面向禮儀官,笑嘻嘻地喚了聲。
“長生公子何事?”禮儀官劉大人笑問。
“既然這廚王賽是不分貴賤不論層級不分大小,那麼在下有一點異議要提出來。”長生笑着說。
“長生公子請講。”
“雖說在下願意相信世子爺和回二公子的公正,但人在做判斷時難免會不由自主地夾帶個人情感,在下雖然不願意小肚雞腸,但蘇姑娘那裡的回小少爺是世子爺和回二公子的幼弟,若是由世子爺和回二公子來做這個評審,於在下來說多少有些不公平。”
此話一出,現場譁然,只有少數與樑都貴族圈交往密切的人知道回味是樑敏的弟弟,其他人甚至包括一些外省官員都不知情,更何況是前來觀賽的百姓。大家雖然不瞭解內情,但據說是今年最有希望在秦安選拔賽上奪冠的蘇姑娘手底下的一個助手居然是瑞王府世子爺的親弟弟,這樣勁爆的內情實在太讓人震驚,人們再看蘇妙時的眼神也隨着這樣的震驚發生了改變。
回味的臉色很難看,他十分厭惡被人公開談論身世,更讓他憤怒的是,不明內情的人們甚至有可能因爲長生的一番話對蘇妙產生異議,認爲她不是靠實力而是靠走後門才走到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