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歌的示意下,穆廣點燃火把,丟向了蘇景雲的屍首。熊熊的火光,很快映亮了天際。
曲歌把何田田放了下來,她靜靜地站在夜幕裡,在火光的映照下,神色忽明忽暗,瞧不出許多情緒。
穆廣站在一叢灌木旁,遠遠地衝曲歌打手勢,他看了何田田一眼,見她不像是要崩潰的樣子,便動身走了過去。
穆廣微微躬身,壓低了聲音:“三爺,屍首我檢查過了,沒有開膛破肚的痕跡,看來苗疆人的易容手段,果然高明,他們並未起疑。”
曲歌卻搖着頭,笑了起來:“我反賊的罪名,已然落實,皇后只是需要一具屍體,糊弄大家的眼睛而已,就算這易容術是拙劣的,她也不會讓人去追究的。”
“原來是這樣,看來我看事情,還是太淺顯了。”穆廣佩服地看了曲歌一眼,把視線轉向了遠處的何田田,“三爺,何小姐知道你沒死嗎?”
“不知道。”曲歌目光一動,也看向了何田田,“我沒告訴她。”
“爲什麼?”穆廣很是驚訝,“三爺,你人都已經回京了,何不告訴她一聲,也免得她難過?”
“告訴她做什麼?”曲歌眸色沉沉,有點不耐煩了,“她都要給歐陽誠生兒育女了,我幹嗎要告訴她?”
不告訴她,還單獨跟她在馬車裡待了一路?!還動不動就把她抱在懷裡?!他這到底是要做什麼?!穆廣暗自腹誹,但想着想着,忽地卻是一驚:“三爺,你不會是想把她留下罷?”
曲歌從何田田身上收回視線,瞥了他一眼:“留下又如何?”
“三爺!”穆廣急了,“你的罪名,尚未洗清,現在正是蟄伏不動,靜待南疆消息的時候,留下她,會讓她受累的!”
曲歌不以爲然:“我看她跟着歐陽誠,也沒好到哪裡去,我帶着她,至少不會讓她餓成一把骨頭。”
他又開始無理取鬧了,穆廣深感無力:“三爺,她那是害喜……跟歐陽誠沒關係……”
呃,怎麼沒關係,要不是歐陽誠,她能懷上孩子麼,她要是懷不上孩子,能害喜麼?
穆廣瞅着曲歌的臉色,險些咬住了自己的舌頭。
但有些話,他又不得不說:“三爺,他們畢竟已經成親了,你強行讓他們分開,這不太好罷?”
有什麼不好的?他一想到他們每天睡在同一張牀上,就心如刀絞!之前是因爲他不在,現在他已經回來了,怎麼可能還允許何田田去歐陽誠的身邊,跟他耳鬢廝磨!
要不是擔心何田田會恨他,他現在就去殺了歐陽誠,剜了他的眼睛,剁了他的手!
曲歌眼中,寒光四射,表情卻一派平靜,脣邊甚至還啜着笑:“穆廣,你不知道,我最愛強拆別人夫妻了。”
穆廣聽着,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什麼話也不敢再說,跑去滅火,收拾骨灰了。
曲歌剛纔的話,明明是說給穆廣聽的,但等到話說完,他自己卻像是解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做了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渾身鬆快無比。
穆廣埋好骨灰,堆起了墳包,在墳頭插了塊木牌,上面什麼也沒寫。
何田田什麼都沒問,雙手合十,遙遙地拜了幾拜。
曲歌慢慢地走回她身旁,心裡突然有點不是滋味:“你剛纔還尋死覓活,非要見他最後一面,這會兒帶你來安葬他,你卻連跪都不跪?”
何田田瞅着他,扯了扯嘴脣:“我已經是別人的老婆了,沒有跪拜前夫的道理。”
前夫!曲歌血氣翻涌,差點沒一口噴出來。
何田田轉過身去,朝着馬車走:“曲公子,人也葬了,趕緊送我回去吧,我家相公,肯定等急了。”
相公!她居然想念歐陽誠了!曲歌死死攥着拳頭,有點控制不住情緒,直到何田田走到了馬車下頭,他方纔稍稍平復了一點,幾步追上去,把她抱上馬車,丟到了躺椅上。
車壁上一盞小小的琉璃燈,散發出幽幽的光芒,照亮了整個車廂。曲歌側身坐在車窗前,注視着天邊的夜空,他的目光,深邃而幽遠,卻似含着隱隱沉痛,他的手,隨意地擱在膝蓋上,但若是仔細看,指尖卻是在輕微地顫動。
何田田從躺椅上坐起來,探身看他:“你是不是病了?我是醫生,我給你看看吧?”
曲歌像是沒聽見,沒有理她。
何田田自己走過去,蹲下身子,把手搭到了他的脈搏上。
她的指尖,冰冰涼涼,卻又帶着凝脂般的細膩,輕觸之下,讓人心頭爲之一顫。曲歌猛然回首,盯着她的手,再也移不開視線。
何田田診完脈,仰頭問他:“你是景雲的朋友?”
曲歌想着那一聲前夫,沒有作聲。
何田田翹脣一笑:“你既然是他的朋友,那你知不知道,我有一門絕活,叫做診脈識人?”
“診脈識人?”曲歌不明所以,“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何田田驟然收起笑容,“我不知道你臉上貼了什麼,但你的脈象騙不了人!什麼蘇景雲的朋友,瞎扯!”
“哦?”曲歌平靜地看她,“那你認爲我是誰?”
何田田哼了一聲:“不管是誰,別是蘇景雲詐屍就好。”
曲歌一怔:“爲什麼?”
何田田面色一沉:“如果是蘇景雲還活着,還帶了個未婚妻回來,我非得拿刀閹了他不可!”
曲歌被她氣笑了:“你有什麼資格閹他?他死了才幾天?你給別的男人,把孩子都懷上了,還好意思怪他有了未婚妻?”
何田田仰着頭,直直地看他:“你知道什麼,我有我的難處!”
曲歌不甘示弱,亦直視她的眼睛:“那你又知道什麼?能活着從南疆回來,已是九死一生,萬幸中的萬幸,你就能斷定,他沒有他的難處?”
“行行行,反正各有各的難處,不如各自丟開,各自乾淨!”何田田忍着眼淚,站起身來。
她蹲得太久,腿有點發麻,頭部的血也有點供應不上,儘管起得很慢,但眼前還是一黑,不由自主地朝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