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趕緊把紫金冠放回托盤裡,側身站到了一旁。
她都走不動路了,還讓她伺候!何田田嘟着嘴,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強忍着身下的不適,挪到了鏡子前。
侍女跪下身來,將托盤高舉過頭頂,何田田捧起紫金冠,胡亂朝蘇景雲頭上一扣:“好了!”
蘇景雲朝鏡子裡看了一眼,道:“待會兒要見的,不是你的孃家人,就是你的鄉親……”
啊喲,還真是,鄉里鄉親面前,可不能掉了價!何田田趕緊給他把紫金冠挪挪正,左右端詳了好一陣,直至確認無誤,方纔直起腰來。
“走罷。”蘇景雲站起身來,率先走出裡間,下了馬車。
何田田趕緊扶着侍女的胳膊,跟在了他後面。
何家的東跨院裡,果如福公公所說,前來迎駕的,全是當初的那些人。想想初秋的時候,她還在夾雜在這些人中間,穿着她暴發戶的衣裳,化着她的如花妝,祈求着千萬別被楚王看上,轉眼短短几個月過去,她卻真成了楚王的女人,跟着他一起巡視封地了。
雖然人還是那些人,但他們所站的位置,卻有了很大的不同,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本來是董知縣帶着董惜君,但現在卻換成了何聚鑫帶着何晶晶,而當初的張金玲,則不知被塞到哪個角落去了。
何聚鑫佔據了最佳的位置,春風得意,何晶晶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雙目含情,時不時地朝蘇景雲這邊看上一眼。
居然還沒對蘇景雲死心,也真是絕了,何田田搖搖頭,收回了視線,把注意力集中在站姿要端正,走路不能瘸上頭了。該死的蘇景雲,發泄就不能挑個好時候啊,害她一門心思要顧着不能丟醜,想跟何晶晶翻個白眼都沒精力。
還好,蘇景雲沒有多待,轉了一圈,就回行宮了。何田田跟在他後面,邁進行宮大門,實在是沒了力氣,一把抓住福公公:“我住哪兒?帶我過去!”
“哎喲我的何良娣!”福公公甩着拂塵,叫了起來,“殿下剛到,葛側妃和裴庶妃,正虎視眈眈地等着呢,您這時候急着回什麼房啊!趕緊去殿下跟前伺候着,纔是正經的啊!”
“伺候你個大人頭!”何田田雖然身上痠痛,中氣還是挺足的,衝着福公公一聲大吼,“我要休息!休息!聽不懂嗎!”
其實衝着福公公發脾氣,完全不是她的風格,她多想乖乖巧巧地笑着,柔柔順順地遞過去一錠銀子,和和氣氣地把什麼事情都解決。可惜,造化弄人,她現在窮得一塌糊塗,連回孃家的禮物,都是求着蘇景雲贊助的,拿什麼來賄賂福公公啊,只能扯着嗓子吼一吼了。
沒有銀子,還真是難辦事,福公公不分由說,拂塵一揮,招呼了兩個小太監,架起她的胳膊,就把她送到了內殿。
內殿裡,蘇景雲坐在寶座上,正打量四處的佈置,葛詠茹和裴曦儀分站左右,視線卻是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中的綿綿情意,濃到快要跑出眼眶。
何田田現在只想找個地方躺着,千般氣憤,萬般沮喪地站到裴曦儀的下首,忿忿地垂下了頭。
蘇景雲聽見腳步聲,朝她看了過來,輕啓薄脣:“茶。”
嗯?茶就茶,看她幹啥?何田田呆愣了半秒鐘,直到衆人矚目,方纔明白過來,這是讓她上去伺候呢!
我K!她到底得罪他什麼了?一大清早就在牀上折騰她還不夠?還非要她去奉茶?何田田氣得直掐自己的手掌心,但這麼多人看着,她又不得不動,只能深吸一口氣,在葛詠茹和裴曦儀足以殺死人的目光中,走上前去,端起條案上的茶盞,雙手奉給了蘇景雲。
她這幾步路一走,身下酸脹痛澀,就有些分神,再加上心不在焉,眼神飄忽,還沒等蘇景雲接穩茶盞,便放開了手。
“啊——”
茶盞直直朝下墜去,四周驚呼聲一片。
蘇景雲手疾眼快,一個俯身,穩穩地接住了茶盞,但還是有幾滴滾燙的茶水,從蓋子的縫隙裡濺了出來,落在了他的虎口處,瞬間燙起了幾個紅點。
何田田下意識地伸手去抹,葛詠茹卻已是尖叫出聲:“何良娣,你把殿下燙傷了!”
燙傷楚王,可是大罪過,這麼多人看着,就算蘇景雲有意徇私,面子上也下不來;更何況,失憶後的蘇景雲,根本就不承認她是他的愛寵,又怎麼可能徇私呢?
眼見得葛詠茹、裴曦儀、福公公和尚儀,全都圍了上來,何田田心一慌,身子朝前一探,一把捏住了蘇景雲的手,把他的虎口,遮得嚴嚴實實:“沒燙傷!你們看花眼了!”
“何良娣,這麼多人都看見了,你還睜眼說瞎話?!”葛詠茹說着,就來拉她的手。
何田田緊張得身子都僵了,緊緊地攥住蘇景雲的手,使勁朝自己懷裡拽,以躲避葛詠茹。
裴曦儀扶住她的胳膊,暗地裡使勁朝下一壓:“何良娣,殿下都燙傷了,你卻光顧着掩蓋罪行?殿下真是白疼你了。”
裴曦儀的話,句句是刺。
但她的行爲,好像是挺幼稚的……
何田田垂下了眼眸,正想要鬆開蘇景雲的手,拼着挨幾板子算了,蘇景雲卻站起身來,對她道:“本王是來恢復記憶的,呆坐着作什麼,你帶本王四處轉轉罷。”
何田田再傻,也知道他這是在替她打馬虎眼,趕緊牽着他的手,朝外走去。
葛詠茹和裴曦儀要追上去,福公公向前邁了一步,正好攔住她們的去路:“葛側妃,裴庶妃,二位都是頭一次來行宮,陪着殿下,也對他恢復記憶沒幫助,不如回房歇息去?”
他說完,不容她們辯駁,便招來小太監,把她們送回房了。
何田田牽着蘇景雲的手,疾步走出行宮,去了她的小破屋。蘇景雲完全不記得,富麗堂皇的行宮旁邊,還有這麼個破爛的所在,驚訝地打量了半天,方纔找了把椅子坐下。
何田田低着腦袋,垂着手,在他旁邊站得筆直,就只差在腦門上刻上三個大字:“我有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