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三冬暖

鑑於大家都拿她當廚娘,她決定做青銅編鐘,畫了樣兒給齊家的銅器鋪子,嗯那地兒叫雋器行,器行裡接了樣兒說十月底能得,她琢磨着正好能趕上春節,到時候——辦個雲涇河第一屆春晚來玩兒?

噗……她真是閒得慌了,口袋裡有糧心不慌,於是閒得慌了。不過人來一世總要留下點兒什麼,或許春晚也不錯不是嗎,至少在八九十年代那愉悅了不少人。

當然她就吃吃喝喝,敲個銅編鐘,圍爐涮涮火鍋,烤個肉什麼的,做爲一個吃貨,她感覺有壓力啊!

她這時候當然沒法兒知道,在不久的將來,會有一個更大的舞臺等着她,而這場小的吃喝型春晚就是她那大舞臺的小開局。

銅編鐘做好運來時,忽然聽得街上在傳,說是遠嫁他國的慧思公主要歸國了。百姓們說起慧思公主,多是記得當年慧思公主頂着壓力遠嫁沉國,百姓們說起來也是記好的,這公主一回來了,大家夥兒也不說是非,只是記得慧思公主爲東朝帶來了一段兒和平。

加之如今慧思公主據傳是刺殺了沉王,由太平院周護回朝的,百姓們就更加添了幾分敬意。當然,這公主大抵是不能再嫁了,百姓們不免要傳傳這個八卦!

“杜和,你來聽聽這聲兒對不對,我怎麼感覺悶了些呢?”杜和最近是越來越忙,忙得腳不沾地兒人不見影兒,有時候她都擔心,萬一半道兒上犯了糊塗又跑沒影兒了可怎麼辦。

可這杜和也是吉人天相,經常犯糊塗是在家裡,吃着飯吃着飯就能嘿嘿傻樂一聲叫她的名字,她現在已經是習慣成自然了。

“是悶了些,厚了,再薄一點就差不多了。海棠,這個花紋你可以這樣走紋兒,你看這雲紋再偏一分,會不會就好看一些。”杜和不出去時經常給姚海棠出主意,並且他也很贊成她做這些東西,東朝以禮樂爲貴,所以這物件兒做出來,是擡身份的。

莫明地,杜和覺得姚海棠得擡一擡身份才更有利些,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反正就一念頭!

銅編鐘做得差不多的時候,姚海棠就上街去辦年貨,領着安豐裡外城地走,於是就看着杜和了,也知道杜和在雲涇河辦了什麼買賣。姚海棠蹭了蹭安豐,指着河面上說:“安豐,你知不知道他在忙這些?”

用力搖頭,安豐啥也不知道:“海棠姑娘,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杜和打聽了船幫的情況,雲涇河沒有走水運,據說是船到雲涇不知向,多少船都在雲涇河上迷路了呢。”

“啊……那他還幹這個,不怕到時候虧本兒啊!”姚海棠心說回去就給杜和做個指南針,免得這孩子迷了路。

其實杜和既然辦了這事兒,就有千百分的把握,他隱約好像有過關於在雲涇河一代的行船的印象,而且他那天駕着船試過了。這才最終定了這個項目,雲涇河上如果行得船,那齊家乃至雲涇河的百姓都得好好謝謝他了,雲涇細麻如果有了水運這條路,才能真正名傳天下,而不是盛名於江南。

當杜和帶着第一支船隊拿着姚海棠的指南針去行第一趟船的時候,姚海棠很不慣於杜和的離去,好在杜和了也就走幾回,而且帶出雲涇河就回。

“安豐,你說這裡要怎麼辦,這聲兒怎麼調都不對勁啊!”姚海棠支着下頷想了很久,愣是沒法子。

“海棠姑娘,我不知道,我又不是杜和。”安豐鬱悶了,這時候才知道杜和多重要,尤其是對姚海棠,姚海棠已經習慣了什麼都問他。

“唉,我再試試,你去看看園子裡的菜,得摘的就摘掉,回頭我做成蔬菜乾,沒蔬菜的時候煮麪條用最合適了。”姚海棠說完繼續研究她的銅編鐘。

研究到半道兒上,外邊傳來一陣聲響,回頭一看杜和正笑吟吟地站在那兒:“把五音擺在三音那兒,你說怎麼能敲對!”

“啊……你終於回來了,杜和,你可不知道,這幾天我想你啊。你看院子裡的果子安豐一打就滿園子葉子,跟我似的,安豐生火吧還是一屋子的煙,嗆死我了,你回來了就好了……”姚海棠這叫一個高興,話就跟倒豆子似地往外蹦!

站在門口的杜和笑眼如醉地看着她,眼彎彎地一笑時連春風都遜色幾分:“海棠,我也想你!”

看來這會兒正抽風,要不然憑着杜和的性格不會說這樣的話兒,不過這意味着他是真的想她,這感覺……咳,真不錯!

“我更想你!”想要知道是不是真抽風了,這麼說一句準沒錯。

“我更想你!”

於是姚海棠拍了拍杜和的肩說:“杜和,你抽得真是時候,一到家門口就抽了。”

“海棠!”這會兒杜和就跟一小孩兒似的,多像是跟在她身後邊兒要糖吃的模樣啊!

感慨了一番,姚海棠笑着說:“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一聽說姚海棠做菜,杜和就側着腦袋在那兒想,是做這個還是做那個,還是都做,最後他決定:“海棠做什麼我吃什麼。”

典型的抽風時症狀,姚海棠揉着額頭嘆道:“新下了白蘭豆,前幾天發的豆芽也能吃了,你先去洗澡換衣服,待會兒來吃飯好嗎?”

“好。”杜和說着就轉身回他自己屋裡去了,好在這人雖然有時候糊塗抽風,自己的事兒都處理得很好,不必她來擔心。

晚飯是醬燜白蘭豆和清炒豆芽以及幾個時令小菜,豆芽是自己拿豆子發的,去了根後放雞湯裡泡了泡再下油鍋翻炒兩下就出鍋,不再加鹽和調料,是清清爽爽的甜味兒。

吃過晚飯後,杜和又不抽風了,安豐就拉着他問:“杜和,你這趟幫人走船掙了多少銀子,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

只見杜和愣了愣,然後說:“不是幫人走船,是自己的船!”

聞言,姚海棠看着杜和說:“船都是你買下了的?”

點頭應是,杜和這才記起自己似乎沒跟姚海棠說具體的細節:“就算我讓別人買船,他們也信不得我,畢竟雲涇河這麼多年,就沒有船能平平穩穩地出去。我就想與其把線掐在別人手裡,不如干脆自己來辦,說來也奇怪,這雲涇河我走得極順。”

天知道爲什麼,姚海棠長出了一口氣:“以後別這麼冒險了,都說富貴險中求,咱們尋常過日子又何必去圖那些大富貴!”

她的話讓杜和眼神一柔:“不礙事,你沒看我好好的回來了,雲涇河大約從前就是熟的,現在還都隱約能記起來。這一趟我好像還真記起點東西來了,可是很模糊,感覺不出個具體的眉目來。”

“慢慢來,只是最近也不見有什麼好大夫到雲涇河來,否則應該領你去看看大夫的。”姚海棠總覺得好好一個人這麼着不是回事兒,萬一談判桌上抽了,到時候虧死的就得是他!

看大夫?莫明地杜和對這並不熱衷,他是真的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雖然記不起以前的事兒,但他能感覺出來,現在的日子過得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寧,這很奢侈:“還叫我慢慢來,你也是什麼事都彆着急,像銅編鐘,慢慢做來又如何,你偏偏要日夜裡趕。小姑娘家家的也不注意好好歇息,萬一將來就這麼高點兒,別說十三,就算是三十了別人也得說你是黃毛丫頭。”

戳中死穴,姚海棠看着自己現在估計也就一米五五上下的樣子,不過十八之前應該都還能長的,沒好氣地瞪了杜和一眼:“我就樂意做黃毛丫頭,一輩子長不大多好呀!”

安豐一見這倆開始打情罵俏了,就決定閃人,他算是看出來了,什麼表哥表妹呀,這倆肯定是早前就有點兒什麼什麼了!安豐心想,你們打你們的情罵你們的俏去,我和隔壁的小林姑娘那什麼什麼去。

“對了,海棠,聽說過幾日護送慧思歸朝的隊伍就會在雲涇河暫停修整,因爲再過風雪大了,這一帶也就雲涇河相對穩妥一些。如果小言來找你,或是喬院長來,都不要去見慧思,如果不知道怎麼拒絕,這件事交給我來辦。”杜和其實不知道爲什麼要這樣做,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因爲這一直以來都沒錯過,至少再糊塗混亂的時候都沒有錯過。

他願意自告奮勇,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姚海棠也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處理這些事,所以自是欣然點頭應道:“好啊,那就交給你了,言公子還好一點,那位喬院長我實在有點兒怕。”

聽得她說怕,杜和就笑道:“小言和喬院長是不錯的,若沒有慧思在,常來常往也可以。喬院長也沒你說的那麼可怕,試想一個人,讓大家夥兒都怕他,他心裡是不是會很……”

“孤獨、寂寞?”姚海棠接道。

卻只見杜和搖頭說:“苦、寒!”

“我不懂!”

“你只懂得孤獨寂寞也是好的,只是海棠,你爲什麼會孤獨寂寞呢?”杜和不解釋反倒問了這麼一句。

爲什麼孤獨寂寞,姚海棠低頭垂目淺淺一笑說:“偌大個世間一個人,當然會孤獨寂寞的。”

這時杜和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說:“不是還有我嗎!”

久久地望着杜和,姚海棠靜默無聲地彎了眉眼,終也體會到了那句“溫言一句三冬暖”是什麼樣的一番境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