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大哥回來了
據說那些來襲擊鄧家村的響馬後來又零零散散的在不遠的幾個村莊劫掠了不少糧食,各村各莊爲此十分緊張,加強了防備,那支在鄧家村遭襲時出現的軍隊不久之後也在鄧家村和白莊之間駐紮了下來,據說白莊白老爺子的兒子和那千戶上司的岳父關係很好,託了那一位的蔭庇,鄧家村也得了好處。
因有着這一層關係,那千戶倒是不再獅子大開口般的整天要人要糧,然而66續續的也被他弄走了不少東西,這樣的損失自然又是大家攤派,好在族長後來想法子去求了白老太爺,兩個莊子湊份子備了禮品給那千戶送去,纔不再三天兩頭的來打秋風,然而此時家家都沒有多少餘糧了,就連過年也勉強。
鄧知仁在響馬來襲之後便歇了生意,專心守在家裡。
他用蓋房剩餘的木料做了架平板車,上面搭上竹編的棚子和油布,每隔兩天就去一趟梁氏在鄭集的穀倉,將那裡的糧食運回家裡,對外只稱是去賣豆腐或買豆子。
眼看着又到了臘月初八,鄭集穀倉的糧食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鄧知仁將家裡的地道又整修了一番,把糧食藏好。
今年的臘八遠遠比不上以往,往常各家各戶做臘八粥都是花着心思做的,但求送到親友家裡的時候道一聲“好!”,這一次各家的粥卻單薄多了,那些果脯紅棗乾果除了幾家富戶以外很少有人再放,多數不過是粗糧加上各樣的豆子。
如今不能像以往那樣隨意出門,採買上便困難了許多。
月初的時候,許久不見的芮光帶人送來了兩車過年用的東西,包括鮮肉、乾貨、精細米麪、茶葉、新布、木炭等物,除了這些日用的,還給溫華帶了些書籍和文房用具以及插戴的頭飾——原主秦麗娘在十一月份的時候出了孝期,從此可以穿戴鮮亮的衣物首飾了,這次帶來的新布里面就有好幾種不同的紅色,插戴的頭飾有各色絹花和小米珠堆嵌的簪環。
溫華看着這些東西,心裡暖暖的,她知道即便經營着茶行,可是在這樣動亂的時候能弄到這些依然是不容易的,“這邊前一陣子響馬還來鬧了幾次,至今還沒抓住呢,你們何必冒這個風險?家裡都還好吧?”
芮光笑着點點頭,從懷裡拿出兩封信雙手奉給溫華,“託福,一切都安好。這是大管家之前寄來的兩封信,因爲鬧響馬,所以耽擱了。縣城之前緊了一陣子,如今已經沒事了,聽說那批響馬爲首的幾個都已經被剿滅,剩下的那些已經不成大勢了,這邊鬧起來的想必就是那些漏網之魚。”
雖然是漏網之魚,卻也不是好對付的,溫華就把村裡上個月被襲擊遭搶的事和附近駐紮軍隊的事情說了。
芮光聽得臉色發白,後來知道這附近駐紮了軍隊,先是鬆了口氣,隨即又緊張的囑咐溫華平日裡不要出門,“那些人都粗魯的很,姑娘當心被衝撞了!”
“我知道,”溫華笑着,手裡研墨準備寫回信,“秦掌櫃最近怎麼樣?這些日子他不能到處跑了,在家一定有些不適應吧?”
“秦掌櫃最近樂呵着呢,”芮光呵呵一笑,“他們夫妻成親好些年了,只有一個女兒,還是待在祖父母的身邊,前一陣子查出來他娘子又有了身孕,可把他喜壞了!”
“那真是太好了!”溫華轉了轉筆,想着自己的繡活兒裡面有沒有適合送給孕婦的東西,她一擡眼,看到芮光,問道,“芮光,你有孩子了麼?”
芮光臉上紅撲撲的,點點頭,“快了,小的媳婦再過兩個月就該生了!”
“呀?”溫華很是詫異,“從來沒聽你說過呢!”
芮光摸摸頭,有些不好意思,“小的想着等孩子站住了再稟告姑娘……”
的確,這時候的醫療條件不好,孩子過早夭折的不在少數。
溫華寫完了信,放在桌子上等它晾乾,轉身進屋從自個兒的箱子裡取出兩副小孩子的虎頭鞋帽,一副紅的,一副紫的,用包袱包裹起來,拿出來給了芮光,“你們兩家都要有新生兒了,我沒有什麼好送的,這兩副鞋帽是我新做的,東西一般,不要嫌棄纔好。”
芮光聽了這話連忙雙手捧了包裹跪在地上磕頭,“謝主子賞!孩子還沒生下來,主子就惦記着他們,將來一定要把這事兒告訴他們,讓他們記得主子的好!”
平羽幫着溫華把芮光扶起來,她道,“我也不是指望什麼,只是無以爲謝,這些東西都是我一針一線縫出來的,不過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就不要客氣了。”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芮光看着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辭。
溫華有些擔心他們半路會遇見響馬,他笑道,“響馬也不是見人就搶的,咱們回去的時候是空車,車輕轍淺,響馬們看了就知道沒有貨物,不會去白費力氣。”
但願如此吧!
溫華和鄧知仁把他們送到村口便折返回來,鄧知仁見溫華仍是憂慮的樣子,便拍拍她的肩膀,“妹子,沒事的,從這裡到縣城趕馬車走得快些也不過是一個多時辰就到了,他們走得早就是怕天晚了遇見響馬,再說他常走商道,即便半路遇見了響馬也知道該怎麼對付。”
溫華點點頭,雖然心裡仍然擔心,到底不再過分糾結。
轉回來說——臘八粥在炭火上熬了一夜,臘八這天早晨,溫華他們是聞着粥香醒過來的,把煮好的臘八粥給各家送去,再回到家中已是日上三竿了。
用一根小門閂把院子大門擋上,一家人圍坐在屋裡喝着熱騰騰的臘八粥,說說笑笑十分熱鬧。
突然間梁氏說道,“唉?我聽着怎麼好像有人敲門?”
鄧知仁放下手裡的筷子,起身下了炕,“你們先吃着,我去看看。”
過了一會兒,棉簾子突然被人猛力掀開,冰冷的空氣隨着鄧知仁直衝了進來,他滿臉激動,大聲說道,“娘!大哥回來了!”說罷,身子一側讓出過道,後面走進來一個頭戴皮帽,身穿戎裝的高大男人。
宋氏驚怔在那裡,手上的筷子掉了也沒察覺到,那個男人肅然的臉上一雙鷹眼流露出內心的激動,他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娘,兒子來看你了!”
宋氏幾乎是跌下炕的,她顫抖着伸出手摸摸那人略顯風霜的面容,看着他眼角出現的細紋、挺直的鼻樑和倔強的脣角,把他扶起來,仰首看着他,“好、好、好!長高了,也壯實了!吃了飯沒?溫華,快!給你大哥盛一碗咱們自己熬得粥!”說着,眼淚就流下來了……
鄧知信是騎馬回來的,隨身帶了刀和弓箭,馬背上還有兩個包袱,裡面是他自己的衣物和給家裡人帶的東西。
梁氏、溫華、平羽、元元——家裡的新成員們一一給鄧知信見禮。
宋氏哭夠了,擦了把臉,問道,“能在家裡待多久?”
鄧知信接過溫華遞給他的熱手巾,擦了臉和脖子,“我是告假來的,去掉路上用的時間,在家怎麼也能待上七八天。”
鄧知仁一聽,便吩咐梁氏趕緊收拾屋子,要把他目前住的西屋讓給大哥住,梁氏道,“剛剛已經把新被褥拿出來了。”
鄧知信連忙擺手,“我不過是住個七八天,何必這麼折騰,弟妹身子不便,就不要搬了。”
溫華見淺色的手巾上灰濛濛的一片,知道這定是大哥急着趕路,弄的臉上都是灰塵也顧不得擦一擦,便起身去了廚房燒了一大鍋水,長途趕路之後若是能洗個澡再休息是再好不過的了。
趁着燒水的工夫,她用另一邊的鍋煎了一盤肉片,又熱了三個窩窩,從醃鹹菜的小缸裡取了半碗翡翠色的臘八蒜,一起端到了東屋讓鄧知信先墊飽肚子,“大哥,我燒了水,一會兒您洗個澡再歇息。”
此時已經定下鄧知信和平羽一起住在廂房,雖然晚上朝益也會過來夜讀,但是兩人不出聲的話也影響不到鄧知信。
鄧知仁知道溫華燒了洗澡水,心裡暗自讚許,三兩口喝完了粥,便起身去把新被褥和廚房那隻大浴桶搬出來送到廂房去,他自己的新棉衣和新中衣也找出來一套和新被褥放到一起,搬了一捆柴火把火炕升起來。待到一切做完,廚房裡的水也開了,他又用木桶盛了熱水提到廂房倒進浴桶裡面。
溫華又去燒了一鍋水,她覺得只洗一次肯定不乾淨。
鄧知信和宋氏聊了一會兒,困頓的倦意便襲了上來,他不由打了幾個哈欠,宋氏見狀,連忙讓他去洗澡,洗了好睡覺。鄧知信也不羅嗦,從包裡取了換洗的衣物就進了廂房。
鄧知仁在他洗澡的時候一直跟在他身邊,向鄧知信提了好些問題,又絮絮叨叨的把家裡事講了一遍,鄧知信雖然睏倦,卻仍然極爲耐心的聽完了弟弟的敘述,最後問道,“這麼說,家裡的東西齊全,是因爲妹子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