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一條涼手帕
平羽呆了一下,垂下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狠聲道,“除非讓他考不中舉人!”
溫華緊張起來,“你要做什麼?”
“同樣是在鴻泉書院,我就不信沒有機會……”
“三哥!”溫華驚得站了起來,急步走到門口左右看了看,轉過身來壓低了聲音道,“說什麼胡話呢!你……”她一着急就擡高了聲音,可看到平羽的那雙盛滿了悔恨的眼睛時,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胳膊能擰得過大腿麼?真得罪了他們,家裡人怎麼辦……三哥,求你……”
平羽氣息一滯,握緊了拳頭,“他們太欺負人了!將來你若真嫁到他家,不知要受多少罪!與其那時候後悔,不如現在……”
溫華大驚,上前捂住他的嘴,低聲央求着,“小心隔牆有耳!三哥,你別說了!就是沒有我這回事,他家也不會讓他一輩子都是白身!再說人家是什麼人家?咱們又是什麼人家?你……你好好讀書吧!將來比他上進,我……也底氣足些——”
平羽狠勁捶了一下桌子,“嘭”的一聲響,把溫華嚇了一跳,滴珠在門外低聲問道,“主子?”
溫華按住他的手,翻過來,手掌已經紅彤彤的了,她朝門外喊了一聲“沒事”,便拿帕子裹住他的手輕輕揉了起來,心疼他這副模樣,“你至於跟自己過不去麼?”
“……”
“他家就他家吧,這是命……”溫華無奈的一笑,“但願他過一陣子新鮮勁兒過去了,到時候若是又看上別家的女子,我也就……”
兩人說了會兒話,又把帶來的書箱整理了一遍,還去了左右鄰舍探訪,隔壁的都是新來的學子,年齡相仿,但平羽心裡有事,不耐煩和他們周旋,倒是溫華和他們聊的不錯,左側隔壁的房間裡是陳州來的兩位學子,一個姓陳名霜字守巖,另一個姓邵名皚字其均,右手邊只住了一個人,是京城本地人士,姓周名賢字子真,平羽的同屋的人至今沒有出現,他去找管住宿的先生問了,才知道本來他這邊也是要住兩個人的,可是那名同屋的學子卻臨時轉到了別的宿舍,這裡便空了下來——這樣正好,若是這屋裡只有平羽一個,那麼明晝便有牀睡了。
一會兒該去宿管先生那裡打點打點,請他暫時不要再安排人進來了,畢竟這件屋子雖然不算小,可三四個人住終究是擠了點兒——她正這麼想着,就見又進來了幾個人,不是顏如顏恕兄弟還能是誰?
看見溫華,顏恕一驚,慌得低下了頭去,顏如卻笑眯眯的,“真是巧,竟然被安排在了一起!”
這……真的是巧合麼?溫華無奈的看看平羽,平羽也一臉黑黑的,雙拳緊握,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顏如也不待他們答話,自顧自的吩咐人收拾屋子,光是箱籠就擡了六七個進來。溫華因爲之前曾打算讓明晝睡對面的那張牀,便把那邊也打掃了,這會兒顏如四處看了看,見各處都乾乾淨淨的,轉過頭來朝溫華讚許地一笑,“唔,我想他們一定會相處的很好,你說呢?”
溫華機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淡淡一笑,“但願吧。失陪。”
她帶着滴珠找到了那位宿管先生,待他忙完了手頭的活兒,上前行禮道,“先生有禮了,不知道顏恕是怎麼和我家兄長鄧平羽分到一間房間去的?”
那位宿管先生一聽是顏家的熟人,立刻熱情了起來,“哦,顏——顏恕?顏家的那位小公子?”他翻翻手裡的本子,“他不是和令兄認識麼?正好一個好讀書,一個讀書好,安排到一起去也不錯,不錯……山長也說安排的甚佳呢,怎麼?你——”
溫華笑了笑,“沒什麼,只是沒想到竟然被分到了一個房間,實在是意外呢,以後我家哥哥在這書院讀書,可要麻煩先生了,這是從家鄉帶回來的一點兒土產,還請笑納——”她說着,從滴珠手裡取過一個書本大小的布包,奉給了宿管先生。
宿管先生微微一愣,隨即瞭然的笑了笑,指指一旁侍立的書童,示意他收下,眼見着書童把那包沉甸甸的東西送到了隔壁,宿管先生道,“書院有書院的規矩,好在這只是土產,要不然我可要受罰的。”
溫華笑了笑,“不敢,不敢。先生,我家兄長和顏六公子都帶着書童,不知……”
宿管先生翻開賬本,皺眉看了一會兒,“要說起來,那屋子的確是有些擠,可是如今各個院子都已經住滿了,令兄的房間已經是單間裡面最大的了,實在是不好調啊……”
溫華知道這宿管必定是見慣了有錢有勢的,並不將她放在眼裡,這會兒和顏悅色,不過是看在那包“土產”的份上,來日方長,以後再想法子吧……
她笑了笑,“那平日裡若是想燒個茶水或熱熱飯菜……”
“書院裡有食堂,可以每月交錢領取膳食,也可租用竈臺自做,只是這些都是有時限的,亥時之後寅時之前不得起明火,若是想燒茶水,屋舍外有磚竈,柴炭自備。”說完這句話,因又有來辦理住宿的學子,這位宿管先生便又忙了起來,溫華告了聲“叨擾”便離開了。
她離開後並沒有直接回平羽的房間,而是去書院各處看了一圈,見着看上去好說話的便上前搭搭話,詢問詢問,查訪了半天,大致弄明白了些事兒,在這書院裡,若想過得舒服,只要有銀子,隨你怎麼折騰——前提是不違反書院的規定,若是沒銀子,也好辦,頂多過得清苦些,若是讀書上進,書院裡還有獎勵,或者提供勤工助學的機會,比如抄抄書一類的斯文活兒,至於剛纔宿管先生所說的那些,倒也不能盡信,因爲提供給學子們燒茶的竈頭是非常有限的,差不多要兩間屋舍共用一個竈頭,這竈頭不僅用來燒茶水,還燒洗澡水,這在夏天還好,畢竟不需要太多的熱水,可是到了冬天,有講究的人可能每隔幾日就要洗一次,甚爲麻煩,偏偏書院一個月只有一天的休沐,有離家近的便是想回家洗澡也是不能。
這學院依山勢而建,溫華想到高處去看看,便帶着滴珠沿着主道一氣兒跑到了文廟門口——這書院的北端最高峰就是一座規模不大的文廟,平時並不開放,所以溫華此時也只能站在文廟門口向周圍眺望,她剛纔打聽到書院西南方向的一座略矮些的山上,有一片青瓦紅牆的建築,那裡就是京城三秀之一的鴻泉女書院,踮着腳尖四下張望了一會兒,果然見到樹木蔥蘢之中隱隱露出紅牆一角。
她站在那裡愣神,冷不丁聽到旁邊有人說道,“看看……又是個……”
“頂多不過是看看罷了……可惜至今還沒人能越過那紅牆呢……”
她轉臉看了一眼,說話的是兩個年紀略大一些的少年,他們手裡抱着一兩本書,緩緩拾級而上,見溫華看他們,嘻嘻一笑便不再理會她了。
溫華見時候不早了,叫上滴珠一起回了平羽所住的屋舍。
房間裡,顏恕帶來的人正爲他收拾行李,原本那條折了一條腿的櫥櫃此時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大的新漆的四條腿都完好的櫥櫃。
溫華走到平羽身邊坐下,平羽瞪了她一眼,“又到哪兒逛去了?”
溫華就把這小半天打聽到的事說了一遍,“好在我囑咐了秦小巳,讓他們弄個炭爐上來,要不然每日裡只爲燒水這一件事就夠你折騰的。”
平羽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隨即看了一眼對面那坐在椅子上說話的兄弟倆,低聲道,“回頭我想辦法換間房,跟他們在一起真讓人堵心!”
溫華心想那我就管不着了,隨你怎麼折騰,不過,她看了看顏恕,見他低着頭聆聽兄長教導,又覺得他甚爲可憐,一時竟有些不忍心,皺眉道,“他……也是個可憐的,你……”
平羽的臉色變了,冷冷哼了一聲,“我不過是閒操心罷了!”說罷,扭頭打開書本,不再理她了。
溫華有些尷尬,她如今真是兩頭爲難,既不能得罪顏家,還要顧着自家人……嘆了口氣,低低喊了一聲“三哥……”
正僵持着,就見顏家的僕人從外面搬進來一座臉盆架,隨後銅盆、木桶、浴桶也6續搬了進來,甚至還有一架不大的木質屏風,恰好將這些東西連牀一起擋住了。
溫華看得驚奇不已,不由用手肘推了推平羽,示意他看,平羽只瞥了一眼,搖搖頭,不予置評。
時近正午,秦小巳帶人回來了,除了重要的炭爐、浴桶和竹榻,他們還擡上來了一架輕便的蒙了細紗的竹編屏風,溫華覺得上面沒有什麼圖案,顏色也有些單調,便鬧着平羽在上面繪了寥寥幾筆蘭草,這一下便添了不少生趣,顯得別有韻味,他們還帶上來了紗簾、珠簾,這都是爲了即將到來的夏天而準備的,牀板有些硬,秦小巳雖然沒有得到吩咐,但還是趁着採買的工夫順便多帶了兩牀褥子,於是一條鋪在了木板牀上,另一條給了明晝,牀四周有着簡易而結實的竹架子,是爲了掛簾帳而專門設的,山上到底和山下不同,因爲樹木多的緣故蚊蟲也多,溫華當下便叫人把帳子掛上了,幸而她提前準備了許多驅蚊和防蚊蟲的藥草,要不然就衝着這房前屋後的許多樹和書院中隨處可見的小池和水缸,也能想象到時候會有多少各種各樣的小飛蟲。
“可算弄好了!”溫華坐在椅子上,擦擦額頭上沁出的薄汗,“這才幾月份,怎麼突然就這麼熱了?”
她仰倒在椅子上,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略微鬆了鬆領口,還是覺得熱,閉着眼睛正在猶豫是去洗個臉還是倒些涼水來解渴,就覺得額頭上一冰,她打了個激靈,睜眼卻發現是顏恕拿着一個溼了的帕子捂在她額頭上。
“好點兒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