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伯府男丁稀少,甄妙這一代,目前統共只有甄煥和涵哥兒兩個孫子。
當然三位老爺還不算老,還是能生的,可這就是說不準的事了。
甄煥是長孫,生下的哥兒早產不說,將來虞氏恐怕還不能生了。
這消息無異於晴天霹靂,落在衆人頭上。
首當其中的,就是老夫人和溫氏。
“紀娘子,還有什麼法子麼?”溫氏死死捏着帕子問。
紀娘子並不敢把話說死:“大奶奶年輕,好好將養着,說不定也是能養好的。”
這話的意思,衆人都是懂的。
“勞煩紀娘子了。”老夫人因重孫平安而微微好轉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都說人丁興旺,這沒有人丁,哪來的興旺!
怎麼伯府,竟一代比一代人丁凋零了呢?
阿綢拿了裝賞銀的荷包塞給紀娘子,撐着青竹面的油紙傘親自送她出門。
等回來時,落在外面的大半肩頭全溼了。
老夫人就命她去換衣。
主子們也重新換了熱薰過的衣裳,一道去了暖閣。
甄妙因爲腿腳不便,被老夫人打發回了寧壽堂。
她雖然心懸蔣氏和未見面的侄兒,到底是沒奈何,吩咐阿鸞開了箱籠取了一隻翠色通透的釵來,賞給青鴿。
青鴿撓了撓頭,傻愣愣的問:“姑娘,非年非節的,您打賞婢子做什麼?”
甄妙忍不住笑了:“你事情做得好,賞你還要過年過節麼?拿着吧,這是你應得的。”
青鴿看着那碧透的釵沒敢接。
“怎麼了?”
青鴿捏了捏衣角,才道:“姑娘,婢子不想要這個。”
“嗯?”甄妙微訝。
端着臉盤帕子進來的小丫頭們聽了,手更是抖了抖。
“這釵太好了,不是婢子該戴的。”青鴿不善言語,吭吭哧哧道。
“既給了你。就是你該戴的。”甄妙嘆口氣。
這丫頭,太憨厚了。
青鴿漲紅了臉,差點哭了:“姑娘,您就饒了婢子吧。要是想打賞婢子,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麼?”甄妙好笑的問。
白芍更是啐她一口:“姑娘賞你的,還不接着,哪有和姑娘討價還價的!”
被白芍一說,青鴿心中發慌,她又是個實誠的,一着急就閉着眼睛道:“能不能給婢子做一回四喜丸子吃?這釵太好了,戴在婢子頭上,婢子連路都不知怎麼走了。恐怕要見天扶着生怕它掉下來,那就沒法給姑娘做事了!”
這話一出,滿室皆靜。
白芍嘴脣抖了好幾抖,愣是沒有說出話來。
甄妙噗嗤一笑,見她急得臉通紅。知道說的是實心話,也不再難爲這憨丫頭,笑着應下來:“好,等我這腳好了,就給你做四喜丸子吃。”
過了一會兒,前頭傳來動靜,想來是老夫人回來了。
甄妙忙讓青鴿揹着自己過去。
老夫人見了忍不住道:“你這丫頭。幸虧有這麼個丫鬟,不然這麼閒不住,可怎麼是好?”
“祖母,孫女還不是擔心大嫂和侄兒嘛。您去看了侄兒吧,他怎麼樣?”
老夫人拿手比劃了一下:“就這麼大點,看着就心酸。不過還有力氣吃奶,倒是好的。”
能吃就說明能養活大。
甄妙跟着放了一半的心,小心翼翼的問:“那我大嫂呢?”
老夫人?大有深意的看她一眼,才道:“人還睡得沉。紀娘子說的話,你小姑娘家不要到你大嫂跟前學。省得她憂心。”
“孫女曉得的。”甄妙心中嘆口氣。
如今甄煥不過十八歲,還未到弱冠的年齡,嫡妻不能生,連她這個宅鬥白丁都明白,這對虞氏來說意味着什麼。
但願,虞氏練過武,身體底子好,將來能調養好吧。
“祖母,那等明日孫女去看望一下大嫂和侄兒吧。”
“你傷了腳,還亂跑什麼?”
“不是有青鴿嘛,祖母,您就答應孫女吧。”甄妙嬌聲軟語的求着。
老夫人挨不過,點頭答應下來。
甄妙這才又陪着老夫人說了會兒話,由青鴿揹着回去。
外面大雨已經轉成了毛毛細雨,卻起了風。
斜斜吹進廊廡裡,還是打溼了秋衫。
青鴿雖憨厚,心意反而越發實在,生怕甄妙淋溼了受了涼,加快了腳步。
“青鴿,慢點兒,不急,我還想多看看。”
青鴿不由四下張望。
天上別說月亮,就是半點星子都無,全被如墨的雲遮蔽了。
廊檐下掛着的大紅燈籠散發着柔和的紅光,反倒襯得這夜色更加黑漆。
這黑咕隆咚的天,有什麼好看的。
青鴿不明白甄妙的心思,卻依了她的話,放慢了腳步。
甄妙側頭望着外面。
黑暗的院落樹影稀疏,燈光不及的遠處就是一片漆黑,像是一頭看不見的兇獸,張大了黑洞般的嘴巴。
卻有個人影深一腳淺一腳的小步跑來。
“青鴿,停下。”甄妙盯着看不清身形的身影。
因爲太黑,只能憑着來人不斷奔跑的動作看出她越來越近了。
這個時辰了,怎麼還有像是從外面的人過來?
那人終於跑到了廊廡裡,收了傘,見到不遠處停着的甄妙眼前一亮,喚道:“姑娘——”
甄妙更詫異了。
叫她姑娘的,一般都是伺候她的丫頭婆子,其他院的都是喊四姑娘。
這丫頭,是沉香苑的?
只是因着不大熟悉,又隔着一段距離,甄妙就一時沒有認出來。
等人跑進了,看清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尤其是眉心一點紅痣,才恍然:“絳珠,你怎麼過來了?”
絳珠這份容貌,比之阿鸞也是不差的。甄妙知道紫蘇一直把她帶在身邊調教着,倒是還沒怎麼伺候她。
沉香苑大小丫鬟多了,各司其職,這還算是學徒的丫鬟。就沒引起甄妙的注意。
如今大黑的天,還下着雨,她突然跑來足夠令人詫異了。
“姑娘。”絳珠到了跟前,一股寒氣撲來。
甄妙目光落在她身上,發現雖然打了傘,大半身子已經溼透了。
絳珠卻顯然沒有顧忌這些,保持着施禮的動作道:“姑娘,婢子找您有要事稟告。”
甄妙皺眉看着絳珠挑剔不出一點毛病的動作,開口道:“回碧紗櫥再說。”
在寧壽堂下人眼裡,她算是老夫人看重的人。她院子的丫鬟來求見,自是放行的,可絳珠一個連三等還不算的小丫頭跑來找自己,這事實在太古怪了。
進了屋子,青鴿把甄妙放到美人榻上。阿鸞端了熱茶來。
甄妙接了熱茶捧在手裡,隔着嫋嫋白氣望着眉目精緻的小丫頭,語氣溫和的問:“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跑到這來?”
絳珠面有難色的看了看白芍幾人。
甄妙想了想,還是屏退了衆人,抿一口熱茶道:“說吧。”
她倒真是想知道,能有什麼事。絳珠不先對紫蘇講,反倒迫不及待的來找她。
室內靜默了片刻,絳珠突然跪了下來。
甄妙捏着青瓷茶蠱的手緊了緊,一言不發的盯着她。
絳珠伏在地上,聲音輕靈恍若從天邊傳來:“姑娘,今早婢子貪玩。去了花園子。”
甄妙被這莫名其妙的話弄的有些發愣。
絳珠擡眼看了看甄妙,接着一字一頓的道:“婢子還去了花園子的池塘邊——”
話音剛落,就聽一聲低呼。
青瓷茶蠱中的茶水灑了大半,都潑在甄妙的衣衫上。
好在甄妙手涼,這茶捧在手心早就變溫了。倒是沒有燙着。
“姑娘!”
甄妙拿了雪白的絹帕擦了擦衣襟,勉強壓下了狂跳的心,定定望着絳珠:“無妨,你繼續說。”
絳珠卻沒有說話,而是伸出手來。
素白的手,猶如最上等的美玉,瑩潤生光。
手心攤着的是一隻小小的耳墜。
耳墜是銀的,花樣卻特別,是蝙蝠的樣式。
“這是——”
“姑娘,婢子在那裡撿到了這個。”絳珠悄悄打量着甄妙的臉色,繼續道,“婢子想着這銀製的耳墜,恐怕是哪位姐姐的,樣子又特別,丟了就可惜了,那裡又人來人往的。就想着先帶回去,若是聽到哪位姐姐找墜子,再還給她。沒想到沒多久,就聽到了大奶奶滑倒的事。”
絳珠說的話也有道理。
銀製的耳墜,樣式再特別也只能是丫鬟婆子戴的。
而丫鬟婆子對首飾再愛惜不過了。
“你也說了那裡人來人往,怎麼肯定,這事和大奶奶有關係?”甄妙眯了眼睛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小丫鬟。
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梳了兩個包包頭,圍了一圈嫩黃?色的碎小絹花,顯得俏皮又青澀。
卻頭一次,在她心中印象深刻起來。
絳珠託着耳墜靠近了些:“姑娘,您看。”
小小的蝙蝠耳墜,在燭光的映照下,油光發亮。
這是——油漬。
絳珠繼續說着:“婢子聽了這事,急得不行,又恐告訴了紫蘇姐姐給她惹禍,就直接來找姑娘,沒想到姑娘出門去了,好不容易等着姑娘回來,又一直沒有機會,這才這個時候過來。”
“怎麼沒有告訴老夫人?”甄妙挑了挑眉。
“大奶奶跌倒後,老夫人並各院的主子們都去了青蓮居,婢子怕。”
怕什麼,絳珠並沒有說出來。
甄妙卻是明白了。
連等級都沒有的丫鬟,不知道兇手是哪個,又怎麼敢亂說,要是被反咬一口是她做的,那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走,你跟我去見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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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存稿君,我的主人培訓去了,她好不容易提前生下我,放了出來,請大家多多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