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實在話,我真的沒有想到店家會找過來,因爲我知道這類人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欺善怕惡。
他們對於弱者肆無忌憚,然而對於強悍的對手,卻反而會下意識地尊重。
一個字,賤。
如果不是店家,那麼就是警察咯?
等等,那店家不會蠢到找警察過來給他撐腰吧?
我在浴室穿衣服的時候,想到這個可能,也給嚇了一跳,不過繼而想着社會應該不會這般黑暗,老百姓遭受欺詐,帶電話報案不來,結果咱奮起反擊了,卻過來抓見義勇爲者。
這事兒實在是太離譜了,應該不會。
即便是來了,我也不怕,應該最先動手的是店家的那夥幫兇,而我不過是自衛還擊而已,應該不會被扣上打架鬥毆的罪名。
嗯,應該不會。
我安慰着自己,穿好了衣服,走出房門來,瞧見客房裡擠了四五個人,那大排擋的店家也在裡面,而他旁邊則有一個戴着眼鏡、卻穿着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
瞧見我抱着頭巾出來,那店老闆下意識地捂着腫脹的臉,另一隻手指着我說道:“二弟,就是這人打的你哥我!”
二弟?
我眯眼朝着那個中年男子望了過去,瞧見對方脣上留了一點兒鬍鬚,眼睛狹長,身板兒挺直,跟我白天在山上道觀裡面前瞧見那些文文弱弱的假道士,有着本質的區別。
我下意識地吸了一口氣,而那人則走上前來,一抖衣袖,衝我拱手說道:“我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特地過來給先生賠不是的。”
我本以爲對方是過來找麻煩的,沒想到上來就跟我拱手道歉,倒是讓我有些吃驚,不過卻還是回禮,說沒事,當時的情況,大家都有些激動,所以難免有些誤會,講開了,就沒有什麼了。
道士再次拱手,說在下茅山宗韓伊,瞧先生的身手,因爲也是有些來歷的,不知道貴姓,師出何門?
茅山宗韓伊?
我愣了一下,感覺這人說的話,應該不會有假,若是真的如此,那豈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沒有說實話,而是拱手,說小姓陸,無門無派,路過貴寶地,多有叨擾。
韓道長愣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啊,無門無派?”
我點頭,說對,以前碰到一位師傅,交了些粗淺的拳腳功夫,強身健體而已,倒是讓韓兄笑話了。
他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奇怪起來,而且那微微躬身的腰也一下子就挺直了起來,緊接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陸先生,咱倆也算認識了,我這歉也道過,那我們就來算一算我大哥被打的這事兒吧。”
他的眼睛一眯起來,我就感覺到一陣心驚膽跳。
等到他把話兒說完,我也總算是明白了這裡面的來由——原來他剛纔之所以恭恭敬敬,是怕我身後有什麼惹不得的背景,而在知曉我“無門無派”之後,就立刻露出了爪牙來。
事實上,如果在堂兄陸左沒有出事之前,我恐怕會毫不猶豫地亮出招牌來,這樣也好趕緊跟茅山宗搭上線。
不過經過餘領導的提醒,我多少也留了一點兒心思,沒想到卻又遇到這樣的事情。
我沒有當面跟他頂上,而是走到了牀邊,低頭,慢悠悠地將鞋子給穿上,然後說道:“那不知道韓兄有什麼打算呢?”
韓伊指着店老闆腫得跟豬頭一般的臉,說你看看,瞧你給打得,好好的一個人,就變成這樣了——別的不多說,醫藥費賠個十萬吧,另外你在我大哥的店子裡打架鬧事,砸壞了好些個桌椅板凳,這些都得算錢,我問了一下我大哥,他說就算一萬吧。除此之外,你還得給他道個歉……
他滔滔不絕地說完,而我也把鞋子給穿好了。
我四處打量了一番,發現也沒有落下什麼東西,於是對被擠到一角的大肚子幹部說道:“老哥,我這裡談點兒事情,你先出去一下好麼?”
那大肚子幹部早就恨不得離開了,慌忙拿起揹包,說你們談啊,好好談,別打架了啊。
說着話,他慌里慌張地就往外面走,有人相攔着,那韓伊揮了揮手,讓他離開。
看來他們是有些有恃無恐了,根本就不怕人報案。
地頭蛇。
我心裡浮現出了這麼一個詞來,然後擡起頭,對着那韓伊說道:“人,是我打的;不過我那是自衛,最早是你大哥糾集那一幫子人,說要打我們的,而最先出手的,也是你們的人。”
他凝望了我好一會兒,點頭說道:“我知道,不過你別給我扯這麼多;我讓你賠,你不服,對麼?”
我點頭,說對,我不服。
他向前一步,說你之前打我大哥的時候,講過一句話,說這世界上,誰拳頭大誰就有理,對吧?
我搖頭,說這是你大哥的意思,跟我無關。
他說但你確實是這麼想的,對吧?
我說也不是,我的意思是,對付文明人,我們講道理,對付野蠻人,我們講拳頭——韓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準備跟你大哥一樣,準備蠻橫不講理了,對吧?
韓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跟你這種江湖小雜碎,我需要講理麼?”
他說罷話,從道袍裡面,摸出了一根赤色玄鐵令牌來。
那令牌的正面,寫着一個字,“道”。
韓伊到底是不是茅山宗的,這個我不知道,但是卻曉得,他絕對違反了茅山宗的道。
我見過蕭克明,也知道他是茅山道士,儘管並不確定他到底是不是茅山宗的掌教真人,也覺得堂堂一個道士滿嘴風月實在是有些離譜了點,卻能夠感受得到他滿身的正氣。
那種正氣不會因爲他華麗花哨的話語就打了折。
茅山宗,絕對是正氣凜然的,怎麼能夠出現這種隨意欺壓普通人的敗類呢?
既然是敗類,我又何懼一戰?
這般想着,我也笑了起來,說老兄,你想要強按着我低頭,那也得挑一個地方啊,這裡交手,就不怕弄壞了人家的酒店?
韓伊冷然一笑,說管你這麼多,把你先給打服了再說。
這話兒一說完,他就將手中的那玄鐵令牌朝着我的腦門這兒砸來。
一開始的時候,我並不覺得韓伊有多厲害,然而當他將這玄鐵令朝着我砸來的時候,莫名就有一陣妖風吹起,我感覺周遭一寒,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便感覺旁邊有什麼東西在牽扯着我。
什麼東西?
陰靈!
想到這事兒的時候,我沒有在猶豫,手往腰間一摸,金劍陡然射了出來,朝着周遭猛然一劃。
唰!
這金劍的前身是泰國和尚蹄達上師的黃金禪杖,本身就是香火法器,吸納了不知道有多少亡魂於此,被蟲蟲重新鍛造之後,太極魚分區,一半信仰之力,一半陰靈之力,對此陰物最是有殺傷力,故而一劍劃過,我立刻聽到有慘烈的哭叫聲傳來。
這叫聲尋常人聽不見,但是我卻能夠通過金劍的共鳴而感受得到。
韓伊瞧見我從虛空之中拔出金劍,並且一劍破掉了他的手段,不但沒有驚慌,反而是臉上露出了幾分意味深長的笑容來:“有點兒意思。”
緊接着,他手中的令牌化作萬道光芒,朝着我兜頭罩來。
好厲害。
我的心中驚歎一聲,知道對方的手段高明,而且千變萬化,於是沒有任何猶豫,側身靠窗,緊接着一個翻身,直接跳出了窗外去。
這種高手,不能跟他硬拼。
我們這兒在酒店的三樓,我翻出了窗子外,踩着下面的空調外箱,三兩下,就跳到了地上來。
剛剛一落地,瞧見那韓伊探出了頭來,衝着外面喊道:“抓住那個人,不要讓他跑了!”
我回頭一看,只見賓館門口停着兩輛車,有幾個身穿長袍的傢伙在車門口聊天,聽到招呼,立刻朝着我這邊狂奔而來。
對方有車,而且人多,我好漢不吃眼前虧,轉身撒腿就跑。
這賓館依着山邊,我並沒有朝外面的大路跑,而是三兩下,越過了院牆,朝着那山裡跑去。
身後好多人追來,不過速度最快的,則是那幾個身穿長袍的傢伙,我跑了一陣子,瞧見那韓伊也跟了上來,追到了最前面,一邊跑,一邊高喊“站住”!
不知道爲什麼,我有點兒想發笑,這些人喊我站住,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這事兒還可以商量不成?
我這幾個月在東南亞叢林裡待着,對於這種山路並不算陌生,雙足一發力,漸漸地就跟這幫人拉開了一段距離,如此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感覺身後的人好像減減少了,彷彿離了好遠,這才停下腳步來,扶着一棵樹不斷喘氣。
我喘着氣,胸膛的心臟就像打鼓一般,撲通撲通,想個不停,然而還沒有等我將這氣給喘勻了,突然旁邊傳來一個小女孩子的聲音:“咦,大半夜的,你在這裡幹什麼啊?”
我嚇了一跳,擡起頭來,瞧見身邊多出了一個包子臉的小女孩,正一臉驚訝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