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毛小道告訴我,那個八大碗,可能很難纏。
爲什麼?
他說他去打探了一下,這八大碗的老闆是個雲南人,這倒是沒有什麼,但是那老闆有個婆娘,看着好像是懂一些的,玩的確實也是降頭術。蕭家傳有一門望氣術,看山看宅也看人,這練有邪術者,持術一觀,便能夠知曉八九不離十。那娘們,枯黃臉蒲柳腰,眉間和下巴都有黑氣縈繞,顯然不是個良善之人。
我問怎麼辦?需要去知會一聲,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睦鄰友好行不行?
他點頭說可以是可以,能這樣辦最好,要不然大家折騰起來,不知道會起多少干戈。她練便練,我們茅山一派和你這苗蠱一派,也不是什麼名門正道,不能說州官放火,百姓不能點燈,隨她去。但是壞消息並不是這個,而是他發現了一件事情,就是在八大碗附近的街角,有邪靈教的印記。
我奇怪,說什麼是邪靈教?
他給我解釋了一番,大概就是某些個能力強大的神經病,糾集在一起的組織,也叫做厄勒德、邪靈士。這些人久久不出世,潛伏在暗地裡,跟我們這些人不是一條路的。他們都是瘋子,但是據說有部分龍虎山道士、密宗喇嘛和東南亞降頭師,都在裡面,端地厲害。不要打聽,這東西忒邪惡,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夠惹的,操心也由他大師兄這些領工資的人去操心,輪不到我們。
我心中一沉,也不好說什麼,問這個勞什子邪靈跟八大碗有沒有瓜葛?
他說不知道,沒有關係的話,大家相安無事,和平共處;若是跟邪靈掛鉤,也無妨,一分鐘3毛錢的電話,立刻交給他大師兄來處理便是。
我問他大師兄到底是幹嘛的?
雜毛小道也不再掩飾了,他說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一些科學解釋不了的東西,對不對?但是這些東西都隱秘不宣,其實都是有緣由的。至於是什麼,你別問,我也不說,自己體會。那麼碰到這些事情怎麼辦?總是需要專業人士來處理的,他大師兄,便是這麼一種專業人士,屬於公職的。若說他們世俗的權利有多大?那真不大,不過在某些領域,還是有着一定的影響力,而已。
他問我明白了麼?
我點頭,說我懂了,不就是小說裡面的龍組、A隊什麼的麼?他翻了一對白眼給我,說真的是對牛彈琴了。這麼理解吧,就把他大師兄當成是國安這種秘密戰線吧。我點點頭,說哦,《落地請開手機》裡面的國安嘛,我知道,而且很喜歡孫紅雷的演技,簡直就是碉堡了。
他再次給我一對白眼,然後去招呼虎皮貓大人,而那肥鳥兒理都不理他,就給了他一個背影。
雜毛小道的情緒瞬間無比低落。
次日清晨,爲了雜毛小道的金字招牌,我按照他提供的地址,給那個黑漢子下了“二十四日子午斷腸蠱”,將他死去活來地折磨了一回,然後出現,問詢幕後指使。這漢子的骨頭看起來沒有想象的硬,當時就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明了事情的緣由,果然是八大碗的老闆娘指使的。
我問清楚了情況,要來那個老闆娘的電話號碼,約其見面,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果斷答應了。
果真是女中豪傑。
我叫上了雜毛小道,一番囑咐之後,在附近的一家茶餐廳與她見面。同行的還有八大碗的老闆,李守庸,這個老闆娘叫做程五妹。兩人的年紀都是四十多歲,這程五妹腰身頗粗,乍一看很像是《功夫》裡面的包租婆,再一看,果然像,只是更加胖一點兒。雙方落座,寒暄一陣,說了幾句久仰之類的屁話,那程五妹便直說我約她過來,到底所爲何事?
我一臉笑容,說老闆娘倒是貴人多忘事,昨天我們餐廳鬧的那一出,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
她眉頭皺起,站起身來,指責我說:“你講這話是怎麼個意思?難道是想說,是我攛掇的人,去你們那裡鬧事咯?好沒有道理!”我淡淡地飲着杯中的清茶,看着她笑,說你說你真的沒有?她叉着腰,說沒有就是沒有了。我懶得跟她兜圈圈,徑直說,那龔二毛卻是親口承認受了你的指使,我還有錄音,要不要聽一下?
龔二毛便是那個黑漢子。
聽我這樣說着,程五妹反倒是坐下了,她冷笑,說一個混混講的話,你都信?好沒有道理喲,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他說他是外星人乾的,你是不是也信了這個邪?我呵呵地笑,然後說你倒是也認識這個龔二毛啊,而且還知道他是個混混?果然!
她也發覺到了自己的語病,於是不說話了,抿着如刀的薄嘴脣,看着我。
從始至終,那個李守庸都沒有說話,也不插半句嘴。
我又抿了一口茶,然後擡起頭來,指着旁邊含笑不語、仙風道骨的雜毛小道,說你看看我朋友的打扮,就知道我們是同道中人了。所謂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同趟江湖路,大家多照應一點,也是應該的。我們在苗疆餐房的更衣間中,找出一塊符磚和下降之物,想必是您二位的傑作。之前的於老闆,倒黴,這是上一篇,我們翻過去了,也不想通過官家來處理,平添麻煩;現在的苗疆餐房,是我和我朋友在搞,辛苦得很,所以希望程大姐你念及同道情誼,高擡貴手!
被我們這般點出,程五妹本來就不是個淡定的娘們,此刻的臉也是紅一陣、白一陣。
她看着像是個慣來強硬的主,也頗硬氣,說要是我們不答應呢?
我眉毛一挑,看了雜毛小道一眼,回過頭來問她:果真不肯善了?
李守庸闇地拉了一下程五妹,程五妹只當作不知,梗着脖子看我,說是啊,你能拿老孃怎麼辦?
雜毛小道換了個姿勢坐,兩人嚇到,眼皮子跳動着。我知道他們心裡也虛,心中安定,說這人啊,總是瞧不起比自己差勁的傢伙。別說是你們,我也是。不過呢,我的習慣是,如果碰到一個很厲害、而且值得尊重的對手,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讓他變成我的朋友,而不是我的敵人。所以呢,我才能夠開開心心地一直活下去。程大姐,李大哥,我略懂一些醫術,不妨幫你們看看病?
我的話語轉折太過突兀,兩人有些反應不及,看着我,一臉疑問。
我笑,就在剛纔的時候,茶水之中我已經下了蠱毒,兩人喝下,已然中了蠱。因爲外婆的教誨,不到萬不得已,我向來不主動下蠱害人,所以即使是這兩人,我也只是教訓爲主。便一邊跟兩人聊起中蠱的跡象,一邊用看病的形式,說予兩人聽。程五妹一按自己堆積着脂肪的腹部,眉間皺,便感覺疼的不行,過一會兒,肥臉上全是褶子,如同包子一般。那李守庸更是不堪,哎喲哎喲地叫了起來。
這劇痛就像抽筋,一陣疼,一陣好。
程五妹疼痛稍緩,臉立刻笑成了菊花,說果然不愧是叫做苗疆餐房,陸老弟真人不露相,居然是個來自苗疆的醫道高手。恕我這當姐姐的眼拙,衝撞了你。來來來,姐姐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她變臉倒是快速,拉着仍在哼哼的丈夫,一起向我和雜毛小道敬茶。我本是爲了和解而來,自然不會推託她的善意,舉杯飲勝,潤了一口,說程大姐你看如何,我們還是叫一個朋友吧?小弟我略懂醫術,二位的病症,開個方子,也只是手到擒來之事。
程五妹拱手說是,有勞陸左陸師傅了。
我便給兩人解毒,然後囑咐用泡發的黑木耳與銀耳合水服用,持續三日即可消除。兩人千恩萬謝離去,臨走時還把帳結了,約我們該日去他們八大碗,給我們擺一桌答謝宴。我也只是點頭,說好。待他們二人走後,雜毛小道衝我笑,說這兩口子出門是不是在罵我們呢?他剛剛連打了幾個噴嚏。
我笑了笑,說也許是吧。
這程五妹看着其實道行並不高——要真厲害,也不會在這裡開一個小酒樓了——她或許是在家中,學到過一些粗淺的術法,見原來的蜀香樓生意興隆,便起了妒意,弄來這聚靈降頭一術,招得些如同貪食鬼這般的邪物,叨擾店家。而這降頭,也邪門,偏偏將李師傅給禍害上了。
這種事情,報警不濟事,殺了他們吧,又太過於暴戾,徒留因果,只有將自己的爪牙露出來,像老虎一樣圍着山尿一圈,以顯示自己的地盤,讓這些宵小自行離去便是。大家開門做生意,不爲搏命,只爲求財,而且都是成年人,警告過了,自然懂得我的意思,該退去,自然就退去了。
當天下午,黑漢子龔二毛帶着頭天來鬧事的七個人買了花籃和鮮花,過來道歉,並且在那個被打的女服務員面前下跪,自扇耳光,祈求原諒。
一時間員工的自信心暴漲,苗疆餐房的凝聚力空前的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