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現場在一個廢棄已久的寫字樓第十八層,這棟樓原本是常春建築公司的辦公樓,老闆叫鄭水平,幾年前工地出事傷了人,同時又被查出施工質量問題,老闆鄭水平直接卷錢跑路,欠下數千名員工的工資,員工討債一事鬧的沸沸揚揚。後來法院找到了老闆對其強制執行,這纔對受傷工人進行了民事賠償,又補上了員工的工資。緊接着建築公司倒閉,這棟樓也就荒廢了。”
路上,林子凡向我們仔細介紹了一下案發現場的寫字樓歷史,作爲一個從業多年的刑警,當我聽到這個公司曾經發生過的一些負面事情後,不由地想起了之前經手偵破的一起案件,就是因爲老闆拖欠員工工資,而後討薪過程中發生口角,最後失手殺人。
來到廠區門口,生鏽的大門上掛着一把生鏽的鐵鎖,倔強地保留着這裡的最後一絲尊嚴,但一旁坍塌的院牆卻狠狠地扯下了這最後一塊遮羞布,將這裡骯髒的一面公之於衆。
車子沒辦法進入廠區,我們只能步行前往案發現場。
邁步走進廠區,眼前的景象一片蕭條,空曠的院子里長滿了雜草,碎石瓦礫和各種垃圾隨處可見。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公司從繁榮走向衰敗的見證者,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案發的寫字樓在廠區的最裡面,需要穿過一排排紅色的倉庫,幾隻黑貓蹲坐在倉庫頂上,它們拱起脊背,向我們幾個“入侵者”發出厲聲的警告。
長期沒有人居住的地方,缺少生氣,即便現在陽光明媚,還是會感覺到這裡十分的陰冷,陣陣陰風從廠區深處吹來。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徑直向廠區深處走去。
“我靠!”
身邊的江聽白突然扯開嗓子高喊了一聲,頓時讓我心頭一緊。
回頭看去,他肩頭掛着一坨鳥屎,正怒視着頭頂的一個烏鴉窩。從他充滿殺氣的眼神來看,倘若現在手裡有一把手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那個烏鴉窩打下來。
我和他接觸的時間不短,以我對他的瞭解,他並不是一個易怒的人,有一次我們鑽進下水道取證,滿身的惡臭也沒見他發脾氣。
看來陰氣過盛的環境,確實會讓人的情緒變得不安與偏激。
我搖搖頭,沒有說話,繼續向廠區深處走去。
還沒走到案發現場,路上又是黑貓又是烏鴉,多少有些晦氣。
路的盡頭就是那棟寫字樓,外牆上用紅色噴漆寫着幾個大大的字: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即便經過塗抹和清理,還是清晰可見。
門玻璃碎了一地,門鎖如同虛設,邁步走進,大廳裡更是破敗不堪,坍塌的前臺,破洞的椅子,一個三條腿的桌子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一切都在述說着這裡曾經發生過一起極其嚴重的暴力事件。
這家建築公司究竟發生過什麼?眼前的景象讓我對這家公司的過往充滿了好奇。
案發現場在十八層,但這裡的電梯早已經停用,想要到達那裡,只有走應急樓梯通道。林子凡是案發後第一批進入現場的刑警,輕車熟路,直接將我們帶到角落的樓梯間。
“啥?十八層?!”
聽到這個消息,我直接倒吸一口涼氣。
我已經不年輕了,一個快三十的人,還要做如此巨大運動量的事情。
這當然是玩笑話,關鍵在於,昨天追那個馬拉松選手不小心崴了腳,現在腳踝處還貼着膏藥,隱隱作痛。
“怎麼了老秦,在治安科待了三年,不會虛了吧?!”江聽白故作驚訝,刻意擡高了聲音。
“放你丫的……”
鬥嘴互罵是我們的日常交流,只是這次髒話剛到嘴邊又被我硬生生嚥了下去,今天是專案組第一次行動,給他個面子。
正對嘴間,黎夢一言不發,直接邁開修長的腿踏上臺階。
我白了江聽白一眼,緊跟着黎夢走上了樓梯。
我和她始終保持着三、四個臺階的距離,擡頭便是她曼妙的身姿和攝魂的背影。
她今天穿着一身運動裝,齊耳的短髮扎着丸子頭,這身打扮怎麼看也是個在校大學生嘛。如此完美的背影,給我枯燥乏味的爬樓過程提供了一絲樂趣。
“到了。”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黎夢踏上緩臺,發出一個很是威嚴的聲音。
我急忙回過神來站穩腳跟,險些撞在她的身上。剛擡起頭便對上了她那充滿疑惑的目光,她怔怔的盯着我,似乎發現了我爬樓梯的樂趣。
懷疑但沒有證據,罪名是不成立的!
“累死我了。”
江聽白拖着略顯肥胖的身軀走上緩臺,十八層的高度他中間足足休息了六次。再看黎夢,一口氣爬到十八層,臉不紅心不跳,說話中氣十足,就連薛杭都十分佩服她的體能。
案發的房間在走廊盡頭,大門敞開,門口拉着警戒線。隔壁是一個超大的辦公室,裡面格子間的佈局,應該是公司管理層辦公的地方,反觀那個案發現場的房間,更像是某位領導的獨立辦公室。
路過時,我刻意留意了一下格子間,裡面原本整齊排列的辦公桌全都歪歪扭扭,一些不要的文件丟的滿地都是,抽屜櫃子全被打開,不知道是員工得知公司倒閉後離開的匆忙,還是之後這裡遭到了竊賊的光顧。
因爲我在這裡只看到了難以搬走的桌椅,沒有看見其他任何值錢的東西。
挑開警戒線走進屋子,這裡還保持着最初的模樣,地面上擺着幾個用作勘查的警用記號牌。
屍體已經運走,但還是可以聞到淡淡的屍臭味。
昨天接到報案之後,第一批進入現場的警察同事們已經做了詳細的現場勘查,但有些東西,需要親眼看見,這種視覺衝擊要比白紙黑字來的更實在。
福爾摩斯說過:你是在看,而我是在觀察,這有很明顯的區別。
這是專案組成立以來第一次集體勘查現場,但我們卻展示出了別樣的默契。我和林子凡在對現場進行勘查同時還原案發情形。黎夢站在門口注視着屋子裡的一切,腦海中對兇手進行側寫。薛杭仔細查看通往案發房間的所有通道,計算着兇手出入這裡的路徑。江聽白半蹲在地上,尋找着兇手可能留下的一切細微痕跡。
“我怎麼聞到了這裡有一股淡淡的藥味?”
江聽白眉頭一皺,又仔細聞了聞,補充道:“是一股中藥味。”
大家先是一愣,緊跟着他聞了聞,都表示只聞到了屋子裡的黴味,並沒有中藥味。
“是這個味道嗎?”
我一提褲腳,露出腳踝處的膏藥。
“一邊去,哪有貼着膏藥出現場的?會嚴重破壞了案發現場的氣味。”江聽白站起身,白了我一眼。
剛剛他還以爲自己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本來一個完美的展示機會,全讓我毀了。
從案發到現在,不算案發時間,單單接警到現在都已經快二十四小時了,真有什麼味道,早就散光了。但我貼着有強烈氣味的膏藥進入案發現場勘查,確實不太符合規則。
這時候,我電話響了,上面顯示着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備註:法醫科任秋石。
“老秦,8·28兇殺案屍檢結果出來了,你儘快來一趟,有新發現。”
公安局法醫科,一個我已經三年沒有涉足的地方,在我做刑警的那段日子,卻是這裡的常客。走廊裡瀰漫着消毒酒精的味道,簡單和走廊裡幾個法醫科老朋友打過招呼後,我帶着黎夢直接走進了辦公室。
一個穿着一次性藍色隔離衣的男人坐在電腦前整理資料,一個年輕的女性助手在本子上記錄着什麼。他看見我立刻放下了手裡的工作,臉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老沈頭可算給你調回來了,自從你走之後,都沒人陪我下班吃宵夜了!”
他越說越激動,準備衝上來給我一個擁抱,我立刻後退幾步:“雖然我是全局唯一一個願意和你吃夜宵的人,但不代表我不嫌棄你身上的味道。”
“任科長,我去化驗科取報告了。”一旁的女助手將記錄整理好,轉身出門了。
“去吧。”
“這是新來的實習法醫嗎?”我問他。
他根本沒有理我,目光落在了我身邊的黎夢身上,向她伸出手:“這位瞧着眼生啊,你是老秦的新搭檔吧,我是法醫任秋石。”
初次見面,黎夢不好拒絕,伸出手,微微欠身:“你好,我叫黎夢。”
我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黎夢手上的屍臭味今天是無論如何都洗不掉了。
“電話裡你說有新發現?”見他和黎夢聊個每晚,我沒好氣地問道。
“兩位做好心理準備,這次的情況可不一般,特別是這位女士。”任秋石囑咐了一下,直接把我們帶到了解剖室。
他徑直走到解剖臺前,掀開上面的白布,露出了一具無頭男屍。
那是一具有些微胖的屍體,雙手攤開,四指併攏,虎口大大張開。皮膚顏色發白,淡淡的屍斑,胸腔已經縫合完畢,卷宗上寫道:死者的內臟被取走,填充了稻草。
這是我見過的比較“溫和”的屍體了,有一次見到溺水屍體呈現的巨人觀,讓我一個星期沒有吃下飯。
黎夢遠遠看了一眼,已經皺起眉頭有些乾嘔,作爲犯罪側寫師,平時應該很少和屍體打交道。
“你說的新發現是什麼?”我問他。
“死者被兩種不同的兇器分屍,力道、角度和手法都不一樣。”
聽到這裡,我很是震驚,直接問他:“你的意思是說,死者是被兩個人持兩種不同兇器尸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