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戀掉了那個孩子之後,受周棉棉態度的影響精神已是高度緊張,再一懷上孩子就怕掉了,又惹來周棉棉那句刻骨銘心的話,最終導致了習慣性流產,至此,秦戀已是怕上了他。在生活上對周棉棉是百般忍耐和照顧,下班回來給他洗腳捶背揉肩,那是百依百順。就這,天上一沒太陽,周棉棉就會把左右手攥成拳頭,對着陰沉的天空仰嘆一聲:“我的心那,就像這天一樣陰沉,唉!我鬱悶那……”秦戀每聽此,既害怕又心如刀割。
人就這樣,越是順時越是順,越不順時越不順。周棉棉在家沒人敢惹他讓着他,可到了外面誰又把他當成根蔥呢 。更可怕的是人們那張幸災樂禍的嘴,到這吧唧吧唧幾下,到那吧唧吧唧幾下,就把你的痛苦和鬱悶輕鬆而愉悅地說了出去。讓那些喜歡聽的非常喜歡,有共同遭遇的有了慰籍。
秦戀掉孩子這事,自然也是捂不住的,一傳十十傳百,就成了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事。二孩更是給他宣揚得全廠皆知。沒掉孩子之前,二孩在廠裡就跟別人說過他娶了他們村一個抽風的女人,且還是倒插門,已是讓他顏面掃盡。如今秦戀懷不住孩子這事,又被他說得情節曲折。
周棉棉是個事事追求完美的人,這樣的缺憾,這樣的閒言碎語,是他無法理解無法承受的。可現實就是這麼深入骨髓,冰刺入心,就是倒一座大山他周棉棉也要揹着,並且腰板還要挺得直直嘞。再說,他也是有這些讓人可說的。他娶了一個抽瘋女人,在這個女人家裡住着。這個女人懷了孩子還總是掉,這都是真的,別人只是把這些真的說出去而已。他接受不了,說明他不敢面對現實,很虛僞。還有讓周棉棉想不明白的是,二孩出獄不久就娶了一個如花似玉還不抽風的女子。這女子天天描眉脣紅,外着白色透視裝,裡裹黑抹胸,並且還比二孩小十歲。更讓周棉棉不解的是,每次相逢這個女子還總是用描了眉的眼睛,露出鄙視的眼光瞧着他,好像他多有下流無恥。於是,再相逢他就不敢再看她的眉和脣了。
還有那隻身外出的打工女,也是架不住那男人三兩句蜜語,便引到自己牀上以身相許了。似乎她們也知道,男人和她們好最終也是朝那個地方去的。
二孩對這個也是津津樂道,也是很迷戀很上癮。那排成一排,隔成一間一間小屋的廉價出租房內,好像開滿了罌粟花流淌着白色汁液樣誘惑着二孩的心。不光外地的,近處的也會租上一間這樣的屋子,不管男女都是爲了方便的。二孩也常跟周棉棉說起那一間一間的小屋。說那小屋裡的香氣,說那小屋裡的女人。風從窗戶那吹進來,飄起的窗簾拂在一層一層疊起的棉被上。屋裡漂着飄柔味兒洗髮水的香氣,牀上鋪着花被子,牀頭坐着剛剛洗過頭髮的女人……說得周棉棉都無比嚮往那樣的小屋和那樣的生活了。
www. Tтkд n. ¢ O 這是一個多麼自由而又隨便的社會,倫理道德在“隨便”這兩個字眼裡已不算什麼,甚而不值一提了。或許他們跟本就不知道,人這樣的動物還需要倫理道德的約束。而不是酒足飯飽之後只知道男人找女人,女人找男人。
周棉棉是想不起這些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怎樣讓秦戀才能保住一個孩子,怎樣讓孩子在三十天之後自己不會掉下來。因爲,只有有了孩子,才能堵住那些個人的嘴,他活得才體面一些,才能不讓自己的痛苦變爲別人的愉快,讓別人的失望換自己一個安心。爲此,他帶秦戀去了一家又一家廣告上專治不孕不育的專業醫院。錢花完了,藥吃完了,卻沒有一點療效,孩子到了那天該掉還是掉,沒人可以阻擋似的。就這樣,周棉棉爲了能有個孩子,帶着剛發的工資,帶着秦戀又奔向廣告上的下一家醫院。
二孩那些人,還是到那漂着飄柔洗髮水味兒的,一間一間小屋裡,牀上鋪着花被子,牀頭坐着剛剛洗過頭的女人屋裡真情假愛去了。
周棉棉的鬱悶不止鬱悶秦戀老掉孩子和這社會倫理道德的隨便,他還鬱悶他們車臺剛來的那個走起路來像踩了彈簧一樣的瘸子。因爲,那瘸子一來就死盯着他戴的眼鏡看,然後嘿嘿一笑說:“你這眼鏡多少度的?鏡片那麼厚,看着一圈一圈像年輪。”說完又問:“你摘了眼鏡還看得到鋼管嗎?……”讓他無言以對,鬱悶至極。
周棉棉的鬱悶奶奶似乎理解,秦爹似乎也理解,把所有積蓄都拿出來讓他帶着秦戀去看病,最終錢花了病沒去。
這天趁周棉棉歇班,吃晚飯時秦爹說:“別上那電視裡廣告的醫院看啦,那應該是騙人的。那婦幼保健院從沒打過廣告,人天天都擠不動,還是全國僅有的兩家試管嬰兒之一。明我再去老虎大爺那借幾千,上那掛個專家號看看。”
奶奶也說:“去那準行,燕兒就是在那看好的,現在兒子都那麼大了。”於是,那婦幼保健院成了周棉棉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周棉棉歇了一天班,和秦戀一早來到婦幼保健院。奇怪的是,你不論來多早這裡永遠都是站滿了排隊的人,好像昨天的那些人都沒走似的。周棉棉花了一百塊掛了個專家號。還別說,這個專家號沒白掛,真給查出毛病了,那就是秦戀有個卵巢囊腫,還待查良性還是惡性。
當秦戀拿着那張診斷表,打專家門診室出來臉色都變了說:“我有一個卵巢囊腫,要咱交一萬壓金,住院動手術。”
周棉棉苦笑了一下說:“不就一個囊腫嗎,等有了孩子,剖腹產一塊做了不就得了。”
秦戀一下就流下淚來說:“我也是這麼說。那專家說,你小命都不保了,還要孩子幹什麼。再說,你習慣性流產,什麼時候才能等來一個剖腹產。”
周棉棉聽了覺得也對,便說:“咱錢不夠,咋辦?要不先回家,湊夠了再來。”
秦戀沒有說話,跟着周棉棉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