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來花一萬多爲翟老頭買了一口上好的棺材。不知爲什麼現在他爲翟老頭花錢花得越來越心甘情願了,甚至渾身都充滿了力量。這日又拉來了上百箱鞭炮和好多蔬菜水果魚肉。這事很快經馬寡婦的嘴傳到了小強的耳朵。小強聽了就是一哆嗦,想這翟老頭死了還拉個墊背的,要沒有貨車司機出安葬費,你買一萬多的棺材,兩千的都買不了哇。司機也是,交警判你出個安葬費可多可少,也不能這麼玩命幫啊。
會計老周怕何小強動那三十萬拆遷款,便找了他說:“強啊,無論如何也不敢動那拆遷款啊,下一任村長很有可能是李傍晚,他現在在咱們村已經不是人是神了,你動了歸不上要出事哩。再說也不需要比,村裡頭誰不知你家比翟老頭家有天壤之別,低調點吧。上面把這事壓住,交警那面也有了定論,棉花也已不再追究,這事也就以你爸的死棉花她爸的死結束了,可不要再節外生枝。今天棉花出院,我得在翟家忙一天,你好好想想吧。”
“去吧,你現在幫棉花就等於巴結李傍晚。”
週會計聽了回頭瞅了瞅何小強,嘆了口氣又搖搖頭向棉花家走去。
“強哥,咱們請黑那班吹響的吧?白那班讓李傍晚找人請去了。”
“不請了。”
“不請了?”
“找個錄音機,弄個吹響的磁帶。”
“啊!”
“啊啥啊,快去辦。”何小強一看有這麼些人幫着翟家,也沒啥心情可比了。週會計不是說要低調麼,那就用最低的低調好了。
經過這幾天的痛苦棉花的眼淚幾乎乾枯,在爲父親穿壽衣鋪棺入殮時她已沒有了眼淚可流,她的眼淚在這幾天裡已經哭乾哭淨。
翟老頭躺在黑漆油亮的棺材裡,穿着他一輩子也沒有穿過的衣裳,鋪蓋着他一輩子也沒有鋪蓋過的好被褥,緊閉雙眼一身的陰涼。
“爸,給你一根棍子一把麩子,遇到狗咬你你就拿棍子打它,有螞蟻講你你就撒把麩子。”說完棉花就把一根木棍和一把麩子,分放於翟老頭的左右手上。
這是李傍晚的媽媽叫做的。說翟老頭在陽間活得很苦,在陰間就不能再苦了。
棉花知道是沒有陰間的,人活着的種種不平等在死了之後都變平等了,這只是活着的親人對逝者的祝願。
翟老頭窮苦了一輩子,死了倒有一場風光的葬禮,連副縣長鄉長馬照福都來了,一個村子的人都在棉花家看熱鬧。何大腦袋那卻冷靜異常,活着時好多人圍着,死了倒沒了人。
馬寡婦說:“那個燒雞太可憐。”
看着李傍晚和周舒萍披麻戴孝,棉花是很想周棉棉的。周舒萍是特意請了假從學校回來,面對棉花她也不敢提哥哥的,因爲她也不知道哥哥現在在哪裡。棉花也問過她,這讓她很難受,不但覺得哥哥對不住棉花,連自己也對不住棉花姐了。
周棉棉正在幹什麼呢?他正在忙着結婚,就是今天翟老頭下葬的日子。一個南方一個北方,一個婚禮一個葬禮。
秦爹和奶奶爲什麼希望秦戀和周棉棉趕快結婚呢?一是因爲秦戀是真心喜歡周棉棉,雖看不出周棉棉有多喜歡自己的孩子,但周棉棉也沒有拒絕;二是周棉棉的人品,確實是個難找的好孩子;三是更重要的了,那就是秦戀的病。當然這在周棉棉和秦戀結婚之前是一定要告知周棉棉的,免得婚後有什麼爭吵。
面對秦爹和奶奶的坦白,喜歡完美的周棉棉現在他已不再要求完美,反倒覺得上天太不憐惜好人,多好的一個女孩讓她有癲癇的病。
當奶奶說出秦戀的病,周棉棉不但沒有拒絕結婚,還很爲秦戀可憐。覺得老天讓他遇見秦戀就是讓他疼她愛她照顧她的,如果沒有他秦戀若嫁了別人不定會吃多少苦受多少累,還好他來了。
秦爹要周棉棉把他的媽媽請來參加他的婚禮,周棉棉嫌麻煩執意不肯說,等結完婚有時間了回去一趟就行。秦爹雖覺不妥,但也沒有再作強求。就這樣在周棉棉這面沒有一個親人的情況下,他和秦戀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婚禮。
秦爹由於是外地人,再加之家景不好就無甚親戚,只街坊鄰居來了一些,弄了三桌宴席人都沒有坐滿。婚禮雖不熱鬧但秦戀很幸福,她遇到了一個喜歡的人,並且嫁給了他。
周棉棉也爲自己感到驕傲,不用家裡操心,他在外就結婚了,跟白撿了個媳婦一樣。更重要的是,在這裡他還有了穩定的工作,以後只要好好上班養家就是,想想以後的日子就很幸福。
現在棉花一聽到車響就會往外看,就以爲她的棉棉哥回來了,來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安慰她,可這一切都是幻想,周棉棉現在在哪裡在幹什麼,誰也不知道。
在開滿落生花的落生地裡,一杴一杴的黃土埋在棺材上,不但但埋住的是棺木,也埋住了一段痛苦和思念。
痛是什麼呢?痛就是你愛的人受傷時離你而去時,你那單薄而又無助的力量。
翟老頭走了,留下兩個女人該如何去生活,這是李傍晚最揪心的事。楊岸香知道李傍晚的心,便安慰他說:“棉花姐的事你不用太擔心,啞媽生活能夠自理,棉花姐可以去我爸的工廠裡上班。”
李傍晚聽了心裡一下就明亮許多,忙說:“快給你爸打電話安排呀。”
“不用給我爸打電話,我和車間主任說聲就行。要實在沒崗位,我讓王子來給棉花姐安排個勤雜工先幹着,那麼大個廠子,哪就差棉花姐一口飯吃。”
“那這事就交給你了,辦得越快越好。棉花妹妹一有了工作,忙活起來就顧不上想這個想那個了。”
“滿腦子想的都是你棉花妹妹。我現在在你跟前站着,你別當我是空氣哈。你棉花妹妹需要安慰,可我發現我還沒有你棉花妹妹堅強呢。”
“好香兒,我這不是擔心她們娘倆的生活嗎。棉花不會種地,得有個收入得活着不是。”
“你呀,我知道你那花花腸,我回去馬上辦就是了。”楊岸香拿手指輕點着李傍晚的眉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