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宛若紅寶石,此刻正閃爍着不信任的光芒。她笑着說:“得了吧,凡人,除了血族和牧師,沒有人能躲避我的讀心術。尤其是你,由於我們之間通過遠黑山的語言建立了心靈聯繫,你的所有思想對我而言都一覽無遺。”
她在嘲弄我,這個多疑的女孩兒,這個狡黠的小精靈,我也許應該讓她領教領教我獨創的語言,我那足以規避諸神試探的頭腦。
在我的理論中,我的思想可以存在於三個層面,當我的思想形成文字的時候,那是在心靈的最外層,幾乎與言語相差無幾,當這般想象的時候,肢體和表情會出現無法掩飾的細微徵兆,如同卑劣的叛徒那樣將我的情報泄露。
但當我將思想挪到第二個層面的時候,它幾乎僅僅存在於腦波之中,以神經傳輸信號的方式存在,它是原始的,未經過後天訓練的思想,軀體還未針對此而做出反應,任何文字都無法描述它,唯有與我同樣精通意識之人方能解讀。
第三個層面,幾乎難以描述,如果非要給它冠以稱謂,那便是不滅的靈魂,純粹以不可捉摸的形式存在的思想。它是最純粹的念頭,最本質的思考,最真實的想法,最精妙的定理,它存在於虛無之中,擁有無數可能,那是唯有諸神才能察覺的精神,可一旦開始進入大腦,也就落於凡俗。
我微笑起來,決定將思想匯聚在第二個層面,只要進入這樣的形式,她就不可能進行心靈偵測。
我製造出一連串的神經信號,內容是關於薩佛林的,當然,我不得不承認,這思想令人害羞,簡直難以啓齒,如果公諸於衆,我不免羞愧欲死。但我絲毫不擔心這念頭會被人察覺,因爲它還未經過處理,只不過是難以解讀的化學現象罷了。
薩佛林陡然站起,擡起纖瘦而健美的嫩腿,一腳踹在我的鼻子上。我愕然慘叫起來,鼻血如紅色緞帶般掠空飛過。
我羞憤的想:你怎知我在想些什麼?
薩佛林說:“正因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所以我判斷那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對嗎?你看看你的。。。那個地方,天哪,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麼無恥的人?”
我滿心羞愧,暗想:看來我的理論有誤,即使思維尚未形成語言,軀體也會形成反應,可惜,真是可惜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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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與薩佛林用思維在進行友好交談的時候,雪公子與摯友先生卻一言不發,前者望着窗外的黑夜,似乎在思索着重要的問題,而後者則專注着開車,看起來有些疲倦。
薩佛林問:“你們是血族的獵人嗎?爲什麼會有黑血禁錮的使用者呢?你身邊的那個漂亮的男孩兒,他顯然是一位相當強大的血族。”
我想:他是卡瑪利拉的人,更是一位梵卓族系的貴族,他認爲血族是罪人,是被上帝懲罰的受刑人,因而需要通過與人類協作,隱藏身份來贖罪。
她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又說:“黑血禁錮曾經是梵卓使用的長劍呢,而聖血之匙則是艾諾亞使用的長鞭,它們都曾浸泡過該隱之血,因而具備強大的魔力。艾諾亞正是想用這些神器來複活亞克·墨慈。”
她說個不停,像不知疲倦爲何物的鸚鵡,她在我身邊蹦來蹦去,繞着我不停打轉,即使我苦苦哀求她,她也不依不饒的騷擾我。如此看來,克萊蒙多所遭遇到的情形,與其說是某種賜福,倒不如以詛咒形容更爲合適。
薩佛林生氣的喊道:“你纔是詛咒,你從一生下來就是詛咒。你簡直是瘟疫中的一粒病毒,臭氣中的一縷氣味兒,垃圾堆中的一堆大糞,癌細胞中最醜陋的搗亂分子。”
她似乎已經從人類的生活中學到了不少知識,我還以爲她是個快發黴的活化石呢。
薩佛林恨恨的嚷道:“你纔是活化石,你根本就是冰河時代存活下來的細菌。”
我什麼都不想了,因爲她什麼都能知道。
薩佛林折騰了一會兒,又自顧自的發笑起來,她說:“其實我知道,自己挺囉嗦的,不過那是因爲我和你感情好,因爲當我和克萊蒙多吵翻之後,我們彼此之間幾乎不說話了呢。而且,我可以幫你做許許多多的事,比如我能夠用形形色色的法術保護你,可以幫你探知人心,可以在你的夢中陪你說話,我甚至可以在夢裡陪你談戀愛,不過你可不能當真,因爲那就像一夜**那樣,只不過是爲了彼此短暫的歡愉,而不能長久的持續下去。”
她一路嘰嘰喳喳,我索性開始冥想,讓思想遁入空靈的境界,讓五感全部消失,與外部徹底隔離。這只不過是自我認知語言的初步階段,不過我知道,我的冥想對於她而言,等於將她趕回了那遙遠的囚徒世界。
車子停下,我從冥想中醒來,時間計算的剛剛好,從克萊蒙多的公寓,抵達雪公子的豪宅,這漫長的路程,我連一秒都沒有算錯。這是偶然嗎?不,對我而言,偶然幾乎是一種奢侈,我的計算是如此的精準,我的思維是如此的縝密,這是千錘百煉的凝思,這是媲美先知的境界。
我不動聲色的大笑起來,大踏步走出車門,一腳踩在了一堆黏糊糊的東西上。我低頭一看,那也許是一堆狗屎,也許是一堆嘔吐物,或許是一堆黑色巧克力凝膠。偶然擊敗了我,偶然逮住了我,這可惡的魔鬼,這諸神的把戲。
薩佛林原本正在賭氣,因而對我不理不睬,這時見我出醜,忍不住捂嘴嗤嗤發笑,她說:“誰讓你不理我,這就是業報,瞧見了嗎?”
我偷偷摸摸將穢物在地上蹭掉,跟着雪公子走入了豪宅。這時幾乎已經接近清晨,致命的太陽在雲霞背後露出殘忍的目光,雪公子說:“你做的不錯,面具。明天晚上,你可以來此用餐。如果血腥玫瑰方便的話,最好勞煩她一同前來。我們需要進行一次友好的談話。關於她與我們的結盟,關於聖血之匙,關於你對遠黑山語言的掌握,關於這盒子裡神秘的文字,關於你這次委託的報酬。”
聽到最後一句話,我跪倒在地,大聲喊道:“遵命,尊貴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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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別墅,我大聲呼吸,念道:“秋晨雞鳴霞映天,通體融氣無雜念!”兩句話一說出口,頓時疲倦全無,仰天大笑幾聲,想起即將到手的酬勞,不由得心癢難搔,口水橫流。
薩佛林說:“血腥玫瑰是誰?”她的語氣近乎質問,就像是緊盯着獵物嗅探的獵犬。
我想:她是我的女神,是我此生最愛的女孩兒。
薩佛林驟然擋在我面前,雖然知道她不過是幻影,但我依舊停住了腳步。
她嘲笑我說:“你這樣的人也有女朋友?全能的耶和華,您真是太仁慈啦。”
我感動的說:“這正是上蒼的仁慈,乃在下畢生的幸福。”
她愣愣的看着我,忽然大喊道:“你是她的屍鬼,是她的奴僕,難怪你爲她神魂顛倒!”
我激動極了,說:“沒錯,此乃在下之福,也是女神閣下對在下青睞有加,故而傾心相待。”
她跺一跺腳,說:“我不允許!”
我眉頭一皺,輕蔑的說:“不允許?就憑你?“連連冷笑,一擡腳,如風一般走了出去。誰知這小鬼在我身後陰魂不散,一路猛追着我,一邊在我頭頂飄蕩,一邊喋喋不休的喊:“你是我的奴僕,是我的寵物!我不允許那個賤女人奴役你,聽見沒有?你給我清醒點,清醒一點!”
她用我的法力,施展穿越空間的法術,接連給了我兩個響亮的耳光,我覺得自己真的彷彿患了寄生蟲病,它吃我肚子裡的食物,反過來還要讓我不得安寧。我現在總算明白那些被子女啃老的父母心中的苦楚了。
她見無法阻攔我,嘟起嘴吧,眼眶發紅,突然小聲哭泣了起來。我仔細端詳她哭泣的模樣,當真梨花帶雨,彩雲天虹,美麗的難以描述。
但她眼中流出的眼淚居然是紅色的,這不免讓人有些心生恐懼。
她哀鳴着說:“你不要我了嗎?面具先生?你要背叛與我建立的契約嗎?”
我說:“在下絕不會背信棄義,也無法擺脫姑娘你的糾纏。”
她慘然說:“可我感覺就像被第三者插足了一樣,感覺你被另外一個壞女人搶走了一樣。”
我無言以對,因爲她這話聽在我耳中,竟有些像一種讚美。
我給女神閣下打了個電話,此時她尚未入眠,很快便給我答覆,我將雪公子邀請她赴宴的事說了,她的語氣聽起來十分興奮,她說:“真的嗎?卡瑪利拉的王子邀請我啦!該隱啊,我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加入卡瑪利拉了。親愛的面具,今天晚上五點半的時候,你來我家接我。”
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剛想掛斷電話,她說:“去對面的卓凡尼旗艦店買一套不少於三千元的衣服給自己穿上,這可是血族王子的晚宴,是他們家族的邀請!該隱啊,你可千萬別給我丟臉,聽到了嗎?”
我失神的點了點頭,很快想起她根本看不見,但她頃刻間就掛斷了電話,根本就不等待我的迴應。
我想:女人啊女人,你是如此虛榮的動物。對你們而言,顏面似乎重於一切。三千元的衣服,足足抵得上我三個月的房租了。
薩佛林在我耳邊嘮叨說:“你看?這主人實在太糟糕啦,不是嗎?也許你應該重新考慮考慮,試着與她斷絕這該死的關係,投入一個更關心你的主人懷抱,比如說現在陪伴你的那位小美人兒?”
但那是不可能的,我既不願意,也無法擺脫女神閣下的掌握,除非她主動拋棄我,或者她陷入永恆的睡眠,但我不會讓那樣的情況發生的,哪怕付出我微不足道的生命。
註釋:
梵卓——梵卓族系的創始人,十三位元祖之一,梵卓曾經是遠古血族城市的建造者,在那座城市中,該隱、第二代血族以及第三代血族共同生活,創造了一個無比輝煌的帝國。他是一位建造者,該隱的左膀右臂。梵卓如今顯然已經死了,因而高貴的梵卓族系可以擺脫元祖的陰影,驕傲的宣誓自己不朽的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