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綠面具的屍體已經被淡淡的一層霜霧籠罩了,她的頭髮成了怪異的墨綠色,她的實驗室長袍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層薄如蟬翼的霜衣。無策可以看見她身上一切隱秘,但對他而言,那是帶有神聖感的聖象。
綠面具的靈魂滿意的說:“看上去還不賴,對嗎?”
無策急忙用力點頭。
她想了想,又說:“你看,你之所以能夠在這兒隨心所欲的施展你的能力,是因爲在這裡,你的靈魂可以更緊密的連接你的軀體。你雖然戰勝了那個可怕的守護者,但如果在地球上,你就沒法如此揮灑自如了,依我看來,剛剛魔神般的狀態,僅能持續十秒鐘的時間。”
無策壓根兒不在乎力量的持續時間,他正眼巴巴的等着她說出復活她的方法呢。
綠面具說:“你的衣服已經爛的不像樣了,讓我看看我能不能重新給你做一件。”
她用剛剛製造霜衣的法術重新制造了一件黑色的外套,那是一件連着兜帽的夾克衫,但它的材質堅韌而輕柔,無策將它穿上的時候,隱隱感到某種熟悉的舒適與自在。
就像他曾經駕駛過的烏鴉裝甲一樣。
綠面具的靈魂不知從何處打量着他,無策耐着性子等了許久,綠面具笑着說:“也許可以了,你覺得合不合身?”
無策忍不住喊道:“媽媽,別再浪費時間啦,告訴我該如何讓你復生。”
綠面具說:“我擁有無盡的歲月,因爲我已經是個單純的靈魂,我並不在乎浪費時間,只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無策嚷道:“但是....我想見你,我想和你面對面說話。”
綠面具笑了起來,笑聲中似乎夾雜着哽咽,她說:“我也想再度擁抱你,我的孩子。但如果你執意要救我,那將是一條無比艱辛的道路,而且我們將再度分離,我將無法通過靈魂與你說話。”
“我願意接受挑戰,我什麼都願意做。”
綠面具輕聲說:“不要輕易許諾,孩子,尤其是在不知道代價的時候。亞克·墨慈就是因爲衝動和感情而陷落的,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轍。”
無策不明白她爲什麼反覆提亞克·墨慈的事,他對這個古代血族的事所知甚少,他順着她的話說:“我會小心謹慎的,現在,我求你,告訴我一切吧。”
綠面具說:“那扇通往地球的傳送門,它就在你眼前,但它可不僅僅只能前往一個地方。你走過一條血色的通道,進入傳送門之後,會見到兩個出口,左邊的那個,通往地球,右邊的那個,通往無底深淵。”
無策問:“無底深淵?那兒是什麼地方?”
“無底深淵是某個怪異的星球,它幾乎有太陽那麼大,從表層到星球內核之間存在着無數層不同的世界,每個世界之間都由無法通過的空間法術——或者用科學的說法,是無法測定的量子云——所隔離,唯有通過特定的傳送門才能相互通行。”
無策感到一陣迷茫,但他很快克服了心裡的障礙和怯懦,他問:“在那兒能找到復活你的方法嗎?”
綠面具說:“你應當前往無底深淵的第九層,在那兒,你能找到一種名叫靈魂之火的能量球,當靠近契合的肉·體時,靈魂之火會發出耀眼的光芒。大約有十萬分之一的概率能找到適合我屍體的靈魂之火,只要讓我的屍體吞入靈魂之火,再帶我返回這裡,我的靈魂就能重新進入屍體,也許那樣我就能復活過來啦。”
無策高興的握緊拳頭,喊道:“這麼簡單?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綠面具的聲音忽然變得柔弱而無助起來,她哭泣着說:“你還是這麼天真,孩子,這讓我擔憂極啦。無底深淵是個殘酷的地方,那兒充滿着無法想象的怪物和惡魔,充滿着赤·裸·裸的邪惡與暴行,你會受到折磨,被死亡和暴力糾纏,即使你非常幸運,也需要過許多年才能返回這裡。不過那兒的時間與這兒不同,在那裡每過一年,才相當於這裡的一個小時。”
無策鬆了口氣,他說:“那你只要等我一天,我就會回來了,媽媽,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綠面具傳授給他一個鑑定靈魂之火的方法,又說:“我給你穿上的這件外套,也許能幫上你的忙,它能夠打開一個轉瞬即逝的傳送門,將你的烏鴉外骨骼裝甲傳送到你的身邊。”
無策震驚的無以復加,他顫聲問:“烏鴉裝甲?你怎麼知道....不,不,爲什麼這件衣服能夠召喚烏鴉裝甲?它是特斯拉設計的高科技裝甲,可不是什麼法術或魔物。”
綠面具說:“那並不是特斯拉發明的技術,而是我傳授給他的秘密,烏鴉裝甲中的正反物質湮滅引擎可以與這件外套互相聯絡,當你需要它時,你可以用思維隨時將它傳送來。它是我此生最引以爲傲的傑作,僅僅比你稍遜一籌,我的孩子。”
剎那之間,無策覺得自己彷彿走入了看不到頭的迷宮,綠面具所做的一切安排成了迷宮中的霧障,自己非但看不清自己的未來,連來路都顯得模糊而虛妄。
他只明白一件事,他必須讓綠面具活過來,這是協議中不容妥協的條款,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綠面具說:“我並不知曉無底深淵傳送門的秘密,但從每一層出發,都能前往上方的任意一層。小心了,我的孩子,我希望你回來的時候,依舊如現在這般英俊而健康。”
無策感動的笑出了聲,他不再多言,朝着紅光閃現的方向,走入了那個狹長的長方形入口,不久之後,入口變得模糊起來,最終完全消失了。
在黑暗中,時光悄然流逝,不知過了多久,綠面具的屍體忽然顫動起來,她的肺部發出一陣駭人的呼吸聲,就像在水下憋得快斷氣的人那樣,隨後她坐起身,靜靜的望着無策離去的地方。
她知道無策遭遇的一切,因爲她在他的外套上安放了監視的裝置,可以將他的一舉一動傳送回來。
她目睹了他進入了一望無際的荒原,被龐大的恐龍追殺,被數量多如丘陵的原始野獸包圍。他花了整整五個月,才避開了這重重包圍,找到了前往第二層的傳送門。
他進入了冰原,遇上了兇猛的冰原騎兵與幽魂,它們將無策抓住,逼迫他在極寒之中充當奴隸。在難以想象的折磨下,無策耗費一年,才找到逃脫的機會,找到了冰原最深處的下層傳送門。
這之後,他還經歷了充滿魔法的國度,那兒的法師想出卑劣的陰謀,想要以美·色·誘·惑他,讓他墮入溫柔陷阱,最終的目的是提取他的基因,甚至想要解剖他,但無策在最後一刻看穿了他們的詭計,再度前往下一層深淵。
他來到壯麗至極的雲層國度,那兒似乎是某個神祗創造的庇護所,他的不期而至惹惱了神靈,他創造了一系列麻煩,把無策耍的團團轉。但無策召喚來烏鴉裝甲,施展出魔神之力,終於令這位神祗感到敬畏,兩人達成協議,他替這位神祗完成了許多值得稱頌的功績,最終令神祗答應放他通行。
他來到海洋的世界,在這兒,一隻巨型的海洋惡魔統治着一切。這隻惡魔殘暴而狠毒,他毫不掩飾自己貪婪的欲·望,搜刮一切他盯上的魔法物品和科技結晶,並化身爲種種生物,用蠻不講理的方式繁·衍出無數後代,隨後他又興之所至的吞噬一切生靈,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子嗣。
無策在這裡遇上了真正的**煩,無論誰都不知道傳送門在何處,也許這隻惡魔已經將傳送門毀滅了。
他在這兒耽擱了足足五年,幫助各地的人民抵抗惡魔的暴行。此地水土不服的鮮血讓他時常無精打采,精疲力竭,數次陷入瀕死的地步,卻又一次次幸運的死裡逃生。
最終,他鑽入了惡魔的肚子裡,吸收了惡魔體內渾濁的鮮血,破開了惡魔的肚子,殺死了這可怕的怪物,而他也終於在惡魔的屍體殘骸中,發現了消失已久的下層傳送門。
這之後,他又抵達了某個征戰不休的中世紀世界,那兒的環境幾乎和地球一模一樣,甚至還要更好一些。那兒到處都是魔法與怪物,情況甚至比海洋世界更加糟糕。傳送門是存在的,但他必須找到某個消失已久的王國首相,只有他知道傳送門在哪兒。
令他欣慰的是,那兒也有血族,但長相卻全都毫無差別。他們在尋找一位失蹤的血族之神,一位據說能操縱鮮血的惡魔。
無策又花了五年時間四處旅行,找到了首相的遺書,他藉此來到了第七個世界,如他所料,情況並不樂觀。
這三個深淵層全都被一個魔神所統治,他的意志代表着這兒的一切,所有的生物都被他的強大所震懾,不得不臣服於他。英雄已逝,邪惡感染了萬物,這是一個毫無希望的黑暗國度。
無策的到來並不能改變什麼,他無力對抗那個魔神,因爲他的勢力太過龐大,而魔神本人的力量堪比血族的洪水先民。無窮的黑暗中僅有微弱的光芒,在扭曲的道德與罪惡的世界,無策幾乎因此墮入黑暗的深淵,他雙手沾滿無辜人的鮮血,他爲了尋找靈魂之火而罪行累累。
他苦苦守護着心中最後的善念。
他飛快的成熟,他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提防、思考、積累知識、尋求屠夫般的盟友,他徹底成了漠然的血族,有了自己堅定而不可動搖的善惡觀。
最可貴的是,他終於有了自己的信念。
他找到了靈魂之火,找到傳送門,告別了那個毫無希望的世界。
靈魂之火讓他幾乎熄滅的心靈重新燃起了篝火,洗去了他身上的暴戾之氣。
無策回到了自己二十四年前離開的黑暗空間,他的容貌和年齡並未有太大改觀,但他顯得飽經滄桑,因爲他已經經歷了噩夢般的輪迴。
在原來的地方,他並未找到綠面具的屍體。
他一下子躺倒在地,靜靜沉思了許久,忽然大笑了起來。
他喊道:“原來是這樣,母親,你現在滿意了嗎?你對我的成長有何評價?格林·薇兒女士?”
格林·薇兒的聲音在空曠中響起,她說:“你恨我嗎?孩子?因爲我耽擱了你這麼長的時間?”
無策平靜的說:“我爲什麼恨你?你讓我見證了許多奇妙的世界,如你所說,你創造了我,讓我獲得了重生。而且,我擁有無盡的歲月,我並不在乎浪費時間。”
說着,他站起身,再度返回了紅色的傳送門。
這一次,他選擇回到了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