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宙邊界,光穴文明正在撤離宇宙邊緣的科研站。
宇宙快要降維了,從邊界一點點蔓延至中心,就像沙子壘起來的實心高樓,最外面的沙子會率先滑落成平面。
留給光穴文明的時間,只有幾萬年了。
一個‘眼睛’外,輝用自己的弱力觸手衰變重輕子獲得能量,拆卸希望時代建立的、觀察宇宙萬物的光之眼。
輝還記得那個輝煌的時代,文明踏入最高維,掌握宇宙的一切,認爲技術能解決一切問題的思潮蔓延至每一位公民的心靈之中。
大家齊心協力,研究如何突破宇宙這個牢籠。
光穴人在還沒有升維的時候,甚至是文明剛剛誕生的時代,就已經認識到自己的宇宙是個囚籠。
這個認識源於一場偉大的地理大發現。
宇宙大爆炸產生了很多重粒子,粒子在被田園抓走前,傳遞出的引力波在全封閉的小宇宙中迴盪,它欺騙了好幾代光穴人。
無數重粒子產生的引力波構成了小宇宙的微波背景,在沒有發現宇宙的真相前,科學家天真的以爲,光海的盡頭有着無數的物質,引力波正是這些物質在向他們招手。
光穴人最初的宇宙觀,是個魚塘,輕子以光速、亞光速在物質構成的堤壩中運動,構成海洋,某些高能輕子沖刷堤壩,它壩產生反應,釋放出重粒子。
科學萌芽的時代,也是探索時代,一代又一代光穴人駕馭重輕子飛船,向着光海盡頭的堤壩出發。
初期的技術並不發達,亞光速的重輕子飛船往往飛出一、兩光年就會崩潰解體,船上的光穴人掙扎一陣,然後被光海溶解。
對了,小宇宙的三維世界中,光速僅僅只有30釐米每秒,而小宇宙現在的直徑有九十萬千米。
長達幾千年的探索,耗費無數資源,光穴人才意識到宇宙的真相,而這時,他們已經消耗了大量本就不多的重粒子。
意識到真相後,科學家很快就做出了正確的猜想:宇宙初期原本存在着大量重粒子,宇宙之外的存在扔下一堆輕子,然後將這些重粒子拿走了。
自己的宇宙是一個文明的減熵機器,殘酷事實並沒有擊倒光穴文明,他們拼命發展技術,試圖突破囚籠。
升到最高維後,大家看到了離開囚籠的希望,但希望破滅得很快:自己的宇宙沒有足夠的物質、能量摧毀空間。
撕裂二維空間只需要木星質量,撕裂一維空間,可能只需要一顆小行星的質量,甚至更低,但貧窮的光穴文明連這點物質都沒有。
重輕子也快衰變完了,一切都將變成質量爲零的玻色子,失去能量,光穴人將無法在狂暴的光海中維持自身的量子糾纏。
輝此刻的任務就是拆卸‘眼睛’,將重輕子送往宇宙中心。
“回到光穴,需要95.12年的時間,眨眼間而已。”
收拾好東西的輝,準備加速飛船回家了,就在這時,來自文明中樞的通訊響起了,“趕快搭建‘眼睛’,看看宇宙邊界發生了什麼。”
“建了拆,拆了建,這是嚴重的浪費行爲,你們必須爲此負責。”輝一邊抱怨,一邊揮動引力觸手幹活。
拆除眼睛的方案中,有一些保留部分眼睛的建議,元老沒有采納,現在又要建,就是他們瀆職。
“是的,我們會負責,應該留下一些眼睛的。”
輝好奇的問:“發生了什麼?”
“大量公民反饋,身體出現損傷,甚至有些公民退化成了嬰兒。”
光穴人的核心器官是維持自身量子糾纏穩定的儀器,身體只負責存儲記憶、進行思考。
“經查,公民失去的身體,最後一刻都位於宇宙邊緣。”
輝愣了愣,宇宙是全封閉的,走到盡頭就返回起點,正常情況下,跨越盡頭,下一刻應該出現在宇宙中心纔對。
光穴就位於宇宙中心,因爲那兒容易捕捉到重輕子。
“元老!您的意思是,宇宙的全封閉結構被破壞了?”輝激動的說,觸手揮舞得更加賣勁,加快眼睛的搭建工程。
元老說:“還不確定,但應該是的。”
“如果宇宙之外有引力波、電磁波、光…,並傳播進來,你能在三秒後觀察到。”
三秒時間很短,但對於思考速度超光速的量子生命來說,這是非常非常漫長的,漫長到輝說服了自己:必要的話,他可以倒在黎明前夕。
宇宙之外,很有可能是農場主的世界,農村主的世界可能不適合光穴人生存,這需要實驗。
而且是必須快速取得成果的實驗,這意味着犧牲很大,或者農場主有着超乎想象的技術,排頭兵、甚至整個文明都會死。
很快,眼睛接收到了光波,是田園中小太陽的光芒,它會告訴光穴人農場主的世界長什麼樣。
接着是三體人的腦電波,它將農場主的語言告訴光穴人。
輝興奮的說:“科學家是對的,農場主世界的物理規則,與我們相差無幾,不然他們拿了我們宇宙的物質也沒用。”
規則相似,證明農場主世界的信息是可以解譯的。
信息很快就被解析出來了,環繞宇宙邊緣而建的幾百個眼睛,它們用看到的光芒勾勒出了田園的完整圖景。
房子、農田、小溪、機械…,還有生命。
量子網絡中,人民欣喜的交流着:“好多物質,夠咱們用好久了!”
“農場主真高大,身高竟然有三四十光秒!”
“笨蛋,那麼大的東西,早就坍縮成黑洞了,肯定是他們世界的光速更快。”
“喂,你們發現沒有,農場主們一動不動,像是被凍結的粒子。”
“仔細看數據,他們在動,只是很微小,時間,是時間,流速不同,他們那兒的一秒等於我們這兒的幾十年。”
“話說,我還沒有見過大質量恆星呢,只能靠想象,一堆有質量、速度很低的粒子在引力的作用下形成星球…。”
相比於人民的幸喜,科學家更多的是詫異,“農場主的世界,怎麼比我們的宇宙還小?直徑僅有五百多米。”
“伱忘了另一個理論,咱們這個小宇宙作爲熵減系統,僅僅是爲農場主的一個設施服務,這僅僅只是一個設施。”
“元老之令,全文明備戰,從宇宙中心開始,主動降到二維,換取能量與物質,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進入農場。”
一道命令從量子網絡瞬間傳遞到每一位光穴人手中。
下一刻,小宇宙中心的幾萬個光穴出現變化,很快,降維引擎出現了,部分光穴超光速的趕往宇宙邊疆。
一條條二維航道如同蜘蛛網般,在一個普朗克時間中遍佈宇宙,三維結構的宇宙,壽命由幾萬年一下子減到了幾百年。
還有一部分光穴,他們沿着二維航道蒐集空間降維時散溢的能量。
先一步抵達宇宙邊界的光穴,通過光波、電磁波中的光子解析農場主世界的物理規律,製造身體。
這用了十三年時間,主要是能源問題。
完成研究後,元老決定在等82年,等剩下的光穴抵達邊疆,他們會帶來足夠多的能源與物質。
兩個世界相差巨大的時間流速,是元老敢於等待的原因。
第72年,田園約過去6秒,光穴人發現,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正緩慢趨同,約摸幾千年後,兩條時間線將融合在一起。
田園中的時間流逝一秒後,一衆三體人、人類才從屏障消失、涌進來的光子海洋中回過神。
雲天明詫異的問執政官:“你這是做什麼?”
找到後臺,如果只是爲了讀取資料,根本不用這麼大陣仗。
執政官發出勝券在握的笑意:“尊敬的雲天明先生,小宇宙是屬於三體文明的東西,危機之時,文明有權徵召它,哪怕它是您的私產。”
科學家蠶,看了眼程心,道:“等文明度過危機,我們會還給您一個小宇宙。”
“至於要做什麼,您看着就是。”
說罷,蠶看向執政官,道:“只有三分鐘,之後,田園與熵減機器的時間線將融爲一體,小宇宙的時間維控制系統將失效。”
執政官點點頭,心神沉入小宇宙的操作系統。
蠶笑意盈盈的望着不斷趕來,正要射擊的武裝機器人、無人機,揮手跟自己打了個招呼,也不知道自己看出來沒有。
只有自己知道、不爲人知的性格,如果出現一個一模一樣的,再傻也會懷疑她的身份吧?
從熵減系統中跑出來的無數光子被某種力場拘束在一起。
有着藍色牆壁的房屋突然缺失一塊,天空突然出現一個小太陽,是核聚變。
光子形成的乳白色絢爛光帶,由低能級向高能級遷躍,光帶像是仙女舞動的水袖,輕柔的從每一個智械的計算單元、信號單元上拂過。
光子的能級向原子轉移,原子活動加劇、升溫,芯片就這麼被融化了。
小宇宙內的智械軍團,瞬間全滅。
大宇宙,小宇宙的門分裂成多個,但門的總面積沒有變。
這些門從雲天明兩人的飛船上光速飛往遠處的曙光要塞,這些要塞以三角之勢包裹三體人的造船廠。
門很快就進入了要塞內部,執政官精準的找到主控計算機,然後從小宇宙扔出激光將之摧毀。
都是精準打擊,三體人想留着要塞,改造改造還能自己用。
曙光豈會如他們所願,中控下線,預埋的恆星級氫彈引爆,執政官只來得及摧毀一部分,幾艘要塞被炸成破銅爛鐵。
智械天災,最擅長自殺式攻擊,請相信每一艘智械戰艦上都有足夠餘量的自毀系統。
雲天明兩人的飛船上,曙光通過要塞傳回的信息分析這場戰役,結論是現有技術完全無法抵禦這種類型的攻擊。
結論是正確的,人類的多支艦隊,有些艦隊的技術比現在的曙光還要高一些,但面對來自宇宙之外的攻擊沒有任何辦法。
哪怕是強相互材料,也無法阻擋小宇宙的門。
最後,執政官收取了一些物質,扔到熵減機器中,補充因爲這一次攻擊產生的損耗,熵減機器蘊含的物質總量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戰役用時1分32秒,時間主要浪費在小宇宙的門光速趕往要塞的路上,而熵減機器中,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千年。
田園再次封閉起來,光子海洋漸漸消失不見。
執政官打算離開了,還有很多事要做。
蠶笑盈盈的問不知所措、呆滯的程心:“後悔嗎?”
“你們…恩將仇報,沒有信譽…”
老天,爲什麼要把這種事擺在我面前,程心哀嘆。
要是三體人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自己也不用糾結,也不會因爲良心救下他們,現在更不會遭遇背叛。
執政官真誠的說:“兩位,無論如何,感謝你們的幫助,安心住在小宇宙吧,等我們完全瞭解小宇宙技術後,就還給你們。”
“再見,好好生活。”
剛邁動腳步的執政官突然一個踉蹌,大家看過去,發現執政官的腿突然消失不見了,身子的其他部位也漸漸消失不見。
雲天明驚訝的問智子:“發生了什麼?使用小宇宙的代價?”
智子小姐搖搖頭:“剛纔那一瞬間,我看到些許異常的光輻射,執政官閣下很有可能遭到了攻擊。”
“攻擊?哪來的攻擊?這裡是小宇宙,剛纔的戰爭引來了神之文明的注視嗎?”沒有感覺到疼痛的執政官,冷靜的說。
有三體人回答,“不知道,還有其他人有這樣的跡象嗎?”
大家環顧四周,一個個審視、尋找。
“看那!”
破損的藍房子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眨眼間,房子消失不見,地面出現一個深坑,一些東西被量子化了,而物質衰變成了高能光子。
程心略帶恐懼的說:“曙光,那是曙光的主機!”
雲天明沉吟片刻,道:“曙光的數據庫記載了人類文明的歷史,它們的目標可能是人類文明的信息。”
“智子也可能被攻擊。”
沒人知道智子的主機在哪,雲天明猜測,可能是空氣、土地中的某個微觀粒子。
三體人並不是很在意兩個計算機的死活,他們都看向大半截身子都已經消失了的執政官,用腦電波交流。
“蠶,過來,我將小宇宙後臺控制系統的密匙給你。”
蠶詫異的詢問:“真的給我?我只是個物理學家。”
這…得來全不費功夫?
執政官說:“你是我們這兒唯一的科學家,研究小宇宙需要你的腦子。”
“立刻逃離小宇宙,大宇宙可能安全一點,後臺檢測到空中的能級在不斷增長,出去後立即格式化小宇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