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心一字一句地道,說出來的時候,並沒有想象中的艱難。
“你說的可是真心話?”靳海銘逐一審視她的表情和臉上的細節,繼而,原本深沉的眼神卻是漸漸放鬆。
“是。”
“不後悔今天的決定?”
“不後悔。”
“你知道,阿霆的脾氣倔得很,他一定會認爲是我在威脅你似的。”靳海銘斂下眉目,漫不經心的道。
溫心:“……”本來就是你在威脅我,好麼。
好吧,話當然不能這麼說。
“我會悄悄的離開,而且,您的兒子沒有您想象中的在乎我,您大可放心。”溫心始終保持着冷靜,這是她深思熟慮的結果,沒有什麼可後悔的。
她說完後,發現靳海銘忽然很詭異的笑了。
當即,只聽門口傳來了蹬蹬的腳步聲,是澄亮高檔的皮鞋踩在瓷磚地板上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居然讓溫心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她僵硬的轉過頭,在見到面前的那人時,眸光陡然一陣瑟縮,靳,靳亦霆,他,他來了多久?他,他聽到了多少?
靳亦霆一身黑,高大峻拔的身材悉數包裹在一襲黑色的風衣之中,俊美如雕刻的容顏中彷彿淬上了一層濃濃的陰霾,他的眼神冷的近乎可怕,全身上下散發着一股怒意,不,是危險的氣息。
溫心此刻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那雙漆黑如幽潭的眸子明明沒有盯着她看,卻讓她不顫而慄。
他生氣了!
靳海銘嘴角勾起,竟是有些幸災樂禍,小丫頭,現在知道什麼叫做禍從口出了吧。
這話不能說的太滿。
其實他早就看到阿霆出現在門外了,偷聽怎麼能瞞過他這個老江湖呢!
雖然說事情的發展違背了他的本意,大致上壞不了事。
溫心窘,是錯覺嗎?
爲什麼,她覺得老爺子脣邊可惡的笑容,像是早有預謀似的?
不會吧,老爺子不至於那麼卑鄙無恥吧!
只見靳亦霆允自舉步走向靳海銘,面無表情的道:“精神不錯,還有勁頭長篇大論,看來是可以早點出院了。”
“有你這麼跟自己的老子說話的嗎?”靳海銘現在完全確定,靳亦霆分明是在遷怒,臭小子,豈有此理,爲了一個外人,跟自己像仇人似的爭鋒相對,互不相讓!
他想找一個自己中意的兒媳婦,有這麼難嗎?
“伯父,我先告辭了。”溫心此刻又有一種世界大戰即將爆發的感覺,因爲身份太尷尬,實在是沒什麼立場可以站出來說話。
說完,也不管有沒有答應,她拽進了單肩的包包,行動如風,刷刷刷地疾步快行。
口中默唸:千萬不要追上來,千萬不要追上來。
但是,上天壓根兒沒聽見她的祈禱,在她和靳亦霆即將錯身的時候,被靳亦霆眼明手快一把牢牢拽住了手臂。
溫心猛地呼吸一滯,他的力氣太大了,粗魯又容不得半點抗拒,她恍惚產生了錯覺,靳亦霆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從前那個霸道的不可一世的男人,從來不會考慮她的感受。
靳亦霆的側臉顯得異常的鋒利,薄薄的脣瓣龕動:“您好好休息,明天會來。”
聲音冷冽又生硬。
完全聽不出一絲尊敬的感覺。
但即便是如此,靳海銘卻沒有任何生氣的預兆,眉宇間乃至整體棱角柔和了許多。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因爲緊接着溫心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給拽走了,真的是拽,沒有一點兒該有的憐香惜玉。
看着二人的身形消失在視線中,靳海銘閉上了眼睛,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
“老爺,現在要用晚餐嗎?”管家精準無誤地踩着點走進來,輕聲詢問道。
“有些乏了,晚點再吃。”
靳海銘擺擺手,捏了捏鼻根處的穴道,面色顯出異常疲憊之色。
“老爺,醫生說,你要少說話,多休息……”老管家欲言又止,極其隱晦的說道,從眼神中分明流露出濃濃的關切與擔心。
就在管家以爲靳海銘不會迴應的時候,對方突然問:“你覺得溫心這個姑娘,怎麼樣?”
靳海銘整個人懶懶地靠在牀頭,閉着眼睛,神情像是睡着了一般放鬆。
管家猶豫了一下,他道:“照實說,我沒有把你當外人。”
靳海銘把溫心的大致意思重複說給了管家。
“你覺得她的樣子是在欲擒故縱嗎?”
“我看着不像是那種人,倒是那個顧小姐,有點矯揉造作,溫小姐可惜了,要是沒孩子就好了。”管家的言語中略透出幾分遺憾的口吻。
“性格獨立,脾氣也好,原則問題上分毫不讓,是個有責任心的孩子。”靳海銘讚許道。
管家小小的吃驚了一頭,“老爺,您——”
靳海銘板下臉來,“你什麼你,難道我在你眼裡是那麼無理取鬧,剛愎自用的老傢伙嗎?”
“不是。”管家老臉一紅,別說,有時候老爺總有點古代封建家長的感覺,現在都講究婚姻自主的年代了,對孩子的交往還死抓着不放。
靳海銘吹鬍子瞪眼,老傢伙,明明就是這個意思。好吧,他承認,他前後態度的反差是有點大。
“溫心斬釘截鐵的說,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孩子,當時我真的是被氣到了,唉,年紀大了,心臟承受能力太弱,搶救昏迷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如果這一口氣沒上來,豈不是便宜了狐狸精上位……”靳海銘侃侃而談,回憶起生死存亡的一整夜,未免心有餘悸。
老了老了,越老越怕死。
靳海銘更是,畢竟還沒抱到孫子,總是不甘心的。
管家默默地當一個傾聽者。
心裡明明很想反駁:老爺您要是出點什麼事,少爺和溫小姐纔算是完了吧。
靳海銘繼續道:“後來,從鬼門關裡走了一圈,我也想通了,如果當時那孩子猶豫了下就同意了,或許我又覺得她的心太恨,人品不端,那不是更配不上阿霆,本來帶着一個拖油瓶已經夠麻煩了。”
管家心道:敢情您是爲難人家,選這不行,選那也不對。
總之,現在想通,爲時不晚。
“老爺既然同意了,爲什麼剛纔不——”表明態度呢,硬是讓溫小姐主動放棄少爺。管家一時間摸不着頭腦,老爺做事總是高深莫測。
“屁話!”
管家無緣無故地捱罵了。
“我那是要給混賬小子點顏色看看,誰讓他事事都頂撞我。”靳海銘的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頑色。
“您這是好事多磨。”管家下了一個橫批。
靳海銘得意的反駁:“恰恰相反,我在考驗他們。如果他們沒在一起,就說明沒緣分。”
管家悄悄地抹一把汗:攤上老爺您這種父親,到底是少爺的幸呢,還是不幸呢?
……
“慢點,我手疼。”
無論溫心小聲還是大聲,都被boss大人的怒容給選擇性忽略了。
靳亦霆就這麼從病房裡一直拽到電梯,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目光,而路人看着這麼個俊的嚇人的高大男子,愣是沒往綁架的道路上聯想。
就算溫心扯着嗓門喊‘綁架’,估計也是沒有人會相信的。
難道這就是長得好看的人的特權麼。
直到他們來到了醫院門口的停車處,靳亦霆十分粗魯地打開後車門,一把將溫心給摔了進去。
天旋地轉的一下,溫心狠狠地栽入了後座之中。
她應該慶幸嗎,慶幸下面不是水泥地板,不然,早就屁股開花,眼冒金星。
“下車!”
駕駛座上的駕駛員聽到了靳亦霆的一聲吼,嚇得渾身一哆嗦,慌慌張張地從車上離開。
“阿霆,我們好好談談吧。”溫心從後座上爬起來,平心靜氣地道。
她知道他在氣頭上,畢竟他的性格是如此剛烈,眼裡容不得半分沙子,心眼又小的跟針似的,生氣太正常了。
“閉嘴!我不想聽!”
他冷冷的喝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自胸口攀升,燃燒了他的理智。
該死的女人,居然瞞着他和老頭子串通!簡直是在挑戰他的底線,是不是他這段日子對她太好了,以至於她得寸進尺,忘記了他原本是什麼樣的人!
溫心呼吸猛地一滯,他的語氣他的態度,讓她好像一下子掉入了冰水之中,從足底涼到了心裡。
“對不起。”
看着他幾欲噴火的表情,她訥訥的道。
“我說過,閉嘴!”
誰知道,靳亦霆立即鑽進了後座,重重地關上門,整個人便不容抗拒地欺壓了下去。
溫心陡然呼吸驟停,臉頰溫度持續上揚。
下一秒,她的兩隻手臂被他死死地按過頭頂。
只見他的眼神散發着幽綠色的光,彷彿來自西伯利亞的火山,神秘,熱烈,又彷彿是珠峰上的雪,目光似要將你冰封住。
“阿霆,冷靜一下,好嗎?”
“我現在很冷靜,很清醒,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醒,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你誤會我了,我——”溫心突然恐慌起來,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靳亦霆想幹什麼,爲什麼他的態度那麼惡劣,突然間變了一個人似的,無論她說什麼,都不管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