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騰雲畢竟有漢人的血統,加上他父親又是個老油條,從小就受到父親薰陶,使他比一般的沙陀人更善於察言觀色,見風使舵,比如他見勢不妙就趕緊率軍投降,絕不會送掉小命。
他見郭宋眼中有懷疑之色,連忙道:“我說的句句是實,處月部本來就不是什麼大部落,是因爲聯合了處密等其他六部後,纔有今天的沙陀,張掖之戰死了多少,沙州之戰又損失了多少,今天又損失八千人,再厚的家底也揮霍不起,何況家底還並不豐厚,要是被其他六部知道今天的戰況,那幫豺狼肯定會把處月部瓜分了。”
郭宋當然也想到這一點,他讓親兵帶朱邪騰雲下去休息,並囑咐善待此人,朱邪騰雲感激得連連行禮。
郭宋這才笑了笑問李冰道:“這個朱邪騰雲怎麼處置?”
李冰愣了一下,慢吞吞道:“他想回洛陽,卑職已經答應他了。”
郭宋知道李冰誤會了,便笑道:“我不是說要殺他,我是在問,打算怎麼利用他?”
李冰鬆了口氣,連忙道:“卑職在想,這個朱邪騰雲的價值就在於他的父親朱邪金滿,他又是獨子,朱邪金滿肯定很在意他,卑職覺得可以利用朱邪金滿替我們做事。”
郭宋點了點頭,李冰的建議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郭宋微微笑道:“讓朱邪騰雲寫一封信給他父親,你就讓他這麼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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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已經收拾結束,大軍隨即出發向金滿縣而去,距離金滿縣還有十里,一支騎兵飛奔而來,爲首老將正是楊襲古。
郭宋翻身下馬,迎了上去,楊襲古激動萬分,甩蹬下馬,上前緊緊擁抱一下郭宋,忍不住老淚縱橫。
“我就知道使君還會再來,這一天我們已經盼了三十年,唐軍終於來了。”
說完,他竟失聲痛哭起來。
郭宋沒想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會在自己面前像個孩子一樣的大哭,他心中一酸,連忙好言安撫他。
楊襲古情緒稍稍穩定一點,他也有點不好意思,拭去眼淚笑道:“我有點失態了,使君趕緊帶弟兄們到金滿縣好好休息!”
郭宋笑問道:“我送給老將軍的禮物收下了嗎?”
楊襲古不解問道:“使君是指?”
“沙陀軍的後勤大營!”
楊襲古頓時反應過來,呵呵笑道:“我收下了,簡直太豐厚了,幾千頂大帳,十萬石麥子,還有三十幾萬只羊啊!
“如果不夠,我們還帶了兩萬石糧食。”
“足夠了,整個金滿縣軍民也就一萬五千人,我們從來沒有得到過這麼多糧食。”
郭宋笑了笑,回頭令道:“加快速度,我們去金滿縣休息!”
唐軍加快了行軍速度,天黑前,大軍抵達了金滿縣,受到了北庭軍民的熱鬧歡迎,一萬多軍民全部出城,載歌載舞歡迎遠方的親人到來,當郭宋出現時,很多人還記得他,爭先恐後握住他的手。
楊襲古擺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郭宋望着一雙雙熱切期待的眼睛,他深深吸一口氣,高聲道:“千言萬語就只有一句話,你們受苦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一萬五千軍民激動又蹦又跳,歡呼聲頓時響徹了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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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郭宋坐在大帳內賞玩着十幾塊鄭據送他的極品羊脂美玉,他前世就酷愛和田玉和寶石,這個習慣也帶到了唐朝,他並沒有因爲玉多而厭煩,反而更加嗜之如命,而且把自己的妻子也帶了進去。
不過此時郭宋卻在考慮接下來的行動,沙陀對中原隱患太大,必須利用這次機會將他們徹底剷除,但接下來怎麼安排北庭,卻着實要費一番思量。
北庭不像安西,安西的最大威脅吐蕃國力衰敗,暫時不會過來,但北庭就不一樣,回紇在北庭的代理人被自己幹掉,他們會善罷甘休,會放棄北庭?還有葛邏祿,他們目前雖然有內亂,可一旦內亂結束,他們會不會繼續入侵北庭?
這些問題的答案其實都不言而喻,關鍵是自己該怎麼做?
郭宋放下手中的玉,負手走到大帳門口,望着天空一輪皎月。
大軍駐紮在金滿縣城外,城內西北角雖然有一大片空地,但上面種滿了豆子,郭宋還是讓唐軍在城外駐營。
這時,親兵在一旁稟報:“使君,楊老將軍求見!”
郭宋一回頭,只見楊襲古站在一旁,含笑望着自己,郭宋連忙笑道:“老將軍快請!”
郭宋將楊襲古請進了大帳,兩人分賓主落座,一名親兵給他們上了茶。
郭宋問道:“老將軍考慮過回家鄉頤養天年嗎?”
楊襲古搖搖頭,“我兩個兒子都在庭州戰死了,老妻也在這裡病逝,我孤單一人,這裡就是我的家,只要我在一天,我就會爲大唐守一天疆土,不過我已經七十二歲,沒有幾年了,以後爲國戍邊,就指望使君了!”
郭宋點點頭道:“我會把裴信留在伊州,讓他協助你保家衛國。”
“小裴將軍不錯,頗有名將之風,不過把他留在伊州,使君是打算把沙陀趕盡殺絕嗎?”楊襲古一臉疑惑問道。
“這個問題我正想找老將軍探討一下,老將軍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
楊襲古沉吟一下道:“沙陀的核心是處月部,這個部落野心勃勃,東征西討,和處密部、預支部結盟,又控制了烈山部、烏孫部、金山部和伊吾部,我覺得這裡面可以分而化之,對那種野心大,侵略性強的部落要堅決殲滅,對那些溫和,只想守住自己土地放牧生活的部落應該拉攏。”
“處月部就不用了,那其他六個部落,老將軍怎麼看?”
楊襲古微微笑道:“我在北庭四十年了,對這些部落還是比較瞭解,處密部、預支部和處月部其實是一個部落,只是處月部人數最多,實力最強,他才佔據了領導之位,如果是處密部掌權,其實還是一樣的沙陀,預支部也是一回事,處密部和預支部反對處月部,只是想爭奪主導權而已。
而烈山部、烏孫部、金山部和伊吾部這四個部落反抗處月部,是爲了生存,首先人種就不一樣,這四個部落都是北庭本地的烏孫人,處月、處密和預支三部是突蕨人,使君明白了嗎?”
郭宋緩緩點頭,“我大概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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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陀人老巢在伊吾城,但這座城池內只是生活着沙陀人的統治階層,大量遊牧部落分佈在伊州北部的金山以南以及天山以北地區。
伊吾城的人口並不多,只有兩三千人,其餘都是軍隊駐紮。
在伊吾城南面有一座大宅,這裡便是葉護朱邪金滿的府宅,朱邪金滿曾在唐朝生活了十餘年,他的第一任妻子便是洛陽的一個漢人舞女,給他生下唯一的兒子朱邪騰雲,妻子病逝後,他又按照父親的安排迎娶了處密部大酋長的女兒爲妻,但妻子始終沒有給他生下孩子。
前任可汗朱邪金頂、死在河西的朱邪未明以及朱邪金海,這三人是老可汗的正妻所生,而朱邪金滿雖然是長子,但他是庶出,毫無地位。
只是他在大唐讀了十幾年的書,侄子朱邪亮才任命他爲宰相,但軍權卻沒有。
可到了晚上,朱邪金滿卻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他兒子派人給自己送信來了,他騰地一下坐起身。
“送信人在哪裡?”朱邪金滿急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