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統元年一月末,妖怪川之戰以後,短暫的西漠統治府的佩瑞妮政權因爲流傳着元首陣亡的流言和內部不穩的原因就此覆滅。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羣由市民自發組成的一個政治集團來管理城市的運行,但似乎進行得並不是很順利。御崎城一方,則是因爲守備官千原氏殉職,陷入了羣龍無首的狀態,城市經濟陷入窘境,政務也就此暫時被棄置了。
不知不覺,時間流逝,很快就到了早春的二月。春天的風吹拂過萌域的大地,給這個已經崩壞的世界帶來新一年春的報曉。
御崎城外,農民們開始了耕種,城裡迴響着鐵匠鋪裡叮叮噹噹的金屬敲擊聲,因爲是商業重鎮,因此即便是受到極大的打擊,在經濟上也能很快的恢復過來,當然,除了在援建一些公共設施以外,一些稅收所得也流入了一些官員的私囊,充實了他們的錢包。
經過一個多月的恢復,御崎城終於逐漸解除了對於戰爭的緊急狀態,一切都恢復了常態。尤利也能夠從一大堆煩人的政務中空出手來,去處理些別的事務。
御崎城,邊境軍事監獄。
尤利已經不是第一次走進這所監獄了,但內部就算是在此工作已久的獄卒也無法忍受的不適對於尤利的效果更爲沉重。監獄裡的環境大多是潮溼陰冷的,走進去就會感受到一股陰風,隨之而來的就是因爲未得到處理的糞便發酵後的氣味與戰犯們幾日沒有洗澡的臭味混雜在一起,形成的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天花板上滲着水,啪嗒啪嗒的滴落到地上,形成一個個小水窪,或着說是蚊蟲的溫牀。監獄的死角里,還有幾個老鼠窩,老鼠在陰暗的地帶飛竄過去,又是甚至會給熟睡的犯人們一些“驚喜”。
尤利走到一間牢房前,凝視着無力地滿身傷痕的躺在稻草蓆上的少女。一個月前,眼前的少女還是個意氣風發的自負的騎士,一個國家的元首,而現在,卻變成了這樣一副墮落、骯髒、不堪的模樣。變化之快令人不得不好奇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開門。”
獄卒聽從尤利的命令打開了門,但還是囑託尤利注意時間和安全。
“佩瑞妮小姐,沒事吧?”尤利上前把佩瑞妮扶起來,從軍制服的口袋裡掏出一張公文,放在佩瑞妮面前的桌子上。
“這是……?”
“光阪城的歸屬轉讓書。”尤利冷冷地回答道:“你死去的流言在光阪城裡瘋傳,現在你的政權已經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由一羣由商人建立的政治集團所管理。我覺得你一定不會甘心就這樣子把自己的子民交給這些無知的剝削者吧?”
“我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失掉了權利的階下囚罷了,哪還有什麼子民可言?還有什麼名望可言?能讓你這樣子對待我。”
……
光阪城,市民議事堂。
大廳裡燭光明亮,人影攢動,所有光阪的權貴與官員都齊聚在這個大廳裡,他們互相低頭交談着什麼,細細嗦嗦的說話聲和幕後宮廷樂師們的音樂演奏迴盪在這個白色的大廳裡。
“請各位都靜一靜。”一個身穿華服的長髮年輕少女踏着步子走上了**臺,身後跟着的侍衛長神情嚴肅,左手一直緊握着腰間馬刀的刀柄。少女揮手讓樂師停下演奏,看向臺下的衆人,稍微清了清嗓子道:“各位能在今夜聚集在此處,我感到非常榮幸。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光阪商會的總管神宮。”
“就在昨天,我在御崎的線人傳來了一個消息——關於佩瑞妮把光阪的權利轉交給了御崎,也就是說,日後我們將要接受御崎城那一方的調度,我們的獨立運動也要到此爲止了。”全場一片譁然。這些權貴們一直宣傳着佩瑞妮在戰場上戰死的消息——原因是在歸來的士兵們沒有佩瑞妮的身影——以此來搏得市民的怒火,才能得以坐上今天這個掌權的位置。而現在卻出了這種事情。
“紙包不住火,只要她還在世上一天,我們就不會有安生的日子過。倒時一切都暴露了,那就完蛋了……”神宮月撐着講臺,眼睛裡閃過一絲詭異的光。
“那你說又能如何?”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大聲喊道,如果事情出了問題,恐怕就不只是權利的問題,恐怕憤怒的市民甚至做出會把他的店鋪砸的渣都不剩的出格舉動。
“既然這個事情不是真的,那我們就把這件事情變成真的……”一個聲音從牆壁的一角響起,一個黑色披肩長髮的男子從黑暗裡踱着步子走出來,嘴角浮現出一個令人非常不舒服的笑。
“如果我沒有猜錯,那些傢伙在接到同意合併的消息後,一定會派佩瑞妮來接管這座城市。軍隊在經過紅世城時,部隊一定會在那裡休息。到時我們就把她……”男子左手的拇指在脖子旁劃了一下,令人看得感到莫名的毛骨悚然。
那些權貴們在細則商量過後,決定就這樣子做,而且要做不留任何痕跡。
武統元年二月,初春。
御崎城四處都終於恢復了生機,商店街和集市四處都停滿了商隊的馬車和貨車,搬運工人穿梭在人羣之中,快速的推着獨輪車,在石板路上劃出咯哩咯哩的聲音。集市裡四處都擠滿了人,市場四處都充滿了討價還價的聲音和市民們大聲交談的聲音。頑童們在大街上和一些未被處理的廢墟上歡鬧,笑聲朗朗,孩子的純潔令人根本感受不到這像是一個充斥着戰爭、權謀的世界。
對於尤利來說,今天這是他最忙的時候。
中央大街,城門附近。
一支擺着長長的隊伍的部隊正接受着市民的檢閱,這支部隊穿戴着閃着銀光的盔甲,全副武裝地穿過城門,整齊的行進着。騎兵們舉着的騎槍上綁着的彩旗在市民的歡呼聲中隨風飄揚,步兵在戰鼓指揮的聲音下踏着前進的步伐,擦得鋥亮的皮靴發出“咔咔咔”的有節奏的聲音,手上的長戟與長矛徐徐的立起來,密集的槍陣給所有人帶來了莫大的震撼。
“隊伍準備好了嗎?”尤利胯下騎着一匹白色駿馬,駿馬因爲新主人的尚未熟練的馭馬術而不聽話的亂動着,搞得尤利花了不少功夫和這個小傢伙“深入交流”了一番。旁邊的副官憋着笑,恭敬的回答道:“是的,尤利大人,隨時準備出發。”
“佩瑞妮呢?”“她按照計劃也已經走了。”
尤利點點頭,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他正了正衣領和腰間的佩劍,馳馬而去。
人羣裡,素色的斗篷下依然擋不住那銳利的充滿殺氣的眼神,一個身影隱秘在了人海之中。
……
兩天後,這一天是一個陰沉沉的大陰天。
佩瑞妮的隊伍通過連夜的趕路,早已經過了紅世城,而他們就在離光阪不遠的平原處紮營休息。
士兵們因爲收受了附近農民的酒食,大肆的歡鬧着,釋放着這幾天來所有的壓力與不悅。整個軍營上下張燈結綵,都充滿了歡樂的氣氛。士兵們開懷暢飲着美酒,大口地吃着肉食,附近的舞娘爲士兵們起舞,那些年輕人連連拍手叫好,甚至會上前邀請她與自己共舞——即使舞步蹩腳得令人發笑。
佩瑞妮坐在角落裡的木桶上,微笑的望着那些歡樂的士兵們,手裡不停地擦拭着眼鏡。
“不去和他們玩一下?這麼躲着他們可不像你啊”佩瑞妮微笑着對着身旁的鹿目圓講道。鹿目圓搖搖頭,開玩笑似的迴應道:“你不也是嗎?這麼坐在這裡,可不像是出生於貴族的你,倒像是個友誼絕緣體一樣……”
鹿目圓突然止住了話,現在看來,自己不也是個“友誼絕緣體”嗎?
四年前,那時的鹿目圓還不是“魔法少女協會”的一員,甚至只是個出身於見瀧原的普通少女。後來跟着身爲魔法少女的前輩巴麻美、百江渚四處闖蕩,並消滅了不少四處掠奪的魔女教教徒,在前輩的指導下,她成爲了一名見習的魔法少女,最後,他們合力在安東地區的一個小村莊裡殺死了一名和當地官府勾結的魔女而受到了當地官府的通緝。
在逃亡中突然與前輩們失散後,鹿目圓躲到了當時用着對魔女教宣戰的堅定立場的室江守中野梓領內。並且在中野梓的面前告發了那個與魔女教勾結的官府。並在中野梓的授意下,親自抓捕了這個官府的官員,並依照情報,搗毀了這個龐大的魔女教的據點——她也因此升任爲了一名“魔法少女協會”的會長。
最後,她參加了政治鬥爭,爲佩瑞妮效勞,並帶兵參加了對御崎城的作戰……一切就都到此爲止,她的朋友一個個離去,即使是至今最爲想念的前輩也沒能見到,更別說那些帶着政治目標或是想巴結她,從中得利的那些人。
“我去外邊走一趟。”佩瑞妮帶上眼鏡,將細劍系在了腰上。鹿目圓點點頭,微笑着將她目送走。鹿目圓望着佩瑞妮遠去的身影,突然有一個不好的預感在她心中閃過“希望只是個幻覺而已吧。”鹿目圓雙手合十,默默祈禱着……
……
此時尤利的大部隊已經駐紮在了紅世城裡,同樣接受着城民與城主的熱情招待。繁星滿天的星夜之下,紅世城徹夜喧鬧着。鎮民們將自己作的飯菜都運給了來到這裡的客人,紅世城城堡附近,士兵們歡樂的喧鬧着,樂師們吟奏着動人的樂章,爲這場不眠之夜的盛宴助興。
城堡的宮廷裡,城主也正在招待着來自御崎城的客人們。
“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坐在尤利身邊的大叔端着酒杯,豪邁地大笑着。他一手拍着尤利瘦小的肩膀,一邊不停向尤利敬酒。“不過光阪的情況很複雜啊,這個城市現在完全是淪爲了一羣掌握着商業的傢伙的玩具,而且又有很多複雜的勢力與關係網交織在裡邊,你要是拿下光阪,一定要小心這些啊。嘛,要是出了什麼事情,老夫我也會出手幫助的,你就放心吧。”
“不過先不說這個……”大叔臉色因爲喝醉了而面色泛紅,他靠近尤利的耳邊,小聲說道:“老夫我有一小女尚未出閣,不知尤利君可否願意見見小女?不是老夫我吹,小女的樣貌我還是很有自信的。”
“噗——”尤利差點沒一口吐出來,連忙說道:“我……我…如今還沒有婚配之意,真是太抱歉了。要是有此意願,定會來與小姐見面。”“哈哈哈哈……看把你嚇的,哈哈哈哈……”城主豪邁的笑聲迴盪在這座城堡之上,尤利只好無奈而又尷尬的賠笑着。
酒宴過後,尤利接着燈火批閱着今日的政務。守備官戰死後,一切的任務都落到了他這個副守備官身上,有時候他甚至也會自嘲道“明明是讀書的年紀卻做起了社畜”之類的話。
“咚咚咚……”
“噢,請進……”門口剛打開,一位綠色長馬尾發的侍女就走進來,手裡端着茶水。
“這是受城主大人之命給大人您的茶水,請您慢用。”“真是讓他費心了……咳!”尤利將茶水一口飲盡,卻感到眼前一黑,全身無力,突然倒在了地上。
……
“不要怪我啊……佩瑞妮·H·克洛斯特曼!”少女掏出藏在懷中的懷劍,向倒地的尤利刺過去。就在那一瞬間,原本不省人事的尤利突然坐起來,右手將少女的懷劍奪下,左手則將她推到在地上,身體則因爲慣性壓在了她的身上,壓制住了她的行動。少女掙扎着,臉色似乎是因爲被一個男人壓着而害羞還是運動過於激烈而泛紅,眼神銳利地盯着尤利,咬牙切齒地說着什麼。
“你是……圓崎家的圓崎魅音?”尤利將臉走上去,正好瞧見了凌亂的衣服後那若隱若現的鬼刺青。“咕……是有怎麼樣,要不是出了這種事,你的腦袋應該早就得手了纔對。”圓崎詩音繼續以惱羞成怒的表情瞪着尤利,尤利才意識到從她身上離開,不過懷劍自然是被丟到了手無法直接握到的地方,她的雙手自然也被綁住了。
“什麼人指使你的?”
“我有回答你的義務?”圓崎魅音簡短而又不屑地回答道。
“光阪的那些傢伙吧?司徒大人?”尤利隱隱帶着一絲玩味的表情,戲謔的說道。圓崎詩音身體倒是震了一下,因爲她曾是在翠星石的朝廷裡擔任過司徒這一官職。
“你這傢伙……好吧,算你猜對了。”圓崎魅音倒是挺從容的。畢竟她當然知道尤利的地位,如果被叫來了衛兵,那就難辦了。
“那就一切都清楚了,你們是想通過僞造佩瑞妮的死,來造成她戰死沙場的假象,然後借用市民的力量反對我們的合併政策吧?”尤利緩緩說道,圓崎魅音驚訝地看着眼前這個看上去也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少年,竟能把整件事全部抖出來,不過她還是搖着頭,說道:“誰知道呢?或許那些大人們有自己考量也說不定呢。”
“那就去找找答案不就好了?”尤利將身子湊近,在圓崎魅音的耳旁說着什麼。
翌日,作爲速度較快的佩瑞妮一行首先到達了光阪城,並接受了這些“謀反者”的歡迎。當然,可以很容易地看出,這些權貴們臉上都帶着很不舒服的表情,甚至出席合併交接會議的光阪代表們有三分之二缺席。
幾日後,尤利的部隊在市民們的歡呼雀躍下駐進了這個曾經數次踏入的這個城市。尤利則親手將標誌着御崎城的旗幟升起來,在士兵、市民們的簇擁與歡呼下,尤利完成了御崎——光阪兩城的合併工作,並指名任命佩瑞妮·H·克洛斯特曼爲守備官,負責光阪城在不違反《合併條約》中的規定的前提下的一切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