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橘城一戰,復辟軍的領導者真紅兵敗如山倒,手下的士兵紛紛潰散,自己也被翠星石與金絲雀兩支軍隊俘虜。而擔任佯攻任務的第二軍團也因爲各種原因最終失敗解散,參謀以上級別的將領全部自裁,而下級的將官也散的散,降的降。
尤利的隊伍隨着翠星石軍隊的命令也被歸入了需要被審判的行列裡。
前往乙橘城的路上,投降的士兵們結成一列,由受降的部隊押送,緩緩的行進着。尤利與他的部將也在此行列裡。
十二月的氣溫低得離譜,天空灰濛濛的一片,緩緩飄落這冰冷的白雪,尤利從嘴裡呼出來的氣,瞬間就成爲了一片白霧。尤利抱怨着天氣的寒冷,一邊看着被鐵鎖鎖着的手腕,不禁嘆息。
這是他第一次親身體會到打了敗仗的絕望,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單薄的囚衣讓他不停的發抖,在押送的途中,已經有幾個隊友因爲過於寒冷而倒在了雪地裡。
經過漫漫的行進,押送的隊伍終於是進了城,尤利擡頭用疲憊的眼神望着這個他們數日都無法攻克,又差點攻克的城市,心裡感慨萬分。
“如果是我們勝利了,那被這樣押送的,就會是我們的敵人了。”
尤利與一部分人被關押在一個貧民區小黑屋裡,擁擠的屋子裡瀰漫着一股股奇怪的臭味,屋子裡沒有半點光亮,是一個全封閉的空間,尤利找了個位置坐下,靜靜的等待着。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說話的力氣。他們已經被餓了不知道幾天了,直到有一天才有一個衛兵把外邊餐廳的泔水與剩菜剩飯丟進來,像餵豬食一般對待着這些被關押的犯人。
尤利四肢無力,他感到手臂上的鐵鎖原來是如此沉重。他的眼睛無力的半睜着,他旁邊的一位士兵則是從他身邊爬開,然後又回到她原來所在的位置。
“喂,吃吧……至少不要當餓死鬼……”那士兵手裡拿着一個有些黴味的麪包,放在尤利的嘴邊。
經過數日的關押,小黑屋裡的渾濁空氣早已經被尤利所習慣了,但是他面對這樣糟糕的飯食,還是下不去口。
但尤利也沒有就這樣被餓死的打算,最終,求生的慾望還是戰勝了他對食物的挑剔。他用盡力量去拖動手臂抓住那個麪包,然後狼吞虎嚥的吃起來。別的人也緩緩的向食物的所在盡力爬過去,不管怎麼樣,只要有能讓人活下來的辦法,其他的一切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不知過了多久,在一個夜晚,月光終於射進了這座黑暗的小屋,幾個士兵飛快的衝進來,擡起尤利的雙臂就往外拖,丟進了外邊停靠的一輛馬車。尤利被餓得早已模糊了意識,他的眼睛無神的微張着,耳朵只聽到他們細瑣的對話聲與馬車輪吱吱呀呀的聲響。但最後還是因爲體力不支閉上了眼睛,昏了過去。
乙橘城,議政大殿。
作爲前朝皇帝曾經待過的地方,這座宮殿因此也修築得十分的富麗堂皇。光是樑柱就有上百根,且都有着細緻的雕花與名貴的硃砂漆作爲裝飾。整個宮殿點亮的燈有上千盞,光亮就如白晝一般。
而如今的執政者翠星石則是高高在上的坐在前朝皇帝的金制九龍椅上,用着傲視的眼神看着殿下的大小臣工們,以及無力的跪在中央過道的尤利。
“大人,尤利帶到。”
“嗯,你們下去吧。”
翠星石一揮手,手臂上沉重的華服的大袖就發出舒服的衣物摩擦聲。
“殿下之人,你可知你所犯之罪?你這傢伙助紂爲虐,幫助真紅這個國賊來討伐我!你真是不可饒恕!”
“啊……”尤利癱倒在地上,嘴裡發着不清不楚的聲音。模糊的聽着殿上之人對自己的裁決。自己想要辯解着什麼,卻幾乎發不出一點聲音。
“不過你畢竟曾是鹿目的手下的頭領,我看在鹿目的面子上就放你一馬。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就給我到建設和保衛我大萌朝的西北邊疆吧。你就好好感謝我對你的不殺之恩吧,哈哈哈哈哈哈!左右,把他帶下去,明天送到御崎去。”
“遵命。”兩個衛兵大聲回答道,尤利的雙臂再次被拉起來,被粗暴的拖出了宮殿。
翠星石邪笑着,這是最後一批要處理的“戰犯”了,處理完這些事務後,下一步就是該準備稱王稱霸的事情了。想到這裡,翠星石就變爲狂氣的大笑,眼神裡明顯的充滿了對於權利與金錢的追求與慾望。
翌日,尤利被推上了前往御崎的馬車,他的命運齒輪也在此發生了出人意料的逆轉。
路途漫漫,尤利望着囚車外的覆雪的黃土與沙塵,自己的第一次參加戰爭的景象依舊曆歷在目。血腥,硝煙,刀劍,火藥……曾經一切,都好似發生在夢裡一般。遠處,那座曾經金碧輝煌的古都,也變得黯淡無光了。
更遠處的田野和牧場裡,依舊是小貴族在驅趕着農奴們砍柴放牧。唯一改變的,就是貴族手裡多了一根長長的鞭子,農奴的脖子上多了根鎖鏈。
過四天左右,御崎的高大城牆顯露在了衆“戰犯”面前,御崎已經近在咫尺。
城外,透過漫天的黃沙,可以看見工人們和那些被拉去充軍的人不停的工作着,城池內外都響着鐵錘敲擊的聲音,士兵結成一列巡邏並執行着監督工人工作的任務。
距離上一次來御崎是什麼時候來着?大概三四個月吧?尤利一邊望着御崎的城牆一邊思考着。四個月的時間,可以讓世事飛速的改變,上一秒富麗堂皇,而下一秒,或許就身無分文,僅剩一條渺小的生命而已。
在城門官的登記後,尤利還未少做休息就被推到了中央工地上。工地上響徹着嘈雜的鐵錘敲擊聲,鋸子鋸木的刺耳聲,工人們來來往往,忙碌的工作着。城的中央,矗立着一塊寫着“追念護國英雄蒼星石元帥”的大石碑。
尤利和一些參加過御崎之戰的老兵們對石像鞠了一躬表示尊敬。不管怎麼說,她確實是這個國家的英雄,從流傳的事蹟裡,表明了她確實值得受到人們的敬意。
“你就是尤利嗎?頭兒叫你過去!”一陣厲聲呵斥一般的聲音打破了這份莊重的氣氛,一位身着厚軍服的士兵走過來,粗暴的拉着尤利的衣袖,將他帶到了工地中央的大廳。
“噢,你就是……尤利?”
“正是”尤利點點頭,其態度就如凜冽的冰山一樣冷淡。
“你的事情我聽說了,你在戰爭中還斬獲了不少的功勞吧?雖然是在敵方的陣營……”那領頭的貴族少女打量着面前的瘦弱少年,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只不過是運氣罷了,要論功勞,還得多虧我的同伴們。”
“哼,得了吧,記住,無論你是什麼來頭,你都得聽我的,我讓你幹什麼就給我幹什麼,聽到了嗎……”
“喂!你走什麼啊,我話還沒說完呢!”尤利無言的轉身走出了大帳篷,只留下頭領在身後的喊聲。
在邊疆的工作是極其辛苦的,更何況是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中進行持續的工作,如此更會使人無法忍受。每日,尤利都得冒着可怕的風雪去進行工作,在別的工人都躲在屋子裡避寒取暖的時候,作爲新人的尤利與他的一些舊部卻被拉出去做着重體力的勞動。
篝火的烈火升騰,時不時還有火星從裡邊蹦出來,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尤利坐在角落裡,靜靜地盯着搖擺的火焰。多日的重體力勞動令他幾乎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的精力,他的眼睛已經稍稍的有了些凹陷,雙臂雖然多了些力氣但身體卻比之前更爲消瘦了,纖細的四肢正端着一碗來之不易的稀米湯。尤利正要把米湯送到嘴邊,自然向下看的眼睛就正好瞟見了一個盯着自己手中碗的孩子。
“怎麼,要吃嗎?”尤利將碗伸了過去,那孩子遲疑了一會後,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去拿碗。
啪!
“你這殺千刀的,這個低賤的畜生!竟然敢碰這麼珍貴的食物?給我滾出去!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在這兒,要不就等着吃鞭子吧!”一個胖乎乎的貴婦——那就是工作隊主管突然一腳踢飛了那個孩子,那個孩子顫抖的捂着被踢中的小腹,使出全力爬出了帳篷。尤利看着她,突然感受到了她的無助。
主管把尤利的那碗米湯倒掉,重新再給他打了一碗。並叮囑道:“你最好還是不要跟那個孩子接觸爲妙,少惹上麻煩。”
“那孩子是什麼人?”尤利不解的問,對於剛纔的突發情況,他着實被嚇了一跳。
“那傢伙是拾荒者,這個社會最低賤的一種人。他們無條件跟着工作隊,拿着最少的工資,幹着最沉重的活兒。那傢伙是從安西那邊來的,她那該死的爹孃是異教徒,結果被抓了,然後就送到這兒來了。”主管不屑的說着,最後還輕蔑的加了一句:“當然,這和我並沒有什麼關係,一切都是她們自作自受的,誰叫她們那麼倒黴呢,咱們只要給她一兩頓吃的就足夠了,還能剩下一筆錢呢!”
尤利沉默的望着窗外逐漸變大的大雪和那孩子弱小不堪的身影,放在稻草的手愈發的握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