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課的鈴聲響了沒有多久，江淵就揹着書包，慢慢騰騰從校園內走了出來。
江淵的面上帶着憤恨的神色，帶着一絲屈辱……
張旭看着江淵，露出一絲同情：這個少年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吧。
所以纔會如此。
張旭想了想了剛纔散發出來神魂看到的，在教室裡發生的事情。
“江淵，你給我站起來。”一個燙着卷法，皮膚黝黑，戴着眼鏡，五十多歲的女人在講臺上，對着江淵喊。
這個女人就是江淵的班主任鄭桂春。
江淵站了起來，才明白，自己被算計了。
看了看在他後排，一臉無辜的王竹清，在講臺上敘說自己的代數課本怎麼被江淵拿走的樑哲，江淵內心憋屈極了。
前幾天，王竹清給了江淵一本沒有姓名的代數課本，告訴江淵，放在江淵的櫃子裡幾天。
江淵答應了了。
王竹清是一個清秀的女孩子，寫得一筆好文章，有幾分傲氣。
和江淵平日裡也算熟悉。
今天，上代數課，作爲代數課代表的樑哲被鄭桂春要求上講臺講述一下，昨天習題的答案。
樑哲就說，自己沒有做作業，因爲他的代數課本被人拿走了。
就說是江淵拿走了他的課本。
江淵說明了一下，是王竹清給自己的代數課本，鄭桂春就說，“她爲什麼不給別人。給你呢？樑哲還問你要過，你沒有還給樑哲，是因爲你在同學中稱王稱霸，欺負同學是吧？”
江淵無從辯解，樑哲的確問他要過，他沒有給樑哲。因爲王竹清讓他替她保管，他就算要給，也是給王竹清。
結果，被鄭桂春說成是欺負同學。
樑哲算計江淵的理由很簡單。
上次數學考試，江淵考了滿分一百分，而樑哲只考了九十二分。
從那個時候起，樑哲對江淵說話就陰陽怪氣，動輒諷刺，打擊。
江淵根本不在乎這些小事情，從來不理會，所以，也沒有想到樑哲會這樣算計自己。
王竹清這個人，早就和樑哲勾搭到了一起，兩人在還沒有高中畢業，就成爲了戀人。
所以，王竹清幫助樑哲算計江淵，算不上什麼。
至於鄭桂春會抓住這件事情糾纏不休，僅僅因爲，開學沒有多久，幾個班裡的同學隨意聊天，有女生說，鄭桂春很可怕。
而江淵說了一句話，“我不怕她。”
不知道怎麼的，這句話，傳到了鄭桂春耳裡。
鄭桂春後來和江淵的父母還談起了這件事情，直接就說道，“我就看他現在還怕不怕我。”
江淵的父母現在還是工人。
因爲那個年代，出身問題，沒有機會讀大學，只是讀了中專的父親，還是工人。
還不是後來考了職稱，成爲講師的父親。
鄭桂春之所以敢這麼肆無忌憚抓住江淵的一點小毛病，想要把江淵整死，除了因爲江淵說了不怕她的那句話。
就是因爲，江淵的父母都是工人，他們無權無勢，不能反抗。
當然，所有人，包括鄭桂春在內，都不知道江淵在說完那句不怕她後，還說了一句話，“對老師應該是尊敬，而不是怕。”
可笑，鄭桂春，因爲那句不怕她，而整治了江淵，卻是不知道，她永遠失去了一個少年發自心底的尊敬。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鄭桂春發動了全班同學，讓他們寫匿名信，說說江淵曾經怎麼欺負同學，怎麼“稱王稱霸”。
江淵智商很高，成績很好，也很清高，只和個別幾個同學關係比較近。
往日，待人是有些驕傲的。
所以，這些無知的少年，少女一半處於沒有經歷過這樣事情的興奮，一半處於對江淵傲氣的看不過，寫了很多所謂江淵“稱王稱霸，欺負同學”的好事情。
比如，江淵曾經帶了一隻削鉛筆的刀子，放在文具盒裡，就被一個同學說成，“江淵上學，隨身帶刀。”
江淵平日性子有些冷清，就被一個女生寫成了，“每次看到江淵冰冷的眼神，我都不寒而慄。”
江淵因爲去打水的時候，斥責了一個打水不排隊的高年級男生，就被寫成了，“欺負，辱罵高年級同學。”
江淵偶爾在路上碰見了以前的同學，不在三中這個省重點學校讀書，會聊一聊，並沒有因爲他們上了普通中學，感情就淡了，也被人說成，“結交校外不良人員。”
……
總之，在那個動亂年代才能看到的匪夷所思的辱罵，揭露，可笑的邏輯，可笑的揭發，在鄭桂春這個老女人的引導下，都成爲事實。
於是，江淵被叫進了教師辦公室寫檢查。
站着寫檢查。
然後，下午還要請家長來。
江淵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侮辱，有一刻他連死的心思都有了。
張旭知道，這些只是開始。
下來，江淵要承受的痛苦，侮辱，會更多。
最主要的是，江淵父母的不作爲，軟弱……
江淵的父母內心裡也知道，鄭桂春是要整治江淵，這樣的整治，在那個年代，他們也經歷過。
但是，他們無力反抗鄭桂春，就逼迫着江淵委屈求全。
一來，他們認爲讀省重點不容易。鄭桂春也透露出了，如果江淵做得不讓她滿意，不能誠懇“認錯”，她會把江淵趕出三十中。
二來，他們覺得，如果不是江淵做得不對，被人算計了，他們也不會這麼丟人，被老師請去辦公室，被校長叫去談話。
總之，他們覺得，都是江淵的錯。
就是被人算計了，也是江淵太笨了，被人當槍使了，責任也是在江淵。
所以，現在，張旭要做的事，說服江淵，選擇一條徹底反抗的道路，而不是委屈求全，按照鄭桂春那個老女人的安排，認自己並沒有的錯，寫自己並沒有犯下錯誤的檢查，當着全班同學面忍辱念檢查。
接受所有人的批判，所有人的鄙夷。
讓所有人都能來踩他一腳。
看到眼前的這個清秀少年，看着他面容上的屈辱，無奈，還有憤怒。
多年後，他會落魄到連他自己也不願意面對自己的人生。還曾經自殺兩次。張旭莫名感覺到一絲責任。
如果說，開始，張旭只是爲了完成任務，用神魂看到了課堂上發生的荒唐事情，張旭真的把這個少年當成了自己的責任。
張旭上前，“嗨，江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