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年輕人最不甘忍受重複單調的青春,而這些日子卻一天天在上演,回到學校的蘇舟繼續他三點一線的生活,此時的高中過了快一半了,同學們早已沒有剛進入高中的那份熱情,熱情消卻,頹唐必至靈魂,蘇舟在這種情況下也樂得與大家一起玩樂。秋天就應該安靜的讀書,閒暇時跑跑步,盪鞦韆,冬天下大雪就一起堆雪人,儘量讓無聊的日子裡每天都充滿歡樂。

冬去春來,又是一個寒假。蘇舟與吳晴約定每晚九點打她家的座機,讓她在此等候,可頻繁的接電話可能讓她父母起疑,儘管她的父母都是開明的人,但對於女兒的早戀態度吳晴還是不清楚,吳晴也不願意讓父母擔心,所以就一直瞞着。蘇舟也開始和吳晴書信交流,一個寒假裡,蘇舟用了近二十塊錢的郵票,這是他一直引以爲豪的一件事。

春暖花開了,蘇舟與吳晴一起去踏青,放風箏,漲水的端午,兩人在摺好的紙船裡寫下對各自的祝福,划船到河中央將紙船緩緩的放入水中,看着它流向遠方。生活因爲有彼此相伴,短暫的快樂讓無聊的時光裡有了絲絲希望。書籍一直是兩人的共同愛好,兩人可以在書店裡逛上一整天,但他們更喜歡去的地方還是舊書攤,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有個文化市場,,裡面的二手書品種繁多,蘇舟很多書都是在那裡淘的,不僅便宜,而且舊書中的舊故事讀起來似乎更有韻味。

日子過得真快,蘇舟認爲。時間如白駒過隙,吳晴認爲。今年夏天因爲有北京奧運會,補課也變得更加輕鬆,中國女排用一場勝利爲兩人的戀愛一週年送上了祝福。回想兩年的生活,一年戀愛的時光,兩人都是相互珍重,彼此珍惜。兩年裡兩人有過爭執,分歧但更多的還是快樂和關心。吳晴記得在冰災的日子裡,由於沒有車回家,蘇舟牽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了三個小時,將她送到了家門口,然後蘇舟又走了三個小時纔回到自己家中。吳晴罵他傻,罵他混蛋,用這種方式來博得她的感激,可蘇舟不在意,他認爲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吳晴心裡着實感激,即使她與蘇舟的感情出現裂痕時,她也會小心翼翼的維護,除了彼此珍惜這份感情,她更加珍重。

美好的事物後面總有不可預見的危機,正如一塊冰山撞沒了不會沉沒的泰坦尼克號。蘇舟與吳晴的戀愛看起來表面風光,其實除了吳晴小心翼翼的維護外,蘇舟也在默默的修復。思想上的分歧一直是橫跨在兩人間不可跨越的溝渠,兩邊的人都伸手企圖抓住對方,可是溝渠卻越來越寬,蘇舟表面放蕩不羈,思想上卻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人。而吳晴恰好相反,表面安靜文弱,骨子裡卻有一股反叛精神,不安守本分,想着外面精彩的世界,而蘇舟認爲她總是生活在幻想中,吳晴卻認爲蘇舟是一個總將理想掛在嘴邊的而從不去實現的人,當然這也只是兩人想想而已,從不會說出來,只要不是很辛苦,兩人還是會維護這美好的初戀。

“小晴,你的信。”蘇舟從郵局買籃球報回來時幫吳晴順便拿了信。寫信是吳晴一直堅持的一件事,從高一進校大家都寫信與老同學聯繫,到現在就只剩下吳晴一個人還寫着信。“這是誰啊,他好像跟你一直都有書信聯繫。”蘇舟好奇的問到。

“一個朋友,初中偶然認識的。”吳晴回到到。

“不是你同學?”蘇舟吃着飛來橫醋。

“不是。”

“那我要看看他是個什麼人。”蘇舟說着一把又搶了吳晴的信。

“哎,不行,這是隱私,還給我。”蘇舟聽着吳晴的厲聲要求,只好將信乖乖送回。“乖,這還差不多。”吳晴很滿意蘇舟對她的服從。

蘇舟心裡癢癢的,,從字跡上就知道是個男的,蘇舟想知道是個什麼樣的男的與吳晴有了兩年甚至更久的通信,蘇舟很不能接受一個男的與吳晴又這麼深的交往,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趁吳晴不在之際,偷看了吳晴的私信。如果要解釋這場戰爭爲什麼會爆發的話,那就是無知的蘇舟點燃了這根導火線。

晚自習後,蘇舟拉着吳晴去盪鞦韆,夏日難得一次涼爽的風沒有冷卻蘇舟燥熱的心,他的頭腦已經瘋狂了。

“那個給你寫信的男的到底是誰。”蘇舟直截了當的問到。

“一個朋友。”吳晴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依舊只有淡然。

“朋友?朋友難道會稱呼你爲晴晴嗎?”蘇舟憤然的吼到。

“你偷看了我的信。”吳晴對蘇舟的行爲也非常憤慨。

“我不看還不知道原來你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蘇舟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蘇舟,注意你的言辭,也請你尊重自己。我們只是朋友,他的思想很讓我啓發,這就是我們一直交往的原因。”吳晴試着用解釋來讓蘇舟平靜。

“難道我的思想就這麼低俗,不能讓你啓發。”蘇舟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給別人思想上的啓發,只有碰到對的人才行,我們也只是精神上的交流。”吳晴依舊在解釋。

“你們精神的交流?那我跟別的女人身體的交流行不行啊。”蘇舟吼到。

“你混蛋。”吳晴爲蘇舟的粗口感到很憤怒,“我走了。”然後轉身離開。

“不,你滾。”蘇舟撕心裂肺的吼到。

一個“滾”字將兩人小心翼翼維護的感情徹底擊碎了,蘇舟能聽到擊碎的聲音,跟他心碎的聲音一樣,讓人痛苦不堪。蘇舟的心裡很苦悶,更多的是悲傷,他無法想象沒有吳晴的日子,更無法忍受與吳晴形同陌路的生活,可自己剛纔的確說滾。這感情自己還能去挽回嗎?

在高三即將來臨之際,蘇舟與吳晴成了最熟悉餓陌生人,他們默契的不再說一句話,即使在路上碰到也是擦肩而過,誰也無法想象他們曾是親密無間的戀人,他們還許下那麼多共同實現的願望。

年輕人就是這麼虛榮驕傲,不懂得包容,一方不低頭,另一方絕不道歉。他們的感情是由一段相互迷戀的感覺牽扯着,而不是責任。感覺,感覺是什麼?感覺就是蘇舟知道自己喜歡吳晴,要讓吳晴天天開心卻不實際行動,不會包容對方,不會站在對方的位置思考。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蘇舟怎麼會知道愛是一份責任,這一點吳晴沒有教他,也教不了他,因爲此時的吳晴也不明白。她愛蘇舟的樂觀,愛蘇舟對她的真誠坦蕩,她也喜歡和蘇舟在一起的日子,可是有些事情爲什麼不向蘇舟解釋清楚,反而發生爭執,難道自己就不能多忍讓蘇舟一些,蘇舟始終還是個有孩子脾氣的大男孩。

進入高三,同學們都開始了自己的高考衝刺,可蘇舟始終無法靜下心來,他每天都望着吳晴的背影,幻想着吳晴某天會轉身對他一笑,然後一切都已釋,可吳晴始終只留給他一個背影。蘇舟很後悔那天自己爲什麼暴跳如雷,他更後悔偷看了吳晴的信,他回想着那天晚上吳晴說過的每一句話,痛罵自己爲什麼如此自私,爲什麼自己整天都幻想擁有紅顏知己,卻不允許自己女朋友擁有藍顏,況且他們還只是書信交往。自私的人,爲什麼你的心胸是如此狹隘,自己脾氣暴躁還說別人是個傲氣的人。

其實女人對男人擁有紅顏也是非常的不安,因爲她愛這個男人。女人都希望自己的戀人溫柔體貼,可是天下沒有哪個男人生來就會疼女人,多半的好男人,都是女人**出來的,所以當女人擁有一個好男人時,就應該知道她們所享受的,是另一個女孩的成果,那麼允許你的戀人心裡有一個影子,不要嫉妒,也不要試着破壞,但是僅僅限於影子而已。

高三的日子就像需要轉動發條的時鐘,每走一步都“哐”的響一聲,可是時鐘能回到原點,卻已不是昨天。在“哐哐”聲中,時鐘已經三個月十八天沒有與吳晴講過話了,在這些日子裡,蘇舟只有以發呆,看着吳晴的背影以及一些小說來虛度光陰。無聊的時光太難熬了,看着身邊努力學習的同學,蘇舟心裡一陣酸苦,自己坐在教室有何用,既然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家種田,回家種田的希望不大,那就只有看小說吧!可是又一次被班主任抓個正着,老班狠狠的訓斥了蘇舟,可蘇舟已經油鹽不進,看着自甘墮落的蘇舟,老班只好聽之任之,只要他不去影響別人就行。

月考又來臨了,這次蘇舟的成績創下讀書以來的最低,他也通過各種途徑打聽了吳晴的成績,這是他每次月考後的習慣,只是打聽的手段是如此隱秘,幾乎無人知道他還在關心着吳晴。吳晴這次考得也很不理想,看着趴在課桌上心情低落的吳晴,腦袋深深的埋入書中,蘇舟心裡很不是滋味。蘇舟知道自己肯定對吳晴的成績有一定的影響,也更加痛恨自己就是吳晴所說的那種——只知道將理想掛在嘴邊,卻從不去實現。他很懊惱,甚至還很自卑,爲什麼自己現在的生活如此凌亂,看着吳晴瘦弱的背影,蘇舟再也忍不住了,走了上去,拍了拍吳晴的肩,看着吳晴擡頭注視着自己深情的眼睛,輕聲說道:“你退步了。”

“你也該進步了。”吳晴回答的很乾脆,卻充滿了柔情。

兩人不再言語,擊掌三下,不顧身邊詫異的眼神,拋下以前的羈絆,開始重新投入生活,投入學習。

接下的日子變的很單調,吃飯,睡覺,學習完全的三點一線,而蘇舟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們在路上偶爾也會牽着手,不管白天還是晚上,不管在同學還是老師面前。老班警告過蘇舟,可蘇舟的回答是“如果你不想毀了吳晴,我們會努力學習的”。老班始終不放心,又請出了吳晴的父母,如此開明的父母真是少見,他們的要求只有一點,只要孩子好好學習就行了,蘇舟和吳晴也沒有理由不努力學習。

吳晴了解蘇舟,從蘇舟堅定的眼神吳晴知道,既然蘇舟與自己擊掌,他絕不會背約,他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學習,即使他的成績很差。

蘇舟的成績真的不是很好,主要是基礎太差,可現在吳晴成爲了他的希望。他不能讓吳晴覺得自己是個沒潛力的人,他也許並不是很聰明,但是他好強,他愛面子,他現在除了努力學習不敢有絲毫雜念,高三的日字就是這麼既單純又疲乏。

寒假悄然來臨,蘇舟絲毫沒有在意它的到來,因爲他正沉浸於學習中。這個冬天比起去年已經溫暖不少,可蘇舟無暇顧及,他和吳晴一起設計好了一套學習計劃,他們每天也通兩次電話,一個在早上七點,一個在晚上十點,內容也只是一句簡單的問候,讓對方知道自己一切如常。

都說認真的人最讓人敬佩,專注的人最美麗,其實認真或專注只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氣質,這種氣質是長時間的行爲積累而來的。

寒假歸來接着又是一波接一波的複習,考試,再複習,蘇舟的成績已經有了很大的起色,可這也只是他以前的成績太差帶來的,比起吳晴來還差了一截,終究這是吳晴三年不曾鬆懈才得來的結果,蘇舟也還在繼續努力着。

日子數着數着就沒了,高考如期而至,十年磨一劍,只待今朝出。每場考試前,吳晴都會用自己的拳頭和蘇舟互擊一下,以示鼓勵,然後各自平靜的走向自己的考場。

“解放了。”這句1945年中國人民喊得最爲撕心裂肺的一句話成爲了現在高考後的宣言,蘇舟和吳晴回到教室後相擁在一起,旁邊的也響起了同學們祝福的掌聲,蘇舟覺得這一切太完美了,儘管自己也許不會考的太好,但看着自己擁抱在懷裡的吳晴,他笑了,笑的那麼甜蜜。

高考後的那天晚上,同學們都出去瘋狂,蘇舟與吳晴爲了再留念一下校園,不約而同的選擇留下來再逛逛。

“晴兒,我愛你。”蘇舟牽着吳晴的手,在校園閒逛着,天真的說到。

“嗯。”吳晴點點頭。

“說你也愛我。”

“嗯。”吳晴還是點點頭。

“怎麼,還害羞,這裡沒人,我將耳朵靠近點,連天地都不讓他知道,只有你知我知。”蘇舟還沉浸在高考後的喜悅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吳晴的表情。

“蘇舟,你能告訴我什麼是愛嗎?”吳晴的話終於引起蘇舟的注意了。

“嗯,怎麼啦!愛,愛就是天天和你在一起。”說着又伸手去刮吳晴的鼻子。

“蘇舟,認真一點好嗎?”吳晴耐心的等待着蘇舟的回答。

“到底怎麼啦!難道你不愛我嗎?”蘇舟從吳晴的話裡越來越疑惑,甚至有些害怕。

“我們能坐下好好聊聊嗎?”吳晴語氣依舊平靜。

“吳晴,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啦!”蘇舟害怕的有些顫抖。

“我希望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聊聊,我也希望你能認真的跟我聊天。”不容置疑的冷淡,甚至有些冷漠的語氣。

“好,好,我們聊。”壓抑的空氣讓蘇舟喘不過氣來,不自覺的放開了吳晴的手。

“你愛我嗎?”吳晴溫情的問到。

“愛。”蘇舟的回答毫無置疑。

“你愛我哪裡。”吳晴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我愛你的容顏,我愛你獨立的性格。”這的確是蘇舟鍾愛吳晴的理由,他不敢撒謊,也不敢只撿好聽的說,他只有坦誠相待。

“可是我們在一起合適嗎?”

“怎麼不合適,我們在一起不是很開心嘛。難道我哪裡做錯了。”蘇舟開始反省。

“你哪裡都沒錯,在我眼裡你所有的都是對的,我想問我們在一起有過精神上的交流嗎?”

“怎麼會沒有,我們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愛好,我們無話不說。”蘇舟很認真的說到。

“我們是有很多的共同點,可是我們會有精神的交流,思想的碰撞嗎?”吳晴的每一句話都是令蘇舟無法回答的問題。

“你還想那個與你書信交往的朋友,你說他能與你精神的交流,他能給你啓迪,我也許比不了他,也爲上次的事向你道歉,相信我,吳晴,我愛你。”蘇舟近乎乞求的看着吳晴。

“你是最愛我的,也許卻不是最合適的。”吳晴的話讓蘇舟無法回答。

“我愛你,相信我好嗎?”

“我相信你,你也應該知道我愛你,我愛你樂觀的人生態度,我愛你對我的真誠坦蕩,我愛你的言出必行,我愛你努力認真的樣子,我甚至還愛你的好勝心。”吳晴一口氣將蘇舟的愛全部表達出來,又接着說:“可是你有沒有發現,我們思想上的分歧越來越大,我多麼希望我們是平行線,而不是交叉線,平行線至少能在同一方向前進,而交叉線卻越來越遠。”

“吳晴,我可以改,我會與你一起前進。”蘇舟不知該如何才能挽回吳晴的心。

“蘇舟,你忘記了,你說過你不會爲任何人改變自己,其實你也不必改變自己,因爲你已經很優秀了。”在吳晴的眼裡,蘇舟永遠都完美無缺。

“能告訴我,什麼時候覺得我們不合適嗎?”蘇舟開始問吳晴。

“從我們在一起的那一刻,你不要着急問我爲什麼我們還要在一起,因爲那時我很愛你,我覺得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可是兩年過去了,我突然發現我們已經背道而馳。你記得你曾經嘲笑過我的夢想嗎,我不是恨你,我只是告訴你我現在要去實現它們了。”

“我記得,你說你要去呼倫貝爾,你要遊遍歐洲甚至還要攀登珠峰,這一切我都記在心裡,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啊。”蘇舟的話說的很動人。

“不,這是一個人的旅行。”吳晴說的無比的堅定。“蘇舟,高中已成爲過去,它再美好也只能成爲回憶,你我也許都會進入大學,那將是一個不一樣的世界,那裡自由,你可以任意翱翔,我希望你不要再孩子氣,我希望你更成熟,穩重,讓我一眼望不到邊。”吳晴說的無比溫柔,就像關心自己即將遠行的孩子,然後站了起來。

“吳晴,你難道真要離開嗎?”蘇舟此時害怕之極,他也痛恨自己的無用,什麼都挽回不了。

“蘇舟,再陪我蕩最後一次鞦韆,好嗎?”吳晴懇求道。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從不輕易改變決定的吳晴真的就要離開了,一個小時前他們還是親密無間的戀人,現在卻又再次不再相見,人生就真的這麼飄忽不定。看着默默盪來盪去的吳晴,蘇舟就像喝了一大杯冰水,然後將它變成了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