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秋玉一面說着,一面望着周啓遠的臉。果然,周啓遠的眉毛微微挑起,他望向薛秋玉,問道:“她那裡有什麼事?”
薛秋玉笑着繞過紅木歐式洋椅背後,手搭在周啓遠的肩上輕輕揉着,“我早在大帥府時就聽張夫人說過,說梅姐姐起先是有個交好的男同學,後來那個人去了南邊,又定了親,梅姐姐是傷心了,一直未曾說親。”
周啓遠撫掉薛秋玉的手,冷冷道:“我不愛聽這些個話,沒事你就回去罷。”
薛秋玉見周啓遠並不熱衷此事,馬上賠笑道:“司令別生氣,我也只是想提醒司令,司令送給梅姐姐首飾,梅姐姐也未必稀罕,還不如她腕上的木念珠子。那個念珠,姐姐可寶貝着呢。”
“出去!”周啓遠忽然低吼一聲,嚇了薛秋玉一跳,她見周啓遠的臉鐵青着,諾諾稱是,急忙出了去。
周啓遠搭在洋椅上的手握成了拳,他不是不知道薛秋玉的用心,薛秋玉視梅亦皊爲敵倒也正常。哪個女人願意和旁人分享着自己的男人呢?而梅亦皊卻願意。周啓遠想來想去,梅亦皊之所以無動於衷,只有一個答案——她心裡確有別人。
可是,今天從薛秋玉的話裡,周啓遠聽出,原來梅亦皊的心上人已在外定了親。這麼一個背信棄義的人居然在她心裡依然佔有一席之地,那麼,他呢?
周啓遠的拳狠狠的砸在了面前的書案上。
梅亦皊坐在房裡,手上正縫着一件小肚兜。小紅肚兜上有兩隻白線繡成的小白兔,旁邊還是綠線繡出的青草。墨璐站在一旁笑着說道:“姨太,您繡得可真好看。”
梅亦皊拿起小肚兜來,仔細又看看,才咬斷了線,“我只盼着他能健康成長就好。”
墨璐收起針線盒子,“那是自然,小公子定然是個聰明的孩子。”
梅亦皊微笑着疊起小肚兜,這時候門外的腳步聲便由遠而近了,門被人打開推開,周啓遠走進房裡來。
墨璐一見周啓遠進來,忙低
頭迎過來,“司令,您回來了。”
周啓遠望着梅亦皊,對墨璐擺擺手,墨璐退了出去。周啓遠走到梅亦皊身邊,目光停在梅亦皊的皓腕間,一串深褐色的檀香木念珠垂在她的腕壁上。周啓遠牽了牽嘴角,含笑問起梅說皊來,“怎麼見你總戴着這串念珠,卻不戴其他首飾呢?”
梅亦皊的卻沒想到周啓遠望起她的念珠來,她不由得把手往袖口裡縮了縮,“戴習慣了。”
周啓遠走上前來擡手鉗住了梅亦皊的手臂,“你即這麼喜歡,拿給我看看?”
梅亦皊只覺得腕上一滑,念珠竟然被周啓遠從她腕上生生褪了下去,拿在他的手中。梅亦皊拉住了周啓遠的手臂,去奪他手上的念珠,“你還給我!”周啓遠見梅亦皊竟然視念珠如此珍重,心中更爲惱火,他冷笑起來,“我真是小看你了,竟然藏着男人送來的私物,梅姨太。”
“梅姨太”那三個字是從周啓遠牙齒縫隙裡擠壓出來的,似乎在提醒她現在的身份。梅亦皊並未鬆開已經握住的佛珠。
她什麼都沒有了,沒了親情,沒了姜南,她只剩下這唯一的寄託了,而他,卻想連她的回憶都一併收走麼?梅亦皊雙脣發着抖,從住進這別苑裡第一次大聲喝道:“你把佛珠還我!”
她果然還在意那個人!
周啓遠的心似乎被人剜了一下,面前的女人,從來都是溫溫弱弱,她慣常的動作便是低頭。別苑裡誰都知道梅姨太最爲和善,待僕從也從未厲聲過。可是,就是這麼個和善的麪人兒,今天對他吼了,因爲另外一個男人!
周啓遠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他要拿走它,他要她不再想到別的男人,她是他的女人,全部是他的,她不能懷着他的孩子而心裡還念着別人,她把他置於何地,她把他們的孩子置於何地……
忽然啪的一聲,佛珠被扯斷了,深褐色的檀木珠子一粒粒的飛散出去,瞬間滾滿整個房間。爭搶的兩個人都呆住了。
梅亦皊死死的咬住了脣
,望着散了一地的珠子,心忽然就空了。這串唯一一件關於姜南的東西也不復存在了,就像冥冥中姜南離開的讖語,也像她的一生……
“我並非有意……”對面的他低低的道着歉,而梅亦皊全然不理會,她似乎就在念珠斷了的那一刻,心死了。
“出去!”梅亦皊雙眼瞪得極大,卻不看向周啓遠,她只盯着一地的檀珠,“你給我出去!”她喊得聲嘶力竭,響徹整棟房子。
周啓遠轉身走出房去。高大的木門崩的一聲關了上去。
門外,周啓遠站在門旁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他,再難走近她了。可是誰又會知道,他的心也在狠狠的疼着……
門裡,梅亦皊一直站房裡,她木然的看着墨璐驚慌失措的跑進來,又一顆一顆的拾起珠子。墨璐對她說了什麼,她全沒聽到,她看着墨璐動着的嘴,微微一笑,“我好累,讓我睡一會兒罷。”
墨璐扶着梅亦皊到了牀上,梅亦皊合起眼睛來,身子卻不住的顫抖着。
從那天起,周啓遠再沒踏入梅亦皊的房中。
別苑裡的人都知道,周司令要麼歇在司令府,要麼回別苑薛姨太的房裡。梅姨太從此是這裡的一件擺設,只佔了個名頭而已。
薛秋玉是這段時間最爲得意的人,她在那天聽到梅亦皊的喊聲後,捂着嘴笑了好久,待周啓遠陰沉着臉推門而入時,她又忙斂起笑意,皺着眉迎上去。薛秋玉心裡明白的很,此時的男人最需要的就是女人的吳儂軟語了,她有把握讓司令再也離不得她。
薛秋玉果然成了別苑裡的當家太太,她很享受僕傭們低眉順眼的服侍,她薛秋玉可不是從前的薛秋玉了。
薛秋玉站在別苑二樓的走廊裡,她從肋下的旗袍裡抽出帕子拭了拭脣,眼波轉向一旁的房裡。
氣數已盡的梅姨太還有一件事是讓她耿耿於懷的,那就是她腹中的孩子。孩子,令周啓遠對梅姨太還有一絲留戀。薛秋玉冷哼一聲,高聲喝着僕傭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