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周恆走到許岸姝面前,擋住了周夫人凌厲的目光,“您有個孫子,纔出生不足百天。”
周夫人一怔,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許岸姝忽然知道周恆要說什麼了,她不由得在周恆背後扯住了他揹着的手。周恆捏了捏許岸姝的手,大聲對周夫人說,“就是……先前岸姝的那個丫頭,其實我沒有賣掉她,我把她養在了莊子裡。去歲,那丫頭懷孕了,前不久,她生下一子。娘,您是有孫子的。”
張蓉的臉色頃刻間如死灰一般,她抖着脣,“你……你說的是真的……”
周夫人哪裡留意張蓉的臉色,她原本的怒氣一掃而空,臉上閃現出了從未有過的光彩,周夫人已顧不得再bi問許岸姝,拉過了周恆就細問起來,“幾時生的孩子?這孩子現在如何?有沒有人去服侍着?孩子是胖是瘦啊?”
周恆牽了牽嘴角,低頭道,“娘,那孩子一切都好……”
周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好,好,你做得很好,恆兒,這樣罷,明天就把他們母子接了回來。”
“娘!”張蓉再也顧不得許多,先攔起周夫人的話來,“這孩子到底是不是大爺的還未可知,娘怎麼就要把人接回來啊,我想此事還是要從長……”
周夫人厭惡的朝張蓉擺擺手,“你退下罷。”
張蓉就這樣被打發了出來,她只氣得臉色鐵青。
周夫人拉着周恆,最後商定明天接琴音母子回來。許岸姝一直立在周恆身後,不說一句話。
待周夫人放他們夫妻回去時,許岸姝還是沒和周恆說一句話。
回到了自己的正房,周恆打發走了下人,他皺眉望向呆坐在椅子上的許岸姝,先道起歉來,“岸姝,我知道你怪我不該把琴音的事說出來。可是,我實在是沒了主意了。若是再不說,我只怕是娘真叫你給我納個妾。”
許岸姝緩緩的擡起頭來,“周恆,可是你有沒有想到,琴音本來就厭惡大哥大嫂,你叫她回來怎麼辦?她回來,自然是要做你大哥的妾,心裡沒有愛,那麼她又會對你大哥有什麼情分可言呢?你這是害了琴音你知道麼?!”
周恆低下了頭,“岸姝,我真是沒了辦法了。如果不說出這個孩子,娘不會就此放過你。你不知道,娘已經打算好了,要把我那個表姨的女兒納給我爲妾。”周恆的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來,“岸姝,我不想別人和你分享我,我只想我們兩個長相廝守。岸姝,你懂麼?”
許岸姝似乎極疲憊了,她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琴音的一生就此灰暗下去了。我寧願我過得委屈些……”
周恆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從沒想到,許岸姝和琴音的主僕之誼竟然這般深厚。事已至此,周恆已無回天之力了。
第二天,周夫人的表妹帶着女兒離開了周府。周夫人相送,卻再不提讓周恆納妾一事。
送走了客人,周夫人安排的人去了莊子裡,接回了琴音和周啓遠。琴音回來先被叫到周夫人的正房裡。
周夫人看也未看琴音一眼,只望向她懷裡抱着的襁褓,“把孩子給我瞧瞧。”
有女僕過來來接琴音懷裡的周啓遠,琴音只得把周啓遠抱給了女僕。女僕抱着周啓遠來到周夫人面前,周夫人瞪着眼睛仔細的端詳着周啓遠。
纔看了一眼,周夫人就不住的點頭,“像,真是像極了桓兒!”周夫人眉開眼笑起來,“簡直就跟桓兒小時候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周夫人這才擡起頭來打量着琴音,“你生下了我們周府的長孫,是個有功之人。你且放心,從此後,我定然不會虧待了你。”
琴音木然的低着頭,臉上辯不出喜悲。
周夫人也懶得再去敷衍琴音,她留下了周啓遠,把琴音安排在了自己的廂房裡。
當天晚上,周夫人召集了全家人,親自
抱出了周啓遠來,笑着說道,“從此後,這孩子便是我們家的長孫了。對了,聽說這名字還是恆兒媳婦取得,我覺得很好,周啓遠這名字正適合我們家的孩子叫,響亮。”
周桓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他愣了半天,纔在周夫人的呼喚下走到跟前。周夫人眯着眼睛笑,“桓兒,娘做主了,把琴音給你擡起姨娘,從此後,她就是你的姨娘了。”
周桓這纔想起那一次自己喝多了酒,在劉氏那裡遇到的那個俊俏丫頭。那次,他一時興起,佔有了那個丫頭。此後他便再沒見過那個丫頭,問了劉氏,劉氏吞吞吐吐沒說出個什麼話來。周桓也不再強問。
只是一個女人而已,他周桓的女人多了,不管是家裡還是家外,他又何曾在意過一個丫頭呢?
現在聽到自己的母親說,這個丫頭竟然給自己生下了一個孩子,就是那次翻雨覆雨的結果。周桓呆立半晌,纔回過神來。
周桓望着躺在周夫人懷裡的那個嬰孩,那個小巧的鼻子,大大的眼睛,嫣紅的小嘴正對着他吐着小泡泡。
周桓看了看,不由得撫過額前的頭髮,“娘,他……真的像我?”
周夫人不住的笑,“那是自然,和你小時候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個樣。”周夫人說着,把孩子朝着周桓遞了遞,“來,你來抱抱你兒子。”
周桓頓時手足無措,他急忙向後退去,還擺着手,“不,不,還是娘抱着罷,我粗手笨腳的,再抱壞了孩子。”
周夫人也不強讓着,哄着周啓遠不住的笑。
一旁張蓉的臉色始終陰沉着,她瞪着眼睛看向周夫人懷裡的那個揮着小手的嬰孩,咬緊了牙。“娘,您年紀也不小了,要不把遠兒養在我那裡罷。”張蓉終於開口說了話,臉上卻呈現出春風般的微笑。
“那可不行,”周夫人想也沒想就駁了回去,“我的長孫就養在我的膝前,你們啊,誰也不許來搶他。是不是啊,遠兒呢,祖母的遠兒呢?”周夫人的頭都沒擡一下,又繼續逗起周啓遠來。
張蓉沉默了。
房裡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周夫人的心已經完全被這個周府的長孫佔據了。
周夫人又想到一事,刀子朝着外面喚了一聲,“對了,吳姨娘呢?讓她進來罷。”
門外有下人答應一聲,隨着腳步聲,琴音走了進來。
許岸姝擡起頭來看向琴音,只見琴音換了一件淡青色的短衫,着一件水粉色的荷葉花裙,頭上梳着象徵婦人的低髻,發間別着支碧綠步搖。琴音雖低着頭,卻依然能看到她蒼白的臉色。
許岸姝的心中一陣剜着一般的痛。因爲自己,犧牲了琴音,這對琴音是多麼不公啊。琴音一定會恨死自己了……許岸姝想到這裡,不由得把頭低了下去。
“夫人……”琴音服下了身子。
周夫人笑着招招手,“我已經叫人把我後面的幾間房子收拾出來了,你從此後就住在我後院,來看孩子也方便。”
“是……”
從琴音進了來,周桓的眼睛就沒有離開琴音。他從前沒以爲這丫頭有多美,今日略一梳妝,看着倒別有一番風情。周桓看得心裡癢癢的,恨不能立時拉了琴音去後院。
周夫人望着一雙眼睛恨不能長在琴音身上的周桓,笑了起來,“桓兒,你今晚就去吳姨娘那裡罷。有了遠兒,你們再給我多添幾個孫子纔好。”
周桓自然笑着答應下來。
只有許岸姝留意到,當琴音聽了這話時,身子微微晃了晃。
周啓遠打了個哈欠,沒一會兒就哭了起來。周夫人急忙把他交給了ru母,朝着圍着的兒子媳婦說道,“都回去罷,今天一天我雖有些乏,但是我高興着呢。”
面前立着的周桓等人施禮退了出來。
許岸姝出了門來,轉頭看向朝後面走去的琴音,她
想叫一聲琴音,卻沒開出這個口來。許岸姝轉過頭來,默默的低着頭,跟在周恆的身後,回自己的院子裡去了。
這一夜,許岸姝輾轉不能入眠,她心裡極清楚琴音不願意委身於周桓。許岸姝轉了個身,那麼琴音這一夜要怎樣度過的呢?
周恆也沒睡着,他感覺到身邊的許岸姝也未睡,轉過身來,擁住了她的腰身,“你是在擔心琴音麼?”
許岸姝不語。
周恆知道許岸姝還在自責,他拍了拍許岸姝的手臂,“岸姝,琴音接了過來,娘定然不會虧待了她,而且,我們也會方便照顧她的。我知道我說這些你還會生氣,我也希望你能體諒我的苦衷……”黑暗中,周恆嘆口氣,“我也知道我說出這些話,似有些自私。岸姝,我沒別的辦法了……真的……我一直在心裡很是難受,特別是看到那個孩子時……”
許岸姝依然沒說話,她合上了眼睛,深深的吸口氣。丈夫的苦衷,她不是不懂。周恆全是爲了她。而琴音能平靜歸來,也是爲了她。她揹負着許多人給予她的關愛,而她卻幫不得別人的任何一個忙。
黑暗裡,許岸姝無聲的流下淚來。
這漫漫的長夜裡,琴音到底會怎樣呢?
第二天一早,許岸姝急着去周夫人那裡看看琴音。周恆也知許岸姝一夜沒睡好,他麻利的吃過了飯,站起身來,“我陪你一起去。”
對於周恆的體貼,許岸姝沒多說什麼。夫妻二人來到了周夫人的院子裡。
剛一進院子,許岸姝就看到琴音跪在當院。許岸姝急忙走了過去,蹲下來問道,“琴音你是怎麼了?”
琴音擡起頭來,許岸姝大吃一驚,琴音的臉上紅腫着。“這……這是怎麼了?”
許岸姝微顫着雙手,要去觸摸着琴音的臉頰,房裡傳出了周夫人的聲音,“是恆兒和他媳婦來了麼?”
丫頭們聽了這話,急忙答應着,挑起了簾子。周恆皺眉望着跪在地上的琴音,走進了正房裡。
“娘,爲什麼讓吳姨娘跪在那裡?”周恆一進門就問。
周夫人見只有兒子一人進了來,臉就沉了下去,“難怪許家下人沒了規矩,原來許家的姑娘也是一樣沒規矩的。你且去問問,我爲什麼要她罰跪的?!”
周恆見周夫人臉色陰沉,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娘,到底是怎麼了?”周恆追問着。
周夫人朝着當院裡一指,就厲聲說道,“昨晚還好好的,我還特意叫你大哥去了她的房裡,我這不是也爲她好的麼?只盼着她得了你大哥的寵愛,再爲我們周家涎下子嗣來。可是誰成想,她倒不領這個情。這也就算了,她竟然不分尊卑,將你大哥的臉抓花了!恆兒,你想想,你大哥是什麼人,花着一張臉,成何體統?!我大哥就打了她,我看打得對,打得好,讓她也知道知道周家是有規矩的人家!若不是看在剛出生的遠哥兒的份上,我就直接杖殺了她!”
周夫人一席話,令房裡房外的幾個人都聽得真真切切。許岸姝不由得轉頭又去看琴音,琴音的眼裡已滿是淚水。
許岸姝懂了,定然是周桓想強佔了琴音,琴音不從,才抓了周桓的臉。琴音竟然這般烈xing。許岸姝輕輕的觸了下琴音紅腫的臉,聲音發緊起來,“琴音,是我對不住你……”
琴音低着的頭搖了搖,“二奶奶,不怪您,是我自己命苦……”
許岸姝再難抑制住心上的悲傷,抱住琴音痛哭起來。
周夫人的罵聲從正房裡傳了出來,“大清早的號什麼喪,我還沒死呢,你們不必急着哭?!”
琴音撥開許岸姝的手,“二奶奶,您快進去罷,您別再惹夫人生氣了。我其實……沒什麼的……”
琴音說着,狠狠的推開了許岸姝。
許岸姝被琴音推得坐在地上,琴音再也不看許岸姝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