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身體被人死死地摟着,讓他有一瞬間的錯覺,自己就是那個人心頭最珍貴之物。
聲音裡透着分明的怒氣和心疼,莫昭不禁低聲笑了出來:"顏慕霄,你又把我當成藤清淮了?"
"閉嘴!"顏慕霄喝了一聲,一手依舊攬着他的腰,另一手揚起,黑暗中只聽到颼颼幾聲,那兩人慘叫撲倒,前後不過片刻。
感覺到身體被人凌空抱起,莫昭睜開眼,顏慕霄近在咫尺的臉上是濃重的驚惶。不禁覺得有些可笑,莫昭輕聲調侃:"我又不是藤清淮,你害怕什麼?不過是個代替品,我死了你另找一個就是了。"
"閉嘴!"顏慕霄還是同樣的話,語氣中的咬牙切齒更是明顯,抱着莫昭的手也是一緊,觸着了莫昭的傷口,讓他禁不住悶吭了一聲。
顏慕霄臉色鐵青,手上卻微微鬆開了,聲音也軟了下來:"剛纔爲什麼不繼續逃?居然跑回去送死?"
"活膩了。"莫昭呵呵笑着,意識有些模糊了。
"就是死也不放過你。"顏慕霄的低語讓莫昭顫了一下清醒過來,卻見他眼中空然,心不在焉,那句話也不知是在對誰說的。
莫昭閉上眼緩緩靠在他懷裡,輕道:"‘如果能活下去,怎麼能死‘。。。。。。是這麼說吧?"
你是這麼說過吧,哥哥?我還記得。
意識越發地模糊了,莫昭只感覺到顏慕霄把自己一路抱回去,亭臺樓閣,最後進的是顏慕霄住的無香苑。
喚來丫頭給莫昭上了藥,顏慕霄便乾脆地將人抱進了自己的房間。
門關上,整個人被拋在被褥上,那衝擊讓莫昭覺得天翻地覆,好半晌緩了過來,張眼便看到顏慕霄俯身壓了下來。
身體幾乎是下意識一僵,莫昭很快又閉上了眼,慢慢地放鬆着身體,等待着將要來臨的情事。
顏慕霄卻只是緊緊地抱着他,再沒有一動,力度之大,彷彿要把他嵌進自己體內一般。
時間一點點過去,桌上蠟燭燃盡,焰火猛晃了幾下,噗的一聲滅了下去,留下一屋悽清的黑暗。
莫昭緩緩張開眼,只能看到顏慕霄模糊的側面,鬢髮低垂,掩盡淒涼。
"顏慕霄。。。。。。你在害怕嗎?"眼前人身上的顫抖越漸厲害,開始只道是錯覺,現在已經無法忽視了。
顏慕霄沒有回答他,只是抱得更緊一點,好象怕一鬆手他就會消失。
"我不是藤清淮,顏慕霄,我不是藤清淮,我是昭。。。。。。昭。。。。。。"他的聲音很越來越輕,到最後一聲一聲地重複着自己的名字,像是壓抑着什麼。
顏慕霄突然動了一下,沒等莫昭反應過來,便已微微偏頭,堵上了他翕動的脣。
一吻溫柔到極致,卻又極霸道,把他的話生生堵在了脣邊,再發不出一聲。
莫昭僵了一下,便軟下身來,被動地迴應着他。
吻中有微澀的東西慢慢滲入,一直苦到心裡頭,壓得人幾欲窒息。
"顏慕霄。。。。。。"微喘着叫了一聲,莫昭可以感覺到顏慕霄動了一下,他閤眼低喃,"我不甘心。。。。。。顏慕霄,我不甘心!"
顏慕霄沒有迴應他,只是將人抱得更緊一些,再緊一些。
溫暖自擁抱間傳來,莫昭卻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一點點地冷下去,在這個人眼裡,從來只有藤清淮,他抱着的,想着的,寵着的,不是自己,是藤清淮,那個死了三年,卻始終陰魂不散的人。
夜色漸深,兩個人誰都沒再說話,誰都沒再一動,就着那樣的姿勢,莫昭堅持了一陣,終於沉沉睡去了。
夢中悽楚,有過去的痕跡一一掠過,叫他灰心和不甘。
醒來時牀邊已經空了,如同過去的兩個月,顏慕霄已經不離開了。
前一夜的傷口爲愈,過了一夜才發作起來,刺骨地痛,身上忽冷忽熱,顯然是又發起高熱來,莫昭動了動,果然渾身無力,便軟軟地倒了回去,閉上了眼。
"小替身,你還好吧?"
熟悉的聲音傳來,莫昭連眼都沒睜開,只懶懶地問:"師叔的身份,連這種地方都能隨便進出嗎?"
來的人正是祺御,聽他這麼說,沉默了半晌才勉強笑道:"我早上起來就聽說,有個笨蛋逃跑,不但被捉回來,身上還帶了傷,所以好奇過來看看。"
莫昭沒回應他,過了一會,祺御在牀邊坐了下來,掀起被褥看他手上的傷,又用指頭戳了戳,見莫昭痛得一顫,才問:"痛不?"
"還好。"莫昭應得漫不經心,好象傷口不是長在他身上。
祺御看着他一臉倔強,不禁笑着嘆了口氣,又在他傷口上戳了戳,見莫昭臉上發白,才輕道:"小替身,如果你還要走,等你傷好了,我帶你出谷。。。。。。"
"我不走了。"
被莫昭的一句話嗆住了,半晌祺御才反應過來:"爲什麼?"
"我不甘心。"
祺御看着他,閉眼躺在那兒什麼表情都沒有,脣上的微顫卻終究泄露了心中的情緒,讓祺御禁不住泛起了一絲憐惜:"有什麼好不甘心的?你若離開,將來忘了,還哪來不甘心?"
莫昭搖頭淺笑,慢慢張眼看他:"祺御,你相信,有人。。。。。。一直活在‘不信‘裡麼?"
祺御怔住了,一時接不上話。
莫昭別開眼,幽幽道:"我娘是爲了得到我爹掌管的劍譜,才費盡心思嫁給我爹爲妾的。"
祺御擡眼,有點意外了,卻不明白莫昭爲什麼突然說起自己的身世來。
莫昭沒有看他,臉上籠着一抹極淡的諷刺,緩聲說下去:"聽說我爹開始很喜歡她的,什麼事都依着她,成親沒多久,她就懷了我。我爹很高興,誰知道,沒過多久,事情就敗露了。"
"嗯。。。。。。"祺御意味不明地發出一個長音,眼中多了一分興致。
莫昭掃了他一眼,繼續道:"事情敗露之後,我爹還不願相信,後來我娘使計在家裡燒了一把火逃了出去。躲了幾個月,她也沒力氣再逃,就被我爹的人找到了,最後她生下了未足月的我,難產死了。"
祺御心裡猛跳了一下,擡頭看他,卻發現莫昭臉上無悲無喜,好像在說的不過是與他無關的事情。
察覺到祺御的目光,莫昭低笑一聲,眼中蒼涼:"騙子的孩子也會是騙子,你懂吧。"
祺御微微皺起了眉,沒說話。
"我要的不過是信任。"莫昭低下眼去,"我不做壞事,不說謊。。。。。。我只是想要一個相信我的人,不行嗎?"最後一句,聲音已經很輕了,像是在問自己。
祺御看着他,那微側着頭的人似蒙着一層黯淡的陰影,竟讓他有一絲不忍。
"我不甘心。。。。。。好不容易遇上一個人,說他相信我,對我好,到頭來卻原來是騙我的。"莫昭像是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低語呢喃,"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就算現在他只是把我當作別人,我又怎麼能甘心。。。。。。只有他。。。。。。放棄了這一個,說不定就沒有了。。。。。。"
"所以你不走了?寧願將來後悔,也要留下來?"
莫昭張眼看他,蒼白的脣上勾起一抹耀眼的笑:"我不記過去,不求將來。。。。。。現在不甘心,所以留下。"
祺御看着他,很久,才緩緩呼出口氣:"半個時辰以前,小慕已經出谷了,你知道他去幹什麼嗎?"
最後一個機會,如果你不逃,那就是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