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房間裡除了顏慕霄,似乎還有一個人,聽聲音卻極陌生,而且放得特別輕,這時莫昭靜下心來聽,才隱約到他說:"小的只是不明白,爲什麼您要把他放出來。"
莫昭下意識地握住了拳,便聽到顏慕霄的聲音冷冷響起:"七巧樓是越來越猖狂了,我也不想跟他們耗下去。"頓了頓,他的話音微微變了變,"這次的事我把他關進去,現在不明不白地又放出來,他心裡不安,自然就會找他的主子了。我們只要跟着他後頭,恐怕就不難找出七巧樓的主事來了。"
莫昭半跪在瓦上,全身冰冷,只覺得自己好象隨時要掉下去一般。一切感覺都在逐漸消失,只有顏慕霄的話始終在耳邊迴盪。
他聽到了什麼?他剛纔聽到的究竟是什麼?
"主子?你是說。。。。。。他是七巧樓的人?"那個聲音顯得很驚訝,"您把他帶回來,不是因爲他長得像。。。。。。您是說,您一直都沒有相信過他?"
屋內的人問出了心底的疑惑,莫昭稍稍回神,卻還是死死地咬住手臂,才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聽到最後。
顏慕霄似乎沉默了,好一陣,才哼笑一聲:"我不可能信他。"
不可能。
莫昭咬得更用力,口中嚐到一絲腥甜,手臂上被咬破了滴下血來,他也像感覺不到痛似的。
"爲什麼?"屋裡的聲音繼續問。
顏慕霄緩緩道:"你知道我在哪裡遇到他?"他停了一下,"那時候我去金陵,正是要查七巧樓在金陵的窩,他就出現在那兒,長得跟清淮一模一樣。這世上會有那麼湊巧的事麼?"說到這裡,他哼笑一聲,"不過既然他們費那麼多心思把人送來,我爲什麼不將計就計?"
莫昭沒有再聽下去了,只是蜷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本以爲會心痛欲死,就像那時候哥哥說出"你讓我怎麼相信你"時一樣。可是,現在心裡空空蕩蕩,居然什麼感覺都沒有。
甚至還能冷靜下來,小心翼翼地離開院子,躲過谷中巡邏的隊伍。
走出好遠,才意識到自己不知該往哪裡去了,莫昭只是憑着直覺一路走,最後停下來時,張眼看着眼前種種,就再也撐不住了,雙腳一軟,跪倒了下去。
自崖上往下張望,還能看到縮小成巴掌大的片片花田,中間那被鏟去的一塊也格外的顯眼。
原來不過是從崖下移到了崖上。
看着眼前熟悉的黑牡丹田,莫昭終於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也是啊。。。。。。那個人從未信他,又怎麼會爲了他鏟去如同愛人遺物般的花田?
原來一直都只是謊言,那個人從未信過他。
自己這一生,原來也只是個笑話,可笑得誰都不相信。
小時候家中親人都不相信自己沒關係,還有哥哥,哥哥會笑着抱着自己,說"沒關係",說"我信"。然後長大了,連哥哥都不相信了。
在遇到顏慕霄時,他以爲過去的種種噩夢都會結束。因爲一句"相信",他愛上了這個人。哪怕最後發現這個人只是把自己當作代替,他也始終相信自己能夠撐得住,撐到他放下藤清淮,真真正正愛上自己的那一天。
結果好象真的等到了,卻又橫生意外,他那麼努力地解釋,想讓那個人繼續相信他,到頭來,才發現原來那個人根本從來沒有相信過。
如果這輩子真的沒辦法得到信任,那麼,愛也可以。可是到這一刻,他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突然晃過一道火光,莫昭擡頭,便看到一個火把直飛過來,眼看就要落到那一田牡丹上了。
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臉邊傳來一陣冰涼,他猛一低頭,鋒利的長劍自頭上掠過,一縷青絲落地,他才隱約感覺到自己心跳得厲害。
等他再擡頭要站起來時,一柄長劍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莫昭猛地一驚,便又聽到兵刃相交的聲響,脖子上一陣微痛,似是被劃過一道淺痕,那劍卻已經被撥開了。
"顏。。。。。。慕霄。。。。。。"莫昭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現救了他的顏慕霄,心裡慢慢迷糊了起來。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麼?他不是要找出七巧樓的主事麼?
莫昭怔怔地看着前往交手的人影,眼中的迷茫漸漸淡去,最後終究只剩下滿眼空洞。
看着顏慕霄將動手傷他的人逼退到數步之外,他想他也差不多明白了。
"顏慕霄,你想保住這花田,只是將那個人逼走是沒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