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離醉蹙了蹙眉頭，他着實不喜歡車無垢這樣渾然不在意般的語調，更不喜歡她一眼便將他看穿的聰慧。以前，他會覺得她與自己心有靈犀，如今才發現，原來被一個人瞭解的透徹，也不好。
“娘子，爲夫只是想問一問，早上的那一巴掌……還痛麼？”軒轅離醉的目光依舊有些躲閃，興許他已經太久沒有對她說謊了，所以謊言一拆穿，他便不知所措。
車無垢摸了摸面頰，旋即輕輕一笑，垂下眼簾道：“不，怎麼會疼呢？只會讓人印象深刻罷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吧，剛剛醒來，應該還很累吧。”
明明該是關心的話語，可因着那古怪的語氣，車無垢的話讓人聽了只覺得渾身不舒服。
軒轅離醉眼睜睜的望着她清瘦的背影，看着她漸行漸遠，出了內室，消失在他的眼前，他伸出手，想抓住她飛起的裙襬，卻終究只抓了一手的月光，清輝自他的指尖流瀉，不留下一絲痕跡。
車無垢走出殿門之後，所有人都在用一種複雜的目光望着她，那目光，說不上是同情，也說不上是心疼，古古怪怪而又帶着真情，讓她不由覺得，好似全世界都在嘲笑此時的她，只能妥協的她。
春暖說的沒錯，他是皇帝，終究是皇帝，皇帝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而且，男人的誓言就好比這天上的月亮，也許不會是天天有，卻是常有的事情。
呵呵，多麼的可笑？她車無垢竟然忘記了，他軒轅離醉第一個愛上的不是她，他的心中存留着一個永遠不會消失的殘影，當那殘影成形，他便再割捨不下。是她一開始，便自己騙自己，忘記了誓言便是鏡花水月。
世界上的債，縱然是立了字據，也可能一生都討不回來，何況情債這種東西，無憑無據，要她拿什麼去討？
“娘娘，您沒事吧？”欺霜上前，攙扶着車無垢的胳膊，輕聲問道。
車無垢搖搖頭，淡淡道：“沒事，不過今晚辛苦你們了，狼牙是你們幾個的至交，他成婚這日，卻要你們在這守着皇上。”
欺霜見車無垢一臉的疲憊，有些難過道：“娘娘您別這麼說，保護皇上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所在，何況狼牙那傢伙，娶了*，哪裡還有心思理我們呢？去了還不是和一羣人混在一起吃吃喝喝，那多沒意思，我最討厭人多的地方了。”
車無垢微微頷首，淡淡道：“是這麼個說法，不過你們不去，總歸是有些可惜，現下皇上也醒過來了，你們幾個便去狼牙府上瞧一瞧吧，這兒有本宮守着就好。”
“娘娘，這怎麼能行？您是金枝貴體，外面夜寒霜重，恐感垢風寒，您若不想出宮湊熱鬧，便去看一看小公主和小太子，逗一逗他們也好。”
說起來，車無垢已經一天一夜沒見着太子和公主了，只是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她怕看到這兩個孩子，便不可避免的會感懷傷心。
“娘娘？”欺霜見車無垢不說話，不由有些擔心的問道。
車無垢回過神來，淡淡道：“也罷，反正他們都知道本宮身體不適，再過去恐有事端，他們既然已經成婚，想必接下來也不需要我再操心了。既然如此，我便去陪陪兩個孩子。”說着，她便下了長廊，徑直往乳孃那裡去了。
春暖忙跟上車無垢，臨走之前，她依舊擔憂的往長廊的盡頭看去，那裡，飄雪正斜坐在闌干之上，一頭銀髮隨意披散着，一雙狹長的眸子，此時正漫不經心的垂下來望着闌干外的一朵嬌花。
在春暖眼中，飄雪無論什麼時候，都美得天地失色。只可惜，他再美，也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淡漠疏離，容不得任何人靠近。
春暖失落的轉過臉來，發現車無垢已經走出多遠，她不由加快腳步，緊跟上車無垢。
車無垢淡淡掃了一眼那闌干處，望着一聲火紅長衣罩身，黑髮披散，面色蒼白卻已經容顏似雪的冷傲，她的心中竟然生出一份後悔來。
“春暖。”車無垢突然喃喃開口道。
春暖忙上前一步，小聲道：“娘娘，何事？”
車無垢搖搖頭，淡淡道：“沒什麼，只是看你一直盯着飄雪看，突然便想多說幾句。”
春暖被戳破了心事，臉色一紅，咬脣道：“對不起，娘娘，奴婢方纔分心了。”
車無垢滿不在乎的搖了搖頭，此時的她眼底雖然帶笑，那笑卻透着滿滿的無奈和疲倦，她望着羞澀的春暖，懶懶道：“飄雪有的時候和冷傲很像。”
春暖凝眉望着站在飄雪不遠處的冷傲，微微頷首道：“是很像，如果飄雪大人不是天生銀髮的話，單論姿色，他們兩人不相上下。”
車無垢對此不置可否，她說的，自然不是外貌，而是他們兩人的性格，儘管飄雪看起來雖然很冷，對任何人都十分淡漠疏離，而冷傲張揚如火，善於與人交流，可是他們都一樣，讓人捉摸不透，也很難走進他們的內心。
可是一旦你進入他們的內心，那麼，你便會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一個。
“娘娘？”春暖見車無垢不說話，只是滿懷心事般往前走去，不由有些好奇的斂眉低聲叫道。
車無垢這纔回過神來，她輕輕“嗯”了一聲，垂下眼簾，用餘光微微掃過春暖那一臉期待的面容，淡淡道：“如果你有足夠的耐心，足夠的真心，那麼便等下去吧，飄雪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好男人。”
春暖有些錯愕的緩緩止住了腳步，她狐疑的望着車無垢的背影，捉摸着這句話的意思，因爲車無垢說這話的確太過突然，儘管不知道爲何爺會說這樣的話，可是春暖依舊感到開心，因爲在很多人眼中，她的追逐不過是癡心妄想，而車無垢的肯定，給了她莫大的鼓勵。
春暖轉過臉來，隔着一個庭院，與飄雪遙遙相望，當發現他的目光有那麼一瞬落在她的臉上時，她的眼底帶了一抹笑意，旋即便轉過臉來，飛快的跟上了車無垢，兩人來到乳孃那裡，便看到繡娘正輕輕哼着歌謠哄她們睡覺。
“娘。”車無垢站在門外，望着滿面疲倦的繡娘，心中有些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