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北京三

父母雙亡的樊義民就是韓家塔人,也是義和團一員。不過他參加義和團晚,仔細算算,也不過半個月光景。

樊義民原名樊大毛。這個名字在這個時候有些犯忌,毛子是對洋人的稱呼,大毛就是洋人的首腦了。這不行,樊大毛求了村裡識字的先生,讓他無論如何給自己換個名字,先生被央告不過,說,那就叫樊義民吧,義和團是扶清滅洋的義民,這個名字蠻好。

於是,樊大毛便變成了樊義民。

村裡的青年幾乎都加入了義和團。樊義民算是最晚的了。他入夥後的第一仗,便是跟着首領們二打西沽。護身的符水當然喝了,根據規矩,衣服裡還縫了三塊姜,二十一粒黑豆和二十一粒紅辣椒籽。師兄說了,這些東西可以護身,可以刀槍不入。

其實,樊義民已經懷疑師兄們的法術了。因爲數日前官軍第一次打西沽,義和團也助戰了,村裡一下子死了四個人,都是狂熱的團衆。既然可以刀槍不入,那他們爲什麼回不來?師兄們給的這些寶貝玩意兒真的管用?

師兄們很快就打消了他的疑問:那些被洋人打死的,都是心地不虔誠的傢伙。只要你心地虔誠,就肯定沒事。

樊義民認爲自己是虔誠的,所以他勇敢地跟着師兄向據點發起衝擊。披着大紅斗篷的師兄照例衝在頭裡,拎着大刀舉着長矛的團衆們跟在後面,洋人的槍炮雨點一樣潑來。他看見嘶喊着跑在頭裡的師兄的腦袋突然碎了,一顆子彈穿透了師兄的頭顱,將師兄的腦瓜子打開了瓢。跟着,開花炮彈在人羣中炸響,樊義民扭頭,正好看見一個夥伴的一條胳膊飛在了空中。

樊義民嚇傻了,趴在地上再也沒起來。直到天黑,他才從死人堆裡爬回來,義和團給他發的黃衫子上沾滿了血。

什麼法術,全他媽的是騙人的!

樊義民躲回了家。數日後。又一支官軍來到了韓家塔。這夥人據說是從山東來的,他們的口音確實不是本地的,行爲與原先見過的官軍完全不一樣。他們招募民壯,說是要打西沽。要村裡人幫他們扎擔架。準備大量的繩索。全部掏現銀購買。

樊義民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不再殺洋人了。洋人太厲害了。如果論法術。洋人的槍炮顯然比師兄們的符水靈物更管用。但他聽說這夥官軍給民夫們發銀子,每天半兩,而且。只負責擡擔架,不需要打衝鋒。這個消息又打動了他,他問官軍的首領,是不是隻擡擔架?那個大個子黑臉膛的軍爺說,是,你們又不是軍人,讓你們上陣不是送死嗎?放心吧,只需要幫助我們擡傷號,送彈藥、乾糧和水,不用你們打仗。工錢每天一發,絕不拖欠。等打開西沽,除掉部隊上要的東西,其他的可以隨便拿。

這個條件將樊義民再次招入了軍隊。他和九個民夫——其中四個是韓家塔人組成了一個班,番號是第二隊第七班,班長是一名軍爺,一一登記了他們的名字和籍貫。爲什麼登記名字?有人這樣問班長,班長說,上了戰場,槍炮無眼,誰也不敢保證你們一點事沒有。萬一有個閃失,隊伍上會將撫卹金——四兩銀子交給你們的家人。所以,你們還要說清楚自己家在哪裡,父母妻兒的名字。

“不是不上陣嗎?”樊義民大着膽子問。班長說,不上陣。但需要將咱們的傷號從火線上救下來。你們應當沒事的。這樣做,就是以防萬一。

這可夠仁義的。原先的官軍可沒這樣幹過。

民夫隊受訓一天,學了很多規矩。要記住自己的番號,自己的隊長和班長,一切聽長官的命令,不要各自行事。要懂得彎腰,趴下,不要像傻子一樣直着身子在戰場上亂跑。

樊義民於是見識了蒙山軍在西沽東南的大道上痛擊洋兵。那一仗下來,沒有一個民夫被打死,死傷的都是人家隊伍上的好漢。洋鬼子就死的更多了,真是解氣呀。不好的一點就是山東兵不準大夥兒殺洋鬼子的俘虜和傷兵,說這也是規矩。村裡領頭的義和團師兄韓文義是樊義民這一隊的副隊長,拿了長矛準備戳死一個洋鬼子傷兵,被由軍官擔任的擔架隊長髮現,狠狠訓了一頓,扣掉當日的工錢不說,還免掉了韓文義的副隊長職務。韓文義對樊義民說,這夥山東兵啥也好,就是這點不好,幹嘛留着洋鬼子?殺了算了。但韓文義再不敢違反軍令了,儘管他十分痛恨洋鬼子。

打完西沽據點,樊義民就決定跟着這支山東軍了。人家打洋人沒說的,對他們這些民夫還好,仗打完,每人還多發了一兩銀子,說是打勝仗的獎勵。西沽據點的東西,大夥兒分了不少。他是光棍,那些糧食、衣服,還有傢俱,對他的吸引力不大。只要能吃飽肚子,每天還有銀子拿,已經夠了。隨後,大部分的民夫都擡着傷號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當時組建的三個民夫隊只有自己所在的第二隊留下來,說是還要跟洋鬼子幹。

那就幹吧。隨後,韓家塔的婦孺都被遷走了,說是要在這裡打仗。遷走的人都給發了錢,留下的都是編入民夫隊的人了。他們在村外村內挖戰壕,砍樹,挖坑安放大炮,就等洋鬼子來了。

周圍村子的義和團們都跑來韓家塔觀戰,其中不少人又成了山東兵的民夫隊。樊義民因爲在西沽伏擊戰中表現出色,被調入新成立的一隊當副隊長,隊長是胳膊捱了一槍的山東兵,姓李,一臉的大鬍子,沒留辮子,據說是山東兵的一個軍官。樊義民注意到山東兵幾乎都沒有留辮子,真是奇怪。李隊長給他講了好多管理民夫的注意事項。婆婆媽媽的,不過人很好,對民夫們很關心,不停地招呼這個,招呼那個,唯恐出什麼事。

15號那天下午,西沽戰事打響。樊義民所在的民夫隊乘着戰事暫歇,跟着李隊長兩次衝入西沽,將負傷和陣亡的山東兵擡下來。他看到了據點南邊西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洋鬼子屍體,對山東兵佩服的五體投地。當晚。他再次跟着李隊長進了已被炸成廢墟的據點。將剩餘的彈藥槍支都背出了據點,看到山東兵在四處埋炸藥,聽隊長說,要放棄據點了。這些炸藥。是留給進入據點的鬼子的。

樊義民問李隊長。我能不能當你們的兵?不知道爲什麼,樊義民很想成爲這支軍隊的一員。

“可以,當然可以。但現在不行。等打完這仗。我替你報名。”隊長拍拍他的肩膀,“趕緊的,咱們趕緊離開。”

第二天,樊義民跟着民夫隊出了韓家塔。繞過炮兵陣地往東,躲一片高粱地裡。李隊長說咱們的人準備在這裡伏擊鬼子,鬼子正面打不開,一定會從兩面來。果然,穿着白衣服像是送喪的東洋兵被官軍打了埋伏。樊義民看見官軍從莊稼地裡殺出去,砍瓜切菜地將東洋兵殺的大敗。

“隊長,我看洋鬼子有多少都是個送死!”樊義民興奮地對李隊長說。

“恐怕不能再打了,昨天朝廷派人送來了聖旨,要司令帶俺們進北京呢。”

“進京城?那可得帶着俺。”樊義民更高興了。

“可以,你不是願意參加俺蒙山軍嗎?記住,俺們蒙山軍最重紀律,上級的命令必須遵守,哪怕讓你頂着敵人的刺刀上!你能做到?”

“能,能。你讓俺幹啥,俺就幹啥。”

的確,蒙山軍準備撤退了。終於等來了兵部的人,進京的旨意也有了,但因爲馬玉昆來到西沽,龍謙將撤退的時間推遲了一下。眼下確實也不能撤,不打痛這股敵人,撤退也不安全。

“龍標統練的好兵!”馬玉昆再次誇獎了龍謙,他是在16日晨趕到西沽的,左軍正在北倉佈防,需要山東勤王軍在西沽牽制住聯軍。結果趕上了一場在馬玉昆看來不可思議的戰鬥,欽佩無已。山東兵無論正面阻擊英國人,還是設伏擊潰迂迴的東洋兵,都讓他這位打了幾十年仗的宿將大開眼界。馬玉昆暗想,如果換做自己,用比人家多一倍的兵力,也不能做到這一步!

“馬軍門過獎了。您也知道了,兵部尚書榮祿大人已經派人傳命我軍進京了,而且,我軍傷亡太大,炮彈基本打光了,子彈也不多了,怕是不能繼續打下去了。”龍謙冷靜地說,“卑職一定堅持到天黑,確保這股敵人不會側擊北倉,掩護軍門的部隊完成佈防。然後將接了前次戰鬥俘獲的聯軍俘虜,撤往京師。”

馬玉昆來的時候,正好遇見了前來傳旨的宮裡的崔公公和兵部張主事。不過這二位爺可不願留在炮火連天的戰場,傳達完聖旨,拿了龍謙奉上的銀票,便匆匆回京了。所以,馬玉昆知道,這位年輕的標統在現當兒可以不理會任何人的命令,甚至可以接令就走,留在這裡再頂一天,確實是夠意思了。

但他真的希望將這支戰力強悍的山東兵抓在手裡。這確實是一支強兵,比自己手下那些猴崽子強的多。就剛纔伏擊日本人的那一下,自己可不敢那麼打。原來竟然是土匪……馬玉昆凝視着龍謙,腦子裡飛速思考着。

戰事是夠窩囊的,聶士成死的也太冤了些,天津丟的也太快了些。而那位正白旗出身的裕祿總督自撤出天津,就像丟了魂,變得癡癡呆呆,一道像樣的命令也發不出來。基本成了廢人。也難怪啊,作爲直隸總督,守土有責,現在丟了天津,前軍也被打殘了,朝廷定然不會讓過他。現在,能夠抵擋聯軍的只有自己的左軍了,其餘各部,全部指望不上了。

朝廷……那位老太太,心裡一定憋着一股火,說不定前軍潰散,天津丟失的罪責自己也得分一份。下面的仗還要依仗自己,只不過現在不便處置前方大將……

經過天津的戰事,武衛左軍損傷也大,收攏的兵力,加上騎兵,已經不足五千人了。與宋慶合計,北倉怕是也守不住,就算朝廷調集的勤王軍陸續到來,這場戰事獲勝的希望也不大。

但北倉必須守衛。否則很難向朝廷交代。馬玉昆想到了消滅了西摩爾的山東兵,據說他們仍堅守在西沽。於是帶了標營衛隊親自趕來,卻趕上了一場酣暢淋漓的伏擊戰與阻擊戰。以馬玉昆的估計,英軍和日軍在這個早晨,至少丟下了三百具屍體,加上這位龍標統講述的昨日戰事,這股聯軍怕是也扛不住了。山東軍的情報是準確的,攻擊西沽的只有英國人和日本人,其他國家的軍隊沒上來。山東軍的首腦,這位姓龍的標統說聯軍內部一定有矛盾,所以纔出現英日兩軍單獨北進的態勢。我軍應當抓住這個機會,上策是由山東勤王支隊黏住英日聯軍,武衛左軍乘勢包抄其後路,一舉將這股敵人殲滅。只要殲滅了這股敵人,聯軍內部的矛盾將更加激化,對大局會非常有利。

如果消滅了眼前的敵軍——據山東軍判斷,這股敵人人數在三千至四千人,所帶的大炮在昨日的炮戰中受到壓制,今日已得到證明。而其兵力損傷在400~500間,實際戰力已經下降了很多。因爲碰了釘子,士氣肯定下降。所以,圍殲此路敵軍的勝算不小。

馬玉昆聽了很是心動。但轉眼一想,如果動用左軍主力,必然導致北倉防線空虛。如果聯軍主力乘機襲佔北倉,自己就有些因小失大了。所以,馬玉昆斷然拒絕了龍謙的建議。

“如果是這樣,北倉一線我軍主力不如乘這個機會全軍撤至北京堅守,這一帶都是一馬平川的地形,利敵不利我,如果憑着北京堅固的城牆,或許可以擋住敵人。”見馬玉昆無意合力殲滅英日聯軍,龍謙又獻上一策。

馬玉昆何嘗不想撤回京師,但朝廷的命令是明確的,要左軍堅守北倉、楊村一線,不準放過任何一個聯軍。只有山東軍因爲西沽之戰獲得朝廷的青睞,讓他們撤回京城了。

“朝廷嚴令不準撤退,”馬玉昆看着龍謙,“我等只能死戰報國了。”

“馬軍門,”龍謙低聲道,“我部又俘虜了十幾名敵軍,現在我將他們全部交給軍門吧。”

這可是一份重禮。馬玉昆再次打量了眼前這位青年標統,“好吧,既然有旨意叫你們回京,你們天黑後撤退吧。”

馬玉昆的衛隊接管了俘虜,包括聯軍的三個傷兵。山東軍派出三副擔架,將三個不能走路躺在擔架上的俘虜送到北倉。臨走時龍謙低聲對馬玉昆說,“軍門,卑職以爲,千萬不要屠戮俘虜,萬一戰事不利,聯軍定會追究責任,卑職是爲軍門考慮﹍﹍”

“好,有見識。貴部在西沽的戰功,馬某一定如實上奏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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