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眼淚便如斷線的珠子般嘩嘩的掉了下來。
雷剛看着這樣的門邊兒不由得呆愣住了。
印象中,門邊兒這應該算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泣,而且是哭的如此洶涌澎湃一發不可收拾。
“門……邊兒。”
雷剛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纔好,只是感覺到心疼,針刺般的疼。
幾乎是本能的,伸手一把將她摟在懷裡,緊緊的抱着。
可是熟悉又溫暖的懷抱並沒能阻止門邊兒的眼淚,相反的,門邊兒反而趴在他肩頭,哭的更加放縱了。
雷剛不善言辭,尤其不會安慰人。
門邊兒跟他一起生活的這幾年裡,基本上每次兩人同在一個屋檐下的時候,都是門邊兒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而雷剛則自己忙自己的,偶爾聽到一句,高興了哼一聲表示自己的存在,多數時候,甚至連哼都懶得哼,就那麼任由着門邊兒一直吧嗒吧嗒的小嘴兒說個不停,說累了,停下來,雷剛會適時的遞上一杯水。
然而此時,面對哭的一塌糊塗的門邊兒,雷剛更是束手無策,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手輕輕拍着她因爲激動而劇烈抖動的雙肩,嘴裡不停的重複這一句話,“乖,不哭,不哭。”
不知哭了多久,許是哭累了,門邊兒竟那麼趴在雷剛的肩上睡着了。
“門邊兒……”
雷剛輕輕叫了一聲,不見她反應,知道她是睡着了,忍着膝蓋處傳來的疼痛,抱着她緩緩起身,輕輕的將她放到牀上,又伸手拉過被子給她蓋好,抽出紙巾輕輕的拭乾她眼角兒的淚痕,站在牀頭盯着她看了很久,才輕嘆了口氣,轉身,拿着藥箱輕輕出了房間,卻忘記了牀上扔着的那張化驗單。
黑暗中,一雙明亮如寶石般的眸子幽幽的睜開,一眨不眨的望着天花板發呆了半天,才輕輕的嘆了口氣,側身,藉着窗外透過的微弱的光亮,看到了牀上那張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化驗單。
起身盤腿坐在牀上,伸手撈起那張化驗單,不由得用力緊攥着。
原來這一切都是他們預謀好的!
說什麼擔心自己給門少軒獻血太多對身體有傷害,逼着自己去做了全套的檢查。
原來做檢查是假,這不過是個幌子,一個藉口,而他們真正的目的,就是要給自己和門少軒做dna比對,這纔是他們的初衷!
“枝枝姐,我那麼信任你,你卻和他們聯合起來騙我。”
想到桑枝,門邊兒鼻尖兒一酸,忍不住眼睛又開始泛紅。
那種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覺並不好受,一點都不好受。
想到桑枝熱情的邀請自己去大院門家居住,想到桑枝曾明着暗着說的那些話,想到林雅然說自己長得和門少軒有些像……
原來,從一開始,他們就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世了,他們就已經懷疑自己就是門少軒和方媛媛遺落在外的那個女兒了。
所以那天桑枝去醫院陪護,才一定要堅持讓自己跟着一起去,而且她跟門少軒講話時候,不讓自己離開,還將方媛媛和門少軒的過往說的那麼清楚,原來那根本就是說給自己聽的。
想到這些,門邊兒心裡就忍不住一陣陣的隱隱作痛。
現在至少可以確定的是,門少庭和桑枝早就開始懷疑了,那麼雷剛呢?
他也是一開始就知道了親子鑑定的事情了嗎?也像桑枝和門少庭一樣的瞞着自己?
原來所有人都明白,只有自己跟個傻子似的什麼都不知道!
“爲什麼?爲什麼是我?究竟是爲什麼?”
門邊兒下意識的捶打着牀鋪,緊握的拳頭砸在鬆軟的牀上,發出噗噗的悶響聲。
半晌,攤開手掌,望着手裡那張已經被自己蹂躪的皺皺巴巴不成樣子的化驗單,顫巍巍的雙手將它一點點的抻開,瞪大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上邊的結果。
“不要,我不要爸媽,十九年從來沒出現在我生命裡過,憑什麼現在你們說認,我就要認!”
門邊兒嘴裡狠狠的說着,雙手使勁兒,將化驗單撕得粉碎,手一揚,飄落滿牀,滿地,滿屋。
父母這種東西,她從來都不稀罕,以後更不會需要!
一夜無眠,默默垂淚到天亮。
早晨,破天荒的頭一次,雷剛竟主動的過來敲門叫她起牀。
“門邊兒,醒了嗎?”
一邊敲門,一邊輕聲喊着。
半天見屋內沒有迴應,雷剛不由得蹙了蹙眉頭,稍一用力,門竟應聲而開。
走進房間,只見牀上,地上到處都是碎紙屑,碎如齏粉,但敏銳的雷剛還是看出是那張化驗單。
“門邊兒?”
搜尋了一圈,不見門邊兒蹤影,雷剛不由的有些着急,也有些擔心。
她,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不會想不開吧?
最後,在書桌的電腦鼠標下,雷剛發現了一張紙條兒。
門邊兒留下的紙條兒。
“我回學校了,別找我,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也轉告他們,不要來找我,我不會,也不想認他們。我是個孤兒,從一出生便註定了的,十九年來,我已經慢慢習慣,現在,將來都不想改變。”
雷剛看着紙條上字字血淚,鋼鐵的漢子竟也忍不住的眼圈開始泛紅,感覺一陣酸澀。
接到雷剛的電話,門少庭和桑枝表情凝重的告訴家裡人,門邊兒暫時接受不了這個事情。
因爲是週末,加上家裡最近事情比較多,門正沒有像平時一樣出去應酬交際,而是同家裡人一起,坐在客廳沙發上等着雷剛的到來。
“這是門邊兒留下的,”雷剛將門邊兒留下的紙條兒遞給了門光榮,“還有,那張化驗單,被她給撕了。”
他不敢說被門邊兒撕了個粉碎,那得是多抗拒這件事,才能那麼仇視一張化驗單啊!
門光榮一直低沉着一張臉,讓人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
看了看紙條兒,沒有任何表示,只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便把紙條兒遞給了門少庭。
門正有些尷尬的看了自己父親一眼,心說這種時候,您不應該先給您兒子我看看嗎?好歹當着雷剛一個外人呢,您怎麼都不知道給您兒子留點面子!
但是他對門老爺子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轉而看向門少庭,問道:“寫的什麼?”
門少庭只淡淡的瞅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而是將紙條兒遞給了桑枝。
桑枝有些尷尬的接過紙條兒,其實紙條上的內容,剛剛門少庭拿着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到了。此時門少庭將紙條兒交給自己,分明就是想讓自己告訴門正,他不想和他直接對話。
這倆父子的關係到底是爲什麼弄得這麼僵的,尤其是門少庭,到底門正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讓一向寬容大度的門少庭竟對自己的父親這麼耿耿於懷不肯原諒!
桑枝輕咳了兩聲,小聲的念出了門邊兒留的紙條兒的內容。然後一臉窘迫的看着大家。
一時間,衆人皆沉默無語。
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儘管大家有心裡準備,門邊兒不可能很快的接受這個事情,但是卻也沒有想到,她會抗拒的如此徹底,如此堅決。
從紙條兒的內容看,這件事,好像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
桑枝不能說自己很瞭解門邊兒,但是卻也知道,門邊兒也是個說一不二說得出做得到的姑娘。
“給她點時間吧,我想她會想通的。”
半晌雷剛纔緩緩的說道,眼眸中盡是難掩的心疼。
“要不,咱們還是先告訴方芳她們,看看她們的意思。畢竟,方媛媛是門邊兒的親生母親,她有權知道的。”
門正想了想才又繼續說道:“而且母女連心,說不定方媛媛過去找她,門邊兒一心軟,就認下她了也沒準的。”
對於門正的話,桑枝半分贊同半分保留。
沒錯,像門正說的,方媛媛是門邊兒的生母,自然有權知道門邊兒就是自己親生女兒這件事。
但是說母女連心,門邊兒見着她可能就會心軟認了她,這一說法,桑枝卻不敢苟同。
母女連心說的也得是一直生活在一起,至少是陪伴着長大的情況下。
人和人的感情都是用長時間的相處,積累起來的,並不會因爲是母女有血緣關係就會自然而然的親近。
像那些說什麼幾十年從未見過面,又從未在一起生活過的母女,第一次見面就抱頭痛哭,親熱的不得了的事情,根本就不可信。
要知道,人和人的關係是用時間和感情累積形成的,而非是一脈血緣維繫的。
況且自己曾經多次明着暗着的試探門邊兒,門邊兒皆表現出一副很抗拒的表情,她又不是沒見過方媛媛,醫院裡已經見過幾次面了,要是真的相認的話,又怎麼會像現在這麼抗拒!
思討了半天,桑枝才擡起頭,小聲說道:“我有些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說。”
“有什麼想法就說吧。”
衆人的眼光瞬間轉向桑枝,門光榮點點頭,讓她但說無妨。
桑枝這才緩緩說道:“我想說,爸爸說的對,方媛媛是門邊兒的親生母親,確實有權知道自己女兒是誰。我們可以告訴她,門邊兒就是她親生女兒這件事。不過,鑑於門邊兒現在牴觸情緒比較大,她一定不想這個時候見到方媛媛,我覺得如果方媛媛現在去找她,很有可能激起門邊兒更大的反應。不如我們就先暫時順着門邊兒的意思,不要去找她,像雷剛說的,給她時間,讓她自己好好想想。”
“也有些道理,但是我擔心方媛媛會不會同意,她認女心切,能忍得住不去找門邊兒嗎?”林雅然看着大家,也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所以這就要靠我們大家了,尤其是方芳阿姨,她應該可以讓方媛媛儘量的冷靜下來吧。”
桑枝分析着,有些怯怯的看了一眼門少庭。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反倒是自己這個習慣了依賴他的人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一大通,她自知自己在門少庭面前根本就是關公面前耍大刀,班門弄斧了。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有沒有鄙視嘲笑自己的自作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