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小小的舉動到底沒能逃過蕪姜的眼睛:“藏了什麼?”
見蕪姜走來,殷小虎閃身一躲。
蕪姜本就多疑:“去倒茶吧。”他冷冷吩咐,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見她故意擋在茶杯面前,隔開他的視線,不由皺起眉頭,輕起腳步往旁邊挪了一分,正好看到她從腰帶裡掏出什麼,蕪姜自認馭人有術,對周邊的人不薄,但是有些人卻偏偏辜負他的一番好意。寧可我負天下人,也絕不許天下人負我。
殷小虎背對着蕪姜,不知道後面有雙眼睛正狠狠盯着她,趁着倒水的功夫,把藥丸掏出來,往其中一個杯子裡一放。然後端着倒好的茶走到他面前。
茶水冒着熱氣,沾上了他的眼睛,好似一層薄霧。
殷小虎笑笑:“公子若仍然懷疑我,大可以一搜。”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地展開手臂。
姜蕪盯着她的臉許久,心想:“臉皮真厚。”
殷小虎見他發呆,準備動手解自己的腰帶,以證“清白”。
門忽然被對開,侍衛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見到這一幕,張大嘴巴看了半晌,捂着眼睛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先出去了,你們繼續。”
說完瞎子似的摸來摸去,就是不肯走。
“回來,”蕪姜的表情很嚴肅,“明晚,一起去花燈會。”
“啊?”侍衛鬆開假裝遮在眼前的手問,立即應聲:“是”
蕪姜莞爾一笑:“有美人相陪,湊一次熱鬧也無妨啊。”說時幽幽瞥了殷小虎一眼,她不是不讓他去嗎?他偏要,好讓她的算盤落空。
殷小虎張大嘴巴,他口中的美女當然不是自己,另她驚訝不已的是,蕪姜居然笑了。
這難道是一個警告,明天的花燈會鐵定要出亂子。
大街上處處張燈結綵,遠處有煙火炸開。
殷小虎像個土包子似的哇哇大叫,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把英郎、侍衛還有死皮賴臉跟來的女人蘇辛芙拋到了身後老遠的地方。這個窮性僻壤都能遇到蘇辛芙,只能說冤家路窄。
蘇辛芙冷不丁在背後議論了一句:“殷姑娘是山上下來的吧,連煙火都沒看過。”
這話是對蕪姜聊的,卻只得到他冷冷的側臉,侍衛卻展露了對女子一如既往的熱情,更何況是美女主動開口,他的話匣便打開了:“是啊,是啊,瞧他那窮酸相,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蘇辛芙抿嘴一笑:“展侍衛,您說的真是有趣。”
展侍衛沉醉在她的笑容裡,眨眨一雙桃花眼:“展某笨嘴拙舌,第一次在一個姑娘面前能暢所欲言。”
蘇辛芙受用,並不去拆穿,兩人相互恭維,仍然有說有笑。
殷小虎走在前面,但是耳朵卻很尖,軍師是不是第一次她不清楚,但是她絕對不止一次聽到他說這句話。
窮酸……她仰望深沉的夜色回味着這一個會另普通百姓心酸的詞。
煙花之後,紅塵中人的看到的是灰燼,而她卻看到了英郎的空白的臉,那般寧靜而悲憫,帶着清水淺淺的憂傷,俯瞰着人世。
“看什麼?”
不知道什麼時候,蕪姜站在了身邊。
“朋友。”
“殷骨?”
殷小虎呵笑,紅塵百代,與她而言,都不過是煙雨過客。
“纔不是,殷骨和你一樣,對我而言,都是路人。”
蕪姜疑惑地盯着她:“你變得很奇怪。”
“哪裡奇怪了?”
蕪姜想了想,是同一個人,可是跟我最初認識你的時候卻截然不同。
“那是因爲我把你當英郎啊。”殷小虎嘆了一口氣。
“他是什麼人?”
“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個名字,留在我記憶裡的,揮之不去的名字。”
他也隨之仰望天空,笑了:“你說的話,就像夢話。”
“誰說不是呢?你又在什麼?”她婉轉一笑,徒添了分俏麗。
她指了指夜空:“人心。”
“可是頭頂上只有漆黑一片啊。”殷小虎仰着脖子。
“這就是人心。”他的眼神清亮冰冷。
“我的朋友曾教我,”殷小虎頓了一下, “你心裡有什麼,看到的就是什麼,蕪姜,你的心難道是一片漆黑?”
他瞥眼,從未有個人對他說過這些話。
“我的心?我自己也不知道。你相信嗎?它有兩種聲音。”他撫着自己的胸膛,微微一笑。
“什麼意思?”
“可能每個人都是矛盾的,可是你一定要相信,這兩個聲音都在叫着你的名字。”他溫柔一笑。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啊?”殷小虎反應過來。
他嘆息:“前面就是天香樓,我們進去坐坐吧。”
沒有時間拒絕,就被拽了過去。
殷小虎嘆氣:“我們去那邊吧,那邊好像有舞獅。”殷小虎指着與天香閣相反的方向。
“舞獅有什麼好看的,我在帝京的大街上天天看,都看膩了。”展侍衛過來插話,指着面前天香閣說:“蘇姑娘累了,不如我們去喝杯茶,歇歇腳。”
殷小虎瞪了他一眼,不由罵道:“遲早栽在女人手裡。”
展侍衛嬉笑着拱手:“承你貴言。”
“走。”蕪姜拂袖而去。
今天的蕪姜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非要跟她對着幹。
殷小虎無語,只能緊緊跟上三人的腳步。走到這一步,她唯有寸步不離地跟着他,才能保他清白。
在殷小虎的腦海裡,此時此刻的房間裡恐怕早已準備妥當,一個美女穿着一件單薄的衣衫,敞着胸襟喝着小酒,斜靠在牀上,就等着美男送上門。
不可以,她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當她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蕪姜身上時,忽然感到黑暗中的目光,瞬間回頭,四顧一番,卻見蘇辛芙從岸邊走過來:“發什麼呆,還不快走。”
“你跑到河邊去了?”殷小虎這次注意到她。
蘇辛芙堆起笑臉:“是啊,你要不要也去買個花燈去河邊放燈許願。”
殷小虎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如果真是買燈許願這麼簡單,以她那騷氣的個性,遇到臭味相投的展侍衛還不好好膩歪一把。
“你不信,可以把燈撈起來看看。”蘇辛芙正色,一臉端莊不可侵犯的樣子。
信不信都無所謂,殷小虎掙開她的手,緊緊跟上蕪姜的腳步。
蘇辛芙站在原地,攤開緊攥的拳頭,掌心躺着一顆紅色的藥丸。
這是傅重良送她的藥,助她心想事成,可是他如何能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此時此刻的傅重良卻焦急地在後院裡踱步。
淺碧去哪兒了?她趁着今夜花燈節,特意安排了一場好戲,就是要讓她看看那個叫蕪姜的男子人面獸心的模樣,也好讓她死了這條心,但是關鍵時候,重中之中的觀衆卻不知所蹤。
“師傅,淺碧呢?”看到師傅走出來,他連忙追上去問。
“這丫頭給蕪姜公子收拾房間呢。”
“什麼?”傅重良發怒,“從小到大,我什麼時候讓他做過家務,現在倒好,巴巴地給別人當奴才去了。”
“你……你在做什麼?”見她從牀上下來,正在穿鞋,傅重良驚訝地睜大嘴巴,目瞪口呆地倒了一杯水給自己壓驚,難道他來晚一步,讓蕪姜捷足先登!她痛苦地嚥下一口水,被什麼東西噎到,咳嗽了起來。
仔細想想,杯子似乎真的放着上面東西。
“小良……”她緊張地跑過來,“你別亂喝啊,我看到杯子裡好像有一顆紅色的……”
“閉嘴。”傅重良憤怒地打斷她,“別扯開話題,你在蕪姜牀上做什麼?”
淺碧不舒服地掙開他的手:“蕪姜公子天生畏寒,所以想幫他把被子睡暖。”
傅重良捶着胸口,像是呼吸不順,臉上的表情有些滑稽。明明在笑,眼淚卻在眼眶裡打轉。
“真是個好姑娘,跑到別人牀上給別人暖被子去了。”他氣得頭髮都快豎起來了。
淺碧羞紅了臉:“怎麼連你也取笑我。”
傅重良有苦難言,有氣沒地兒撒,只覺胸口一股熱氣上來,瞬間遊走全身。
“小良,我要謝謝你對我的鼓勵。”
“什……什麼?”傅重良漲紅了臉。
“是你鼓勵我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淺碧睜着一雙清澈無邪的大眼睛,感激地看着好友。
傅重良的視線先是落在她的眼睛上,然後不由自主地往下滑落,盯着她吐氣如蘭的嘴脣半晌,又掃視着她羊脂白玉似的脖頸,不由嚥了咽口水。
當年跟在他屁股後面流着鼻涕叫哥哥的小丫頭片子,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叫他怎麼捨得拱手他人。
見他口渴,殷舞體貼地走到桌子旁去倒水,可她看不到,地板上,身後有一個影子正慢慢靠近,她回頭的那一剎那,杯子猝不及防地被打落在地。
傅重良鉗住她細巧的手腕,低吼一聲:“跟我走。”
“去哪兒?”她一臉莫名其妙。
“天香閣。”
話音剛落,迎面劈去一掌。淺碧毫無戒備地倒入他的懷中。
那一刻,懷裡的柔軟讓他害怕,甚至有些手足無措,長達成人之後,這是他第一次擁着她,第一次這麼近地聞着她長髮間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