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顧川銘預計的一樣,蘇晴然一夜好眠,他也得以整夜都對着蘇晴然的側臉發呆,整個夜晚靜謐的不可思議,就像兩個人僅僅是出來郊遊的一樣。
白天也是一路的順利。蘇晴然眼睛不方便,顧川銘義不容辭的揹着她在叢林中穿行。蘇晴然聞着顧川銘身上一直散不掉的血腥味,幾次三番想要下來自己走,想也知道,揹着人走路本就是一件極其消耗體力的事情。更別提兩個人現在是在叢林裡,路本就難走。也更別說顧川銘的身上還有那麼重的傷。
顧川銘當然不肯。他甚至心中有些竊喜,蘇晴然眼上的紗布給了他一個絕佳的藉口,讓他能夠這樣抱着她走路。一天一夜的奔波,他身體上的味道讓他自己聞到都直皺眉頭,而蘇晴然的身上卻一直都有着淡淡的甜香味道。
揹着她在身上,對顧川銘來說更像是恩賜,而不是負擔。只是……蘇晴然一直鬧着要從他背上下來,讓顧川銘的心頭一寸寸的變涼。他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心疼他,還是在下意識的排斥和他親近。
“你放我下來好不好,我真的能自己走的,你牽着我就好了……”蘇晴然自然的用手指戳戳他寬厚的肩膀,聲音小小的伏在他的耳邊又一次請求。
“不放。”顧川銘簡短的回覆。他的呼吸聲音很粗,這樣的行動着實消耗了他大量的體力,“要是想讓我省點力氣,就不要再鬧!”顧川銘的語氣着實算不上溫柔。
事實上,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在發現蘇晴然再次失憶的無數瞬間裡,顧川銘都下決心,再也不像之前那樣逼迫她。要對她更加溫柔,像一個真正的好丈夫那樣。
可是,話一出口,卻總是這樣子。
顧川銘抿着脣,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補救。
“哦。”蘇晴然應了一聲,又重新趴回他的背上。
雖然被他吼了一通,但是她卻沒有絲毫不開心的感覺。而且,她在很多次提出這種要求之前,好像就能夠預感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害怕浪費他的體力,蘇晴然自己也不敢再繼續說話,安靜的伏在他的後背。
這種感覺讓她很踏實。這麼多天,住在那個房子裡,明知道現在比那時候危險了不知多少倍,可是心中就是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的感覺。
一天一夜的安全已經讓蘇晴然放鬆了警惕。顧川銘揹着她搖搖晃晃的,他的後背又讓她安心無比。在背上趴了一會兒,蘇晴然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逐漸變得深長的呼吸噴在顧川銘的耳朵後面。顧川銘試探性的小聲叫她的名字,卻聽不到任何迴應。他的嘴角勾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真想這段路就這樣一直走不到盡頭。
這邊兩個人在一派危險中感受到了淡淡的溫馨,而方巖那邊簡直可以用人心惶惶來形容。
毒蠍一臉漠然的站在一邊,等着方巖下一次的發怒和怒吼。腳邊隨處可見的碎片和傢俱殘骸讓穿着高跟鞋的她不敢移動。
方巖還穿着前天的白襯衫,領口處已經微微泛黃,是這幾天都沒有換洗過的佐證。他的領帶早就被丟到不知哪裡,領口被粗暴的扯開,一臉沉鬱。
毒蠍都沒有開口勸慰額慾望。她知道方巖是因爲什麼變成這樣的。確切來說,是她帶來的消息讓方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自從出了事以後,她就一直留在顧川銘不遠不近的地方,監視和看守顧川銘。而方巖前些日子突然出現,似乎是有了什麼大動作,來這裡觀賞“傑作”的。
可是,方巖出現的第二天,她就接到了毒蜂的內報。
如果說內報中蘇晴然失蹤的消息僅僅是讓方巖震怒的話,那毒蜂說帶走蘇晴然的人是顧川銘。這個消息就讓方巖發了狂。
他甚至不惜犧牲她辛辛苦苦在顧川銘身邊埋下的各種勢力和眼線,對顧川銘的行蹤進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得出了一個令人絕望的結論——顧川銘確實離開了,時間節點上和蘇晴然的失蹤完全吻合。
換句話說,顧川銘完全有時間也有能力將蘇晴然帶走。
當晚,方巖就將屋子裡能砸的東西全砸了一遍。
縱使這樣,那時候的方巖也還是有理智在的。他清楚自己在林子裡暗中佈置了多少人手。全盛時期的顧川銘尚且有一些可能從林子裡逃出來,而受了傷的顧川銘,能活着從林子裡出現的機率小之又小。
更何況,他還帶着蘇晴然,一個完全失明的蘇晴然。
方巖清楚蘇晴然對人的戒備有多深。他以“救命恩人”的形象出現,受了前面的教訓,他害怕和她潛意識中的記憶衝突,都沒有說任何的假話欺騙她,誤導她的記憶,蘇晴然對他依舊戒備,依舊疏遠。
他不相信在那樣混亂狀況下的出現的顧川銘能夠得到蘇晴然的完全信任。他更不相信蘇晴然會乖乖跟着顧川銘離開。
可是等了這麼久,他都沒有等到一個手下給他帶來的“好消息”。而毒蠍按照方巖的指示聯繫了很多埋伏的手下,不是根本聯繫不上,就是回覆說並沒有看到顧川銘和蘇晴然出現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
眼見能夠聯繫上的手下越變越少,這幾天方巖幾乎都不能用暴躁來形容。
毒蠍作爲他在這個地區唯一的心腹,在這個時候當然不能離開,只能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縮到一個角落裡。
一片尷尬的沉默裡,毒蠍的手機再一次瘋狂的震動起來。
一直靠着牆壁,仰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方巖突然睜眼看着她,眼睛裡迸發出亮光,“快接。”
他的嗓子裡像是有一大團石子堵在裡面,聲音沉悶且沙啞。但是,直覺告訴她,這通電話不會是一個好消息。毒蠍擔憂的掃了他一眼,飛快的接起手機,果不其然。電話那邊立刻傳來了更壞的消息。
“老大,掃蕩計劃失敗了。顧氏企業突然變了打法,我們對蘇氏的動作完全沒有起到原有的效果……現在……”
安靜的屋子裡,方巖即使沒有拿着手機,也完全能夠聽清對方在講些什麼,他劈手奪下毒蠍手裡的手機,“說!現在損失了多少!”
方巖的語氣嚇到了對面的人,那邊畏畏縮縮的報出一個數字,方巖揚手就將手機扔向牆面,“混蛋!老子養你們是幹什麼吃的!你們他媽的都不長腦子是嗎!”
他像是一頭瀕臨死亡的猛獸,猩紅着眼,將地上本就零碎的殘骸再次掀了一遍。
屋子裡滿地狼藉,方巖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的用手抓着自己的頭髮,喉嚨裡發出聽不清的嗚咽。
毒蠍嘆了一口氣,她現在既盼着老大的行動計劃能夠成功,心中卻隱隱的又慶幸顧川銘躲過了一劫。
她靈巧的避開腳邊的雜物,站在方巖身邊,“我們的計劃不應該會這樣失敗。”
他們的計劃很周密,簡單說來就是圍攻蘇氏。現在顧氏當家做主的人是顧川銘,只要蘇氏有一點危險,他就一定會不管不顧的去救。而這個時候,是顧氏內部最空虛的時候。他們的計劃就是在這個時候對顧氏落井下石,讓顧氏再無翻身的餘地。
這種辦法已經用了很多次了,每次都能給顧氏造成很大的打擊。所以這次方巖才親自操刀,有了一場大動作。可是,顧氏卻在最關鍵的時候發了瘋。
在蘇氏岌岌可危的時候,顧氏突然撤去對蘇氏的全部支撐,反去圍剿他們。這樣的做法,根本就是兩敗俱傷。可是,顧氏的損失全在蘇氏上,他們卻根本沒有人能夠擋槍。
雖然兩家都沒有討到好處,但是顧氏卻是其中毫髮無損的那一個。
毒蠍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該不會……顧氏現在當家的不是顧川銘了吧。”
這個解釋最能說的通了!
方巖冷冷的勾起嘴角,“哼,不然呢?你以爲你的顧川銘神到可以一邊跑到東南亞去救人,一邊還能幫着顧氏脫離苦海?”
他心情煩躁到了極點,連帶着說話也是夾槍帶棒,專往人痛處戳,“現在顧氏的當家人一定不是他。你的顧川銘心中可是一萬個惦記着蘇蘇。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方巖一拳捶到地上。
如果真的是顧川銘的話,他寧可不要啊顧氏也要去護蘇氏的周全。
可是,他到底還是低估了顧川銘對蘇晴然的感情。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顧川銘會拼着命都沒了的風險,隻身去國外找蘇蘇。如果他能夠再沉得住氣一點,晚一點再來找顧川銘復仇,晚一點再將他打入地獄,這幾天一直陪在蘇晴然的身邊。
他現在就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他現在的落魄,都是因爲顧川銘!這麼多年,從紫蘭到蘇晴然,他居然一次都沒有成功過,顧川銘居然還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方巖越想越氣,將手死死的扣住地面。指尖已經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
他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會毀了顧川銘!
他不僅要殺了顧川銘,還要讓他嚐盡人間的痛苦滋味,讓顧川銘體會到十倍百倍於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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