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舒同朗聲道：“老爺子，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再也不是你君臨天下的時候了。醒醒吧，太上皇陛下，你的權威已經結束了。還有，我警告你，不要再輕舉妄動了，你就老老實實呆在家裡，等着看歐氏集團如何一步步走向衰亡，還有你的兒子孫子們如何一個個走向死亡……”
然後，也不等老爺子說什麼，斷然掛了電話。
到今天這地步了，再來和解，不顯得太遲了嗎？
他放下手機，拿出錢包。裡面有一張很小的泛黃的合影，是自己和母親的大頭照。照片上，母親笑容都是淒寒的，而且蒼老。小時候，他總不明白爲什麼母親終日愁眉苦臉，父親十天半月也不回家一次，更不明白爲什麼自己的父親從來不像別人的父親可以和顏悅色，對自己的孩子嬌寵縱容。
他不受父親寵愛，記憶中，父親抱自己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後來才知道，父親也有慈父的一面，但是，慈愛的對象不是自己。
記得有一次，歐舒宏生了大病，住了幾乎一個月醫院纔回家，那一個月裡，歐舒同大氣都不敢出，更不能表現出任何歡樂的樣子。哪怕他看動畫片時發出一點笑聲，都會被林月如大罵“你這個兔崽子是不是在幸災樂禍？”
他記得自己有一次看貓和老鼠，情不自禁大笑，林月如恰好回家，一耳光就扇在他的臉上“小雜種，你是希望你大哥死掉嗎？”
他看向林月如背後的父親，可父親只是搖搖頭，語氣也不好：“舒同，你大哥都病成那樣了，你怎麼還有心思笑呢？”
從此，他再也不敢輕易笑。
記得歐舒宏出院的那天，家裡跟過節似的，準備了許多好吃的，全是歐舒宏喜歡的，所有傭人都跑到門口迎接大少爺，他清楚地看到大少爺坐在父親的肩頭，耀武揚威：“騎馬馬咯、騎馬馬咯……”
而父親也滿臉慈笑：“我的乖兒子出院咯……我的乖兒子再也不會生病了，從此身體健康，一長成人……”
小小的孩童羨慕地看着比自己大了好幾歲的大哥，那麼親暱地沾着父親，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象的。父親，根本不會這麼對自己。
他摸摸額頭上那一道傷疤：繼承人，你不給我也就罷了；爲什麼連一個青年領袖的虛名榮譽都要奪去？
你疼愛大兒子也就罷了，爲何連我母親的股份都要奪去？從此，成爲威脅我的籌碼？
而你，留給我的只是我頭上的這個傷疤。
距離婚禮，只有三天了。
家裡上上下下佈置一新。
米寶覺得自己得了婚前恐懼症。
明明早就領了結婚證，這個婚禮也算不得什麼，米寶這麼想，可是，沒法安慰自己，惶惶之中，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是自己忽略了得，但是，她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百無聊賴中，輸入了一個指令。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那是歐氏集團的資產管理和財務狀況，由於連續出問題，已經負債累累。從去年歐大少連續的惡*件到老爺子爲了挽回他的形象採取的跨國收購，再到這幾個月的頻繁被制裁、罷工浪潮、各種賠償、股票暴跌……整個歐氏集團，竟然徹底陷入了經濟危機。
長此下去，豈不弄破產？
她看得冷汗涔涔。
“米寶……我回來了……”
她慢吞吞的扶着欄杆：“歐少，你先上樓。”
“有事情嗎？”
歐舒同蹭蹭的跑上樓，她拉了他進門，隨手關了門。
歐舒同一把摟住她的腰，笑道：“怎麼了？想我想得受不了了？米寶，咱可說好了，拒絕婚前那啥，好的東西必須等到洞房花燭夜……當然，你非要不可的話，我也可以勉爲其難，馬上跟你那啥……”
米寶拂開他的手，沒好氣：“你先看看這是什麼？”
歐舒同隨便瞄了一眼：“咦，情況比我預計的更壞。竟然這麼大的窟窿了？這樣下去，不到半年歐氏集團就要宣佈破產了，哈哈。”
“爛船尚有三斤釘，諾大的歐氏集團怎麼垮得這麼快？歐舒同，你老實說，你究竟什麼時候開始佈局的？要不是裡應外合，怎麼會垮得這麼徹底？”
歐舒同滿不在乎：“十年前，我便開始了。”
米寶好震驚。
十年前！
想想看，十年前自己還在幹嘛？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少女，人生最大的心願便是可以天天吃到美味的炸雞。
可人家十年前，就來了這麼大一場佈局了。
歐舒同，他比自己大不了一輪，彼時，也風華正茂，少年單純，難道他的心思如此深遠？她一轉念：“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求助強森？你步步爲營，憑藉自己，也完全可以得償所願……”
歐舒同一笑：“我從上哈佛大學的第一天起就在籌劃此事……我有幾個志同道合的好友，在歐氏集團還有我母系家族的幾位親戚。表面上，我跟他們並無太多來往，但是，十年之前，他們已經開始爲我做事了……”
米寶好生震驚。
“我人不在集團，但是，歐氏的一舉一動，我一清二楚。”
她忽然問：“李棟也是你的人？”
他十分坦率：“他對我最忠心。”
“爲什麼？你有什麼值得他如此賣命的？或者說，你許給了他到底什麼樣的巨大的好處？不然，他憑什麼爲你賣力？”
歐舒同呵呵笑：“這還不簡單？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這不是答案！米寶想，李棟這種人，已經不是缺錢的地步了，他是歐氏集團的老臣，自己都已經是相當程度的富翁了。難道，還會鋌而走險？
但歐舒同根本無意於談論這個話題，他不經意的轉移了話題：“雖然一步步下去，也能打倒老爺子，可是，我忽然覺得過程太漫長了。我不想爲了復仇熬白了頭，最主要的是，我怕……”
“你怕什麼？”
“我怕他還沒受到懲罰，沒得到報應，他就那麼被閻王召喚去了。這不公平，對吧？米寶，你要知道，我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他頤養天年，壽終正寢。”
米寶驚得完全開不了口。
原來，自己和強森至始至終，根本就不知道歐舒同得真正訴求--他根本不是爲了要做歐氏集團的繼承人--他是要讓歐氏集團的繼承人全部死掉！
到底是什麼樣的恨，才能達到如此瘋狂的滅絕程度？
或者，就像強森所說，幾十億的資產就足以死人了，何況是幾萬億的商業帝國，哪怕爲此死掉幾十人幾百人都不足爲奇。
“米寶，有你幫我，速度果然快多了……”他漫不經意地瞄一眼電腦上打開的機密數據庫，“你看，比如現在，我可以一目瞭然知道歐氏集團的所有財務狀況，所以，可以更加有的放矢……米寶，你對我的幫助，勝過一萬個盟友！”
很簡單，只要歐氏集團的合作方看看這糟糕的財務狀況，會一一立即終止合作。
兵敗如山倒，這麼簡單。
她臉色蒼白，“那兩個孩子，真的是你殺的？”
“不！我從不殺人。米寶，他們是報應。你知道嗎，這是報應。”
“果真是報應？”
他一攤手：“你別忘了，歐舒宏的另外兩個孩子都是得了絕症，我難道有什麼本事令她們得絕症？你以爲我是巫師？”
她直覺反問：“那個小姑娘也是絕症？”
“我下班之前得到消息，那個小姑娘已經在醫院重病不治，氣絕身亡。歐家，已經斷子絕孫了。”
米寶的額頭，冷汗涔涔。
怎麼可能這麼巧合？
可是，自從大兒子死後，歐舒宏對兩個孩子保護得那麼嚴密，那麼周到，滴水不漏，絕對不可能出現他殺得場景。那兩個孩子，千真萬確是絕症。
冥冥中真有天意？
“米寶……”
他叫了幾遍，她恍然：“什麼事？”
他微微皺眉：“你心不在焉的幹嘛？”
她忽然不敢回答，也不敢應聲，眼前這張俊逸無比的臉在擴大、猙獰……就像電影裡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大反派：你絕對不要惹他，因爲，一旦惹着了他，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只可笑，她還敢虎口拔牙，居然想分掉歐舒同一半的身家。
到時候，怎麼全身而退？
“米寶，新房已經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支支吾吾：“沒什麼看頭吧……我都無所謂……反正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又不是真的要住……”
他拉住她：“去看看唄。”
是新的一間大主臥，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拆掉了重來。風格並不奢華，但非常舒服雅緻，完全符合歐舒同的品位。米寶注意到一個細節，整棟房子裡，崔蓮心的一切痕跡都被抹掉了。就連牀頭櫃上的相框裡，崔蓮心也不見了，已經換成了自己和歐舒同的一副婚紗照。
“這副照片會出現在一個雜誌上，到時候，全球都能看到。”
她唯唯諾諾。
“米寶，這新房還差什麼不？你還有什麼東西需要搬進來不？”
“不用了……不用了……我真不想……”
“真不想什麼？”
她本來要說“我真不想舉行婚禮了”，可話到嘴邊，嚥下去。她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