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司越越來越沒有耐性,他等在車旁邊,因忌憚陸遙風,又不敢靠近,他聽不見陸遙風和寒筱說了什麼,逗得寒筱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瘋魔了一般。他體諒寒筱今日心情不好,可陸遙風是不是把這些人太不放在眼裡了?
沒看到他們四個人等他一個人嗎?
蕭司越便鑽到車裡,把車子啓動,喇叭按得震響。
寒筱皺着眉頭朝那邊看了一眼,她輕輕地捏了捏陸遙風的手,囑咐他,“你一定要去送我!”
“知道了!”
見陸寒筱心情好了許多,陸遙風總算是放下心來,他牽着她,走到車旁邊,將她的手遞給陳佑世,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深深地看了陳佑世一眼。陳佑世也看出來了,陸家除了死去的老太太,寒筱的這位哥哥,怕是沒有別的人再對寒筱好。
他正要朝陸遙風一鞠躬,卻被陸遙風攔住了,“好好地照顧她,照顧好她!”他說完,掉頭就走。
寒筱看着他的背影,最後,眼淚還是出來了。她低下頭,鑽進了車裡,緊緊地抿着嘴,目視前方,任眼淚刷刷地往下淌。
“哭什麼哭?又不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了!”蕭司越心情格外不好,他格外煩躁,便不停地按喇叭。
寒筱的心情更糟,她一腳朝蕭司越坐的座椅踢過去,吼道,“你知道什麼?以後再也不一樣了,你知道嗎?你什麼都不知道!”
蕭司越從後視鏡裡看她,見她兩眼紅腫,跟桃子一樣,越發氣,說話便陰陽怪氣,“我還以爲你蠻高興呢,以後不是兄妹了,正好,你嫁給他,不正好?”
“你有病啊你?”寒筱氣得在位置上跳,她踢不到蕭司越,便揮着拳頭去打蕭司越,“不許你說我哥哥,不許你說他!”
寒筱氣急了,她不懂蕭司越這樣的人,他怎麼就總是不能明白別人的心情?難道他大少爺,不食人間煙火,不會體諒人的心情就算了,還這麼傷口上撒鹽,別人就該看在他身份背景的份上,原諒他嗎?
寒筱一拳頭打在蕭司越的肩頭上,寒筱練了這麼久的功夫了,她好歹也算是個明勁初期,雖然不說是刻意用力,但也打得蕭司越很疼,嗷嗷地叫。他的手一抖飛,方向盤就不穩,差點和旁邊超過來的車給撞上了。
蕭司越氣得一腳油門踩下去,要去撞前面那車的尾巴。他不好拿寒筱怎樣,就拿那輛要超他的車出氣。那輛車自然是看出來了蕭司越的企圖,嚇得一個勁地躲閃,副駕駛的窗戶裡還探出一個人的腦袋,朝這邊罵,眼看着蕭司越氣沖沖地真的要撞上來,又看到蕭司越的這車,那人嚇得趕緊把腦袋縮回去,旁邊的司機,挨着柵欄把車停了下來。
蕭司越便越過那車,把車橫在了這輛車的前面,氣沖沖地要下車去找這人的麻煩。
“下車,我要下車!”寒筱坐在後排,她左邊是陳寧筱,右邊是陳佑世,她狠狠地剜蕭司越的後腦勺,她知道蕭司越這麼做,是看她不順眼,又拿她沒辦法,才把氣撒在路人的身上。
前世,蕭司越沒少幹這種事。
“下啊,你下啊,有本事你下車,自己走回去!”蕭司越邊說,還把車門鎖開了,他自己一拉車門走了出去。
“下就下!”寒筱只覺得滿腔的委屈,她在陸家,在老太太靈前受的氣無處宣泄,此時全部都涌了上來,壓都壓不住。
陳寧筱一把將寒筱摟在懷裡,她輕輕地哄她,“你跟他計較什麼?他就是這樣的脾氣,別哭了,別哭!”
陳寧筱看到自己四叔在旁邊,他滿眼憐惜地看着寒筱,想安慰她,想照顧她,卻又有些無從下手,便將寒筱推過去,柔聲地說,“你看,你三哥還是疼你的,你又多了一個爸爸,你原本就很喜歡四叔的,對不對,如今成了你爸爸,豈不是好?”
寒筱並沒有多哭,她壓抑着情緒,流了一通淚,感覺到陳佑世顫抖着手,爲自己擦眼淚,她朦朧的淚眼中,看到陳佑世臉上關切的神情,這是她多少年都沒有感受過的父愛,在這樣的目光中,似乎,前世今生,那種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的無助感,再也沒有了。
這世上,不管是多能幹的孩子,不管多成熟,自己內心裡有多不想計較,都想要一個家,有一個父親,有愛自己的親人。
前世,她那麼小就死了雙親。今生,她重生在陸家,雖然有陸一鳴這個父親,可有還不如沒有。雖然有陸遙風護着她,可陸遙風自己也不過是個孩子,陸遙風處處護着她的同時,她又何嘗不心疼陸遙風。
寒筱止了淚,她耳邊迴響着陸遙風說的話,“以後,你就是陳家的人了”,以後,她就是陳家的人了。她又回到了信陽陳家,成了陳佑世的女兒。
她換了個身份之後,似乎還沒有和陳佑世說過話吧?她看到陳佑世小心翼翼的樣子,生怕惹得她不高興了的謹慎,她的心裡便流淌着一股暖意。只有愛一個人,只要在意一個人,才怕惹她傷心,才怕惹她不高興。
陸寒筱便伸出手,她軟軟的小小的手,握成拳頭,塞進陳佑世寬厚的手掌心中,她怯怯弱弱地看着他,她本應該喊他一聲“爸爸”,可她有些喊不出口,她心裡覺得愧疚。她想到這個人,爲了她,應下了陸家那麼爲難的要求,把自己一生的積蓄都賠了出去。
他只是一個醫生,治病救人本就是他的本份。他無權無勢,想要爲陸家拿到進京的資格,怕是要低聲下氣去求人的吧?他那麼看重醫德的人,當年就是看不慣信陽陳家要入股合樸集團,和陸家長房二房鬧翻,還慫恿三房不要參與。
他求人,也唯有拿了救人性命的人情去交換,這必定是很讓他爲難的。
可這種事,也唯有做父親的爲了兒女才做得出來。十年茫茫,彼此不知對方的存在,時空相隔,可血濃於水,這卻是無法隔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