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顧雲芝站在面前的那一刻,沙蒙絡吃驚非小,同時,冰涼的心中也升起了片刻溫暖,只是這個時侯,可不是什麼久別重逢,相互敘舊的時刻。
“這時候,你怎麼……”沙蒙絡一時不知道該稱呼她什麼,皇嫂?可人家又不是真的夫妻,小姐?明顯也不是,沙蒙絡有些磕絆。
“陛下,這時候您還有心思想這些無用的東西,您難道真的沒聽到一點消息?再不離開就走不了了。”顧雲芝經常女扮男裝,觀念裡可沒多少什麼‘男女有別,授受不親”的覺悟,拉住沙蒙絡的衣袖,語氣緊張而急切。
“我知道,只是現在已經走不了了,哥哥答應你恢復自由了嗎?你最好別讓他看見你在宮裡,不然,不會放過你的,還有,最好趁現在他無暇他顧,趕緊離開京城,遠走高飛,闖蕩江湖也好,隱姓埋名也罷,總之,離京城越遠越好,等事情停歇一段時間,再去實現自己的夢想。”沙蒙絡的神情還是那麼淡定從容,甚至還帶着淡淡的笑意。
沙蒙寒的獨佔性之強,沒有人能比沙蒙絡更加了解,即使顧雲芝僅僅是他名義上的妃子,可若是在自己的宮裡被發現,下場可想而知,在這些人眼裡,也許根本沒有朋友之說,要麼是敵人,要麼就是奴隸,雲夕顏之流也最多是高級一點,自由一點的奴隸而已,沙蒙絡自嘲一笑,自己在他眼中呢?或許只是一個乖乖的寵物,只要露出一絲反抗的念頭,都不惜動用所有的力量,將之絞殺。
“哼!我纔不怕呢,再說,你都出不去了,我怎麼有本事出去。”越說聲音越小,最終顧雲芝神色黯然地低下頭,破罐子破摔,認命地站在一旁,親眼目睹這場兄弟之間的皇位之爭,也是件不小的樂趣,顧雲芝自我解嘲地想。
沙蒙絡今晚第一次皺起了眉頭,忽然眼前一亮,隨即變得不動聲色,緩緩擡頭,衝着黑暗的角落輕聲道“護送她出宮,這是命令!”
原本空無一人的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個面無表情的黑衣人,若是衆位大臣在場的話,一定會認出,這正是當初昭德帝臨終宣讀聖旨的那位黑衣老兄,此刻,黑衣人一臉不悅:“我只負責陛下自身的安全,對其他人沒有任何責任。”
“若是朕以死相逼呢?”好似早就料到一樣,沙蒙絡依舊淡然,可身上流露出來的堅決不容置疑。
沉吟一下,黑衣人似乎正在計算什麼,半晌方纔答應一聲,之後根本不顧及顧雲芝的意願,把她夾至腋下,飛身如同一道劍芒,快速消失在黑暗中。
“絡兒,爲什麼要把他支走?即使他是父皇的人,可畢竟武功高強,關鍵時刻還是能用的。”一旁觀看很久的沙蒙軒不解。
沙蒙寒的陰謀,他們二人又不是傻子,怎會不知,奈何沙蒙絡不想阻止,沙蒙軒也沒了野心,陪着沙蒙絡耗日子,不能一起生,同死也不錯,不過,讓兩人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太子以前的家底可是很豐厚的。
“我只是不想事事如父皇所願,他利用你來磨練哥哥,這我不想幹預,可他不該用我來斬斷哥哥心中的最後一絲人情,即使他是父皇,即使他爲我們想好了後路,我仍不會原諒他,爲了締造最合格的帝王,他可謂用心良苦,把我們兄弟全都置於何地?”這些道理,沙蒙絡在聖旨宣讀的那一刻就想通了,至於昭德帝真死假死,已經不再重要,退了位的皇帝,跟平民百姓沒有差別。
沙蒙絡心中升起的叛逆之心在這一刻達到了至高點,單純地不想讓他這個設局的人如願,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想法,黑衣人作爲昭德帝留給他的後路,他知道,畢竟是自己家孩子,利用可以,但相互殘殺,決不允許,黑衣人絕對是受了昭德帝的命令,在關鍵時刻把他救出,也算對他的一點補償,可是,沙蒙絡不稀罕,這也是趁顧雲芝來此之際,支走黑衣人的用意,看起來很有些小孩子慪氣的意思,沙蒙軒苦笑。
既然知道阻止不了沙蒙寒前進的步伐,沙蒙絡也不想因爲自己,死太多的人,對沙星嵐堅決抵抗的決心予以抨擊,親自對禁衛軍下令,以自身性命爲先,不用顧忌會在之後受到懲罰,這樣怪異的命令,讓禁衛軍怒其不爭的同時,也感動異常,這樣事事爲他人着想的帝王是他們所不曾見過的,因此,正因爲有了沙蒙絡這樣的命令,禁衛軍抵抗起來卻更加的悍不畏死。
沙星嵐不禁納悶,難道陛下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帝王心難測,眼見手下人拼死的瘋狂抵抗,沙星嵐暗自咂舌,作爲皇宮中的禁衛軍頭領,見過的世面自是非凡,可這次,他也沒看出沙蒙絡真正的用意,不過,手下的人已經殺紅了眼,禁衛軍都是百裡挑一的存在,對上外面的軍隊,優勢十分明顯。
但是還有一句話叫好漢架不住人多,禁衛軍雖然勇猛,卻沒有援軍,死一個就少一個,而外面攻打皇城的兵士則不同,死一個,又上來十個,一擁就是一大片,黑壓壓的,到處都是人,血流滿地,屍體遍佈,原本漂亮華美的皇宮已經變成了修羅場。
沙星嵐也殺紅了眼,看着一個個親如兄弟的手□死,心中疼痛噬心,可百里晴空的援軍遲遲不到,沙星嵐絕望了,看來外面的形式已經完全被沙蒙寒控制了,陛下怎麼會把自己置於這種危險的境地?何況還有西軒王呢!
瞬間的分神,沙星嵐背後惡風不善,察覺到不好,卻已經晚了,上身儘量前傾,可鋒利的刀鋒還是劃過後背,火辣辣的疼痛自背後傳來,沙星嵐心中悽然,看來今日是難以善終了。
兇狠的彪悍氣息自沙星嵐身上散發,四周的敵人齊齊打了個冷顫,對待這個禁衛軍頭領,他們越加謹慎,能散發出這種實質性殺氣的人,哪裡是好惹的主兒,有的人已經開始主動退卻,即使殺不了沙星嵐,只要殺光他的手下,他一個人又能翻起什麼大浪。
沙星嵐動了,手中的刀緩緩舉起,快速落下,好似空中打了一道閃電,血花四濺,人頭滾落,這樣的招式簡單而有效,純粹殺人的技術,沒有任何華麗的場面,剩下的是單純的冷,直逼靈魂的寒,面對如同地獄出來的修羅,包圍的人不得不後退,雙腿不自覺打顫,這是一種來自靈魂的恐懼,與實力無關,只有見識過真正生死屠殺的人,才能擁有這樣的氣勢,可見沙星嵐是真的怒了。
殺神,人們嘴中喃喃自語,這個稱呼頓時獲得了大多數人的認同,那一個個滾落的腦袋,如同削瓜切菜般被沙星嵐輕易削落,在人們心目中揚起了滔天波浪,這還是人嗎?或者說,這樣的人誰能擋得了。
正在這時,一聲尖銳的呼嘯聲傳來,衆人臉上狂喜,終於鬆了一口氣,形同大赦,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沙星嵐孤零零站在正中,頭髮散亂,衣角飛揚,手提大刀,鮮血順着刀背上的細槽宛如小溪般緩緩流下,直至不剩一滴,可整個刀身上的殺伐之氣更濃。
瘋狂的眼中閃過疑惑不解,這些人爲什麼要退呢,憑藉自己還不足以挽回整個局面,不好,難道他們還有什麼手段不成。
擡頭一看,剛纔的人都已經不知所蹤,遠遠的圍牆上,趴滿了密密麻麻的弓弩手,手上的弓弩已經拉開,蓄勢待發,沙星嵐瞳孔一陣收縮,可留給他的思考時間已經沒有了,無數弓弩從天而降,宛如箭雨,朝自己飛來,根根力大無比,閃着幽幽的金屬光澤,寒氣逼人。
最後眼神中閃過絕望與明悟,果然,隨着先帝的死,自己的命運就已經註定,可惜到了現在才明白,在宮中白白待了這許多年,居然連這點都沒有想明白,看來陛下的話是真心讓我們退出啊!
箭矢把沙星嵐射成了刺龜,可憐天瓊國一代高手,居然死在這樣的圍攻之下。
“沙星嵐這個人,哥哥是不會留的,他是父皇時期的高手,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哥哥這兒,他就必須要死。宮中的禁衛不是皇帝信任的不能擔任,而沙星嵐是先皇的寵臣,到了哥哥這裡,肯定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希望他能理解我的意思,早早抽身。”沙蒙絡依舊平靜,就如同外面的廝殺真的是一場戲般,毫不爲所動。
“既然看的這麼清楚,這麼明白,爲什麼不早做安排,難道這樣的結果是絡兒想看到的?”沙蒙軒沒有絲毫離去的打算,嘴角露出一絲苦澀與驚奇,原來絡兒對政治的把握居然如此清楚敏感,難道這麼多年來,他們這些自詡在陰謀中成長的傢伙都被他給騙了?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要的只是和平與自由,這些你們都給不了。”
“不,我能,相信我,不就是拋棄一切嗎,這不是什麼難事。”沙蒙軒的話平靜至極,臉上卻充滿無上的堅定,就好像在心中深思熟慮了千萬遍。
沙蒙絡眼神一閃,沒有接話,看沙蒙軒的眼神卻柔和了幾分。
沙蒙軒臉露喜色,這是不是代表兩人還是很有可能的,心中磨滅的希望再次燃起,整個俊朗的臉龐更加光彩照人。沙蒙絡一愣,這時才認真打量了沙蒙軒幾眼,嘴裡嘖嘖稱奇,原來皇兄還是個美人呢,自己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呢。
似是看出了沙蒙絡的心思,沙蒙軒撇了撇嘴,“絡兒以前的眼神整天圍着東籬王,一刻都不願意離去,那裡會注意我們這些小角色啊,怎麼樣,現在垂涎本人的美色了吧!”說完還不忘拋個媚眼過來,沙蒙絡一個激靈,只覺得渾身冒出一層雞皮疙瘩,打了個哆嗦,趕緊遠離此人幾分。
沙蒙軒似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哀怨的眼神,看得沙蒙絡渾身不自在,“我投降,我投降還不成嗎,不要再用哪種眼神看我了,好似我始亂終棄似的。”
沙蒙軒終於停止了對沙蒙絡的精神摧殘,露出了正常一點的勝利笑容,臨末,還不忘在沙蒙絡臉頰上香了一個,作出一個勝利的手勢。
無奈地摸了摸被親過的臉頰,每次這傢伙都在自己設定的底線上徘徊,火候掌握得剛剛好,真不知道昭德帝怎麼想的,這樣的人不做皇帝,真是可惜了,沙蒙絡默默地想。
這時,外面傳來齊刷刷的腳步聲,夾雜着盔甲碰撞的嘩啦聲,在殿外停了下來,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凝重。
宮女太監早已經不知所蹤,空蕩蕩的宮殿中,腳步聲特別響亮。
伴隨着絲絲殺氣,燭臺上的燭火忽閃忽閃地來回搖擺,好似承受不住突然降臨的氣息,將要熄滅一般。
忽然,這股不知名的殺氣瞬間消失無蹤,剩下的是平和和寧靜。
幔帳輕撩,沙蒙寒臉上還帶着寒氣,從容走了進來,發現宮殿中端坐的沙蒙絡,眼神中閃過喜色,可是旁邊動作親密的沙蒙軒,讓沙蒙寒的心狠狠揪了一下,才恢復如常。
“哥哥終於來了,絡兒等候多時了!”
“哦?”沙蒙寒一愣,這久違的稱呼似是喚醒了他心目中最柔軟的一塊地方,臉色不由緩和了下來。
他身後的百里英和雲夕顏卻緊張起來,這次行動比預想中的順利很多,這讓他們心中有些不解,同時也更加謹慎。
“擺明了說吧,哥哥打算如何處理我們二人呢,是終身幽禁,或是秘密處死?絡兒一直很好奇。”
沙蒙寒皺眉,一揮手,有人來到沙蒙軒身後,“西軒王,走吧。”
沙蒙絡衝沙蒙軒眨了眨眼,用口型描繪了兩個字“等我!”
沙蒙軒點了點頭,擔憂地看了最後一眼,一甩袖子,出了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