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爲她感到害怕,恐懼讓他又試了一次,這一次他站了起來,但另一波爆炸又來,衝擊波將她再次推倒,他幾乎在同時也被那衝擊波和那堆炸開的石塊撞倒在地,然後眼睜睜看着一塊棒球大小的碎石擊中了她的額角。
這一次,她趴倒在地,沒有再起來。
他想要起來,想要去查看她,他搖搖晃晃的再次爬了起來,但他的視線模糊不清,他的身體不受控制,他甚至無法擡起他的手,沒有辦法維持呼吸。
就在這時,一架直升機從天而降,當它落地,一個衣着光鮮,雙手戴着白手套的男人走了出來,出現在火光之中,男人面無表情的舉起持槍的手,對着他開了一槍。
肯恩無法控制的往後退了一步,跪倒在地,感覺左肩被開了一個洞,鮮血泉涌而出。
男人走到她面前,對着昏迷的她微笑。
他不喜歡那傢伙對她微笑的模樣,他不喜歡那男人伸手觸碰她,他意識不清的奮力再站了起來。
“別碰她——”他憤怒的說。
男人擡起頭,將手平舉再給他一槍,他試圖側身,但子彈還是擊中了他的右胸,這讓他整個人再一震,往後癱倒在地上。
這一槍,讓他失血更多,奪走了他剩下的空氣,也幾乎奪走了他所有的意識。
火焰在他眼前燃燒,他想爬起來,身體卻不再聽任他使喚。
恍惚中,他聽見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嘿,這傢伙是我的,他殺死了我的獵人,我已經付錢標下他了。”
“你可以再找一個。”男人冷酷的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銀盒,取出一張卡片仍給了他,然後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你要這女人做什麼?她一點用也沒有,她不可能成爲獵人。”
“她當然有,她很有趣,我不需要她當獵人,我還有其他的,我要她當我的女人。”
不——
他想要抗議,想要將她從那男人手中奪回,但他動彈不得。
靜。
一切都好安靜。
前方鋪着真絲桌巾的小桌上,放着三層的下午茶點,還有兩杯紅茶。
紅茶冒着嫋嫋的白煙。
然後,鋼琴聲響了起來。
給愛麗絲。
她認得這首鋼琴曲,因爲她家附近的垃圾車會播放這首音樂。
陽光從高窗上灑落,穿透白色的蕾絲窗簾,鋼琴乾淨的琴音緩緩迴盪一室。
她可以看見細微的塵埃在空氣中漂浮着。
眼前的事物,精緻而美麗,她能看見她的右手擱在桌上,手上還戴着非常精緻漂亮,長到手肘的蕾絲白手套。
冷。
她覺得有點冷。
有那麼一瞬間,她有些困惑,無法分辨自己人在哪裡,她試圖要查看周遭,然後才赫然發現,她沒有辦法轉頭。
非但無法轉頭,也不能低頭。
驚慌瞬間擭住了她,她想擡手,卻無法動手,想起身也無法起身,她張嘴想尖叫,但就連張嘴都做不到。
她唯一能動的就是眼皮和眼珠,她快速的轉動眼珠子查看四周,卻只看到右方的壁爐上有一面大鏡子,鏡子映照着一股黑髮白皮膚的女人,女人一動不動,斜眼看着她,滿眼驚恐。
那是她,她知道,但她連牽動嘴角都沒有辦法。
發生了什麼事?這裡是哪裡?她爲什麼在這裡?
她試圖回想,卻想不起來,她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恐懼越來越深。
然後,鋼琴聲停了。
這屋子再次陷入無聲的寂靜,靜到她可以聽見自己害怕的心跳聲。
時間,像是被凍結了似的。
她不知道究竟坐了多久,只感覺到高窗的光線緩緩輕移,而冒煙的紅茶也已不再冒煙,她等着有人出現,但誰也沒有出現。
最後,因爲太累,她終於忍不住閉上了眼,帶着絕望陷入黑暗之中。
綠。
好綠。
當她再睜開眼,耀眼的綠在陽光裡閃耀,她眨了眨眼,終於從陽光中辨認出那是一片橫過她眼前的綠色棕櫚葉。
她已經不在原先那間房裡,雖然眼前還是有一張桌,也有茶點和紅茶,但它們都長得不太一樣,她被移動了,換了對方,換了位置。
OK,這是夢。
當然是夢,她不喜歡這個夢,可她顯然無法控制她的夢。
以前她太累,壓力太大時,偶爾也會做不能動彈醒不過來的夢,她從來就不喜歡這種夢;但那些夢,向來不會想這樣,有種奇怪的連續性。
但沒關係,夢會醒。
她告訴自己放輕鬆,她當然記得自己的名字,只是她現在該死的想不起來而已。
OK,OK,不要急、不用緊張,這只是他媽的該死的夢!
她試圖深呼吸,卻感覺虛弱得連呼吸都不太能控制。
總之,放輕鬆就是了,她可以轉移一下注意力,看看她現在在哪了。
這裡是……
她轉動眼珠子,雖然不能動,但她能在視線所及看見一下南方的熱帶植物,橘色的天堂鳥、鮮紅的朱槿、白中帶黃的雞蛋花,在那些植物後面,是一格一格的玻璃。
忽然間,她領悟她在玻璃做的溫室花房裡。
這花房和之前那間華麗的房間一樣漂亮,但也同樣安靜得嚇人。
所有的花草樹木都像是假的一樣,雖然她能嗅聞到花草香,但它們有種詭異的不自然,她瞪着那些看起來很正常,但卻讓她毛骨悚然的花草,然後才發現它們雖然是真的,可是每一株花草都美得嚇人,它們沒有發黃的葉子,沒有枯萎即將凋謝的花瓣,它們每一株都太漂亮、太完美,完美得不像是真的。
可它們是真的,她也是真的。
不,這是夢,只是夢而已。
就像她夢見和那個男人汗水淋漓的糾纏在一起一樣……
這年頭教她幾乎要皺起眉頭,當然如果她能皺眉頭的話。
她當然不可能夢見和男人親吻交纏,不是嗎?她不記得自己有男朋友或老公,或者她有?不不不,她沒有,她知道她沒有。
但某個穿着西裝背心和襯衫的模糊影子浮現腦海,她想不起來他的臉,那好睏擾她,她越是用力去想,腦袋卻開始隱隱作痛。
奇怪,那是誰?
如果可以伸手敲打自己,她好想用力敲一敲她的頭,可除了轉動她的眼珠,她依然無法動彈,這事實讓她更加困擾。
到底是誰?
她想知道他是誰,她閉上眼,不讓自己看眼前那完美得嚇人的溫室花園,死命回想。
小……
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驀然響起,恍似就在耳邊。
小……賽……
他說什麼?
小吉普賽——
男人低沉的聲音突然變得好清楚,她的意識卻開始模糊。
下一瞬,彷彿被吸進無底的漩渦裡,她再次被拽入黑暗之中。
她迷路了。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在一座城堡的廊道中奔跑着,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跑,但她好害怕,她必須要跑,她不能停下來。
她聽到振翅的聲音,她轉過頭,看見一隻有着雙翼的龍張牙舞爪的朝她飛來,她驚慌失措的試圖打開長廊兩旁的房間門,但那麼多的門,卻沒有一扇門沒鎖。
那隻龍飛得更近了,她能聞到它身上的臭味,她回首看見它張嘴吐出一道火焰,她嚇得放棄那些門,拔腿狂奔,但火舌舔到了她身上,燒着了她的發,下一秒,她衝進了有着數座水晶燈的跳舞大廳。
忽然間,飛龍不見了,所有的聲音都消失無蹤。
跳舞大廳裡,只有幾盞小燈還亮着,水晶燈悄悄反射着微亮的燈火。
她喘着氣,緊張又害怕的環顧四周。
然後,她看見一個**雙足、穿着睡衣的女人從右側的樓梯緩緩走了下來,穿過她身邊。
是戴安娜。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知道這女人的名字,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但她記得她的。
她無法控制的跟了上去,她想問她是怎麼了,爲什麼在哭,爲什麼如此悲傷,她加快腳步,試圖追上戴安娜,但不知怎地,不知是在院子裡,還是在山坡上,那女人不見了,但她仍在往前走,她來到了那座懸崖,難以言喻的絕望和撕心裂肺的悲傷包圍了她。
她喘着氣,感覺熱淚滑下眼角,感覺風好冷,她看着月亮,然後往前踏出一步,走入夜空,墜落——
好臭。
奇怪的香味充塞鼻間,因爲太香了,反而讓她覺得好臭。
下一秒,她發現有個人貼着她在呼吸,或者該說,在嗅聞她?
那感覺超詭異,她猛地睜開眼,只看見眼前有一張好長好長的大桌,桌上擺放着燭臺與花束,還有純銀的餐具和水晶酒杯。
但這地方很乾淨,異常整齊完美。
有那麼一瞬,她搞不清楚自己人在哪裡,然後很快領悟過來,她知道自己從那可怕的夢,掉入原先那個詭異的夢,那個到處都很潔淨美麗,完美得不像真實世界的夢。
說真的,她不知道哪一個比較可怕。
是可以奔跑,但卻迷失在有飛龍在追她的城堡;還是這個她像洋娃娃一樣擺佈,沒有人的世界。
不,不對,這裡有人。
她可以聽到呼吸聲,感覺到氣息拂過她的腦後。
“親愛的,抱歉我晚餐遲到了。”
男人貼在她耳邊說,然後親吻着她的臉頰。
她的寒毛一下子全豎了起來。
男人從她身後來到身前,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拉起,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即便隔着手套,她仍覺得一陣雞皮疙瘩冒了出來,那恐怖的香味是從他身上傳來的。
但,這是人,至少是個人。
他是白人,有着高挺的鼻樑,白皙的皮膚,棕發棕眼,臉的輪廓無比深邃。
“你看起來真美。”他看着她,微笑。
這是個稱讚,但她卻高興不起來,這男人很帥,如希臘雕像一樣輪廓鮮明,但他身上有種讓她驚慌的東西,她說不清是什麼。
也許是因爲他看起來太乾淨、太完美。
他的笑,讓她莫名膽寒。
她想問他這一切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她不能動?爲什麼她會在這裡?爲什麼他叫她親愛的?
可即便她用盡一切力氣,依然開不了口。
他擱下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在她的衣裙上,她能看見他手上也戴着手套,白色的皮手套。
他直起身子,從她身邊走開,她看見他筆挺的背影,他穿着白色的騎馬裝,手上還拿着一根真皮短馬鞭。
他走到長桌的另一端,在那遠遠的地方轉過身來,面對她坐下,然後他放下馬鞭,拍了拍手。
餐廳旁邊的門被打開了,穿着黑白西裝的侍者端着前菜上來,替她與他倒酒上菜,他們一個接着一個,面無表情的爲兩人服務着。
他們爲她倒酒,送上前菜、冷湯、主菜、甜點、水果,再一一撤去,沒有人對她完全沒有進食或說話感到奇怪,他們沒有一個多看她一眼,甚至不覺得她完全沒有動有什麼不對。
她餓了,她能聞到食物的香味,能看見它們美味的模樣,她知道它們是真的,但她只能用看的,只能盯着眼前這詭異的一切。
對面那個男人,自顧自的吃着,一邊不時朝她看來,心情顯得萬分愉悅。
這不對勁,眼前的人事物都不對到了極點,那男人看起來很好,可不知爲什麼,雖然他在微笑,她卻只覺得寒毛直豎,莫名不安。
飯後,他走上前來,看着她微笑。
“今天真是美好一天,不是嗎?”說着,他低下頭來,親吻她的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