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鯉魚跳龍門(三)我打中了俊太哥

他們帶着我去見另一個刺客,當他轉過頭來,我不禁大吃一驚,因爲他竟是我朝思暮想、心心念唸的俊太哥!只是看上去滄桑了許多。蒼天保佑,我終於找到了他!真是太諷刺,人類竟不約而同的挑選了兩條魚去執行他們驚險的刺殺計劃!

“俊太爺爺怎麼也變成刺客了?”

“原來另一個刺客就是俊太爺爺!”少女們驚奇的嚷嚷道。

俊太哥也非常吃驚,偷偷問我爲什麼也離開了魚宮?我告訴他,一切都是因爲他,說完我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他訕訕的笑了,說這回龜爺爺會氣瘋掉的。俊太哥告訴我,他來到人間,才知道人間原來這麼大,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人如大海撈針,談何容易!他一路漂泊來到凱城,無意中救下了一個被王朝追殺的革命黨首領,也同樣感動於革命黨人拯救蒼生的豪情壯志,決定幫助他們。他們一起制定了凱城的起義計劃,因爲叛徒的出賣,他們失敗了,他的十一個革命黨好朋友,都被殺害了!

我和俊太哥商量好了,完成這次刺殺任務後我們就回魚宮,人間正值亂世,兵荒馬亂,爾虞我詐,人心不古,遠不如我們的魚界過得舒坦,我們還是回魚界繼續深造,努力加油跳龍門吧。

寶珠說,已經探明,新年那天,龔大帥會到四海樓聽戲。而我與俊太哥將在戲臺上尋機刺殺坐在臺下的大帥。爲此,我們還需要學戲。幸好我們的魚王也十分喜歡歌舞戲曲,唱戲是魚宮裡流行的一種愛好,我和俊太哥都會一點。所以寶珠教得並不費勁。我們唱的是《貴妃醉酒》,兩三天的工夫,我和俊太哥便把它唱得有模有樣了。

新年前一天,寶珠把我們帶到了四海樓,熟悉周邊的環境,教授我們開槍最佳的時間與位置,開槍之後該如何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她說我們的手槍裡只有一發子彈,俊太哥來打頭槍,如果不能一槍斃命,就讓我馬上補上一槍。開槍後戲樓肯定會陷入一片混亂,我們要馬上趁亂撤離,有一輛馬車就停在戲樓的後門,由革命黨人守候,會帶我們逃向遠方。哈哈,其實不用,我們會自己走的,不是去遠方而是回魚宮。

“千荷奶奶,你們爲什麼不使用一些人類不會的法術呢?”一個少女問道。

我問過俊太哥,那天可不可以使用法術?俊太哥說,我們不能夠過多使用法術來干涉人間的因果。呵呵,正好,我會的法術也不多。

寶珠給我們看龔大帥的畫像,那是個濃眉大眼、鬍子邋遢的魁梧男子,相貌還算端正,不似寶珠口中惡魔般的恐怖。我一眼就記住了他。俊太哥卻細細打量起來,他說,這是他殺的第一個人類,也是最後一個人類,殺了龔大帥回到老家後,他會好好超度他,來世做個遠離殺戮的人。寶珠聽了,流露出驚異的神情。

那天終於到來了,龔大帥如約而至,還一同帶來了他的家眷。四海樓也被王朝的軍隊包圍起來了,尋常百姓不得入內,堂內坐滿了達官貴人,名流富賈。戲班子是從京城請來的,當地人一個也不認識,班主也是個革命黨。我和俊太哥是最後一個登場,寶珠說,這個時候,大帥已經累了,最容易鬆懈精神,可以大大增加刺殺成功的機會。

大帥很喜歡我們的《貴妃醉酒》,搖頭晃腦的跟着哼唱起來,他的眼神時不時落到我的身上,偷偷的打量着我,他的眼眸是清亮的,沒有混世魔王般的混濁,因爲投入,他的嘴角微微上翹,濃黑粗壯的眉毛彎下來,顯出滿足的喜悅,他看上去就是個普通人,如果硬要說他特別,只能說他的絡腮鬍子使他有點邋遢,不是太討人喜歡。可是,俊太哥的精神也彷彿鬆懈了,幾乎可以用魂不附體來形容,他的眼睛,不住的瞟向臺下,不是看龔大帥,而是看大帥身邊一個年輕的白衣女子。我猜,他認得那身衣裳。

“這白衣女子,會不會就是俊太爺爺的夢中情人?“一個少女怎道。

“我覺得也是,這下遭了,她八成會壞事。”另一個少女道。

“別打斷,聽千荷奶奶繼續講下去!”其他少女嚷嚷道。

那白衣女子蒙着一層面紗,一句話也沒有,只是安靜的坐着,沒人知道她的身份。大帥偶爾會拉拉她的手,看得出,她與大帥的關係非同一般。我猜俊太哥是想起了那日落水的白衣女子,唉,他終究還是忘不掉她?我的心頭嘆了一口氣。

突然,一陣風憑空吹起,吹落那女子臉上的面紗,是的,她果真就是那日落水的女子!她白皙的皮膚、清麗的容顏我永遠不會忘記。不用說,這一定是俊太哥使用的法術。我看到俊太哥渾身一震,是的,茫茫人海,蒼天眷顧,他終於找到了她!

節目快到了尾聲,我一再的暗示俊太哥,該他出手了,該他出手了,否則我們就完不成任務了,俊太哥卻沒有任何行動。我看到寶珠和她的父母就坐在前排,寶珠的臉上流露出焦急與納悶的神情。是的,俊太哥,你怎麼了?你在想些什麼?臺下的人不斷的叫好,就連大帥,也叫了一聲好。我看向大帥,大帥突然向我豎起了大拇指。可是,我們不是真的來唱《貴妃醉酒》的好不好,俊太哥,你在猶豫什麼呢?難道是你找到了白衣女子,就眷戀起了人間,不想與我一道回魚宮了嗎?唉,其實,人間的恩怨與我沒有多大關係,我只是不想辜負革命黨朋友們!既然俊太哥遲遲不動手,就讓我來吧!於是我拔出了槍,瞄準射向龔大帥。可也就在這個時候,龔大帥身邊的一個副官站出來去拾白衣女子掉落在前面的面紗,剛好擋住了龔大帥。

我傻眼了,我不想傷及無辜。俊太哥撲了過去,我想他也不想傷及無辜。這起事件悲催的結局就是,我的槍打中了俊太哥!這一切幾乎都是在一瞬間發生的,後來我想,這就是所謂命運的安排嗎?臺下果然騷亂了起來,尖叫聲、腳步聲、哭喊聲混合成一片,不明真相的人們竟相逃命。我也可以逃走的,或者使個障眼法,或者使個隱身術,但我什麼都沒有做,只是默默的看着受傷倒地的俊太哥,他的肩頭汩汩的流出鮮血,我突然擔心他會不會因爲衰弱而變回一條魚,那就更麻煩了。

我看到白衣女子走向俊太哥,說了一兩句話,俊太哥轉頭看向我,眼神中是深深的抱歉,然後他被巡捕擡走了,那白衣女子就跟在他的身後;我看到大帥也轉頭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被士兵們簇擁着離開了;我看到擠在人羣中的寶珠失望惆悵的眼神,她想救我,卻無能爲力,只好被父母隨着人潮拽走了;我看到衆多拿着長槍的士兵涌向我,我任由他們把我捆綁起來,扔進了王朝的監牢。我終於還是辜負了我的朋友。我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一條金色鯉魚,它努力的去跳躍龍門,結果失敗了,撲通一聲掉落了萬丈深淵,濺起四周水花,隨後漆黑一團,淹沒了鯉魚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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