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從夏到秋,從秋到冬,溫萊特將軍已經幾個月沒有走出自己的囚室了。他被兩名日本士兵帶出營房的時候,風雪打迷了他的眼睛,他用一隻手遮擋住自己的眼睛,跟在日本士兵的後面往前走,當兩千名赤**身體的戰俘突然闖入他眼簾的時候,他的身體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他有些不相信這是真的,但這分明不是夢,溫萊特將軍驚怔片刻後奔跑起來,他的帽子被大風颳落了,滿頭白髮溶在雪景中,隔着老遠,他就大聲喊着高橋的名字:“讓他們穿上衣服!”溫萊特將軍大聲喊着。

高橋滿面微笑地看着奔跑過來的溫萊特將軍,他對溫萊特將軍說:“天氣很冷,這麼下去他們的結果不是很妙,溫萊特將軍,你來救救他們吧。”

溫萊特將軍怒目圓睜:“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先讓他們把衣服穿上!”

高橋說:“這不好,我要的東西他們還沒有給我。溫萊特將軍,你應該知道,你的士兵在某些人的指使下放火燒燬了一個剛剛建成的車間,這個放火的人就在他們中間,現在,我只需要這個人走出來站到我面前,可是他們不願意配合,現在就看你溫萊特將軍的了。”

溫萊特將軍略一沉吟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向高橋這樣的魔鬼乞求是沒有用的,所以,他別轉了目光,用蒼涼的聲音呼喚道:“孩子們!”

戰俘們費勁地扭轉自己的脖子,看見溫萊特將軍,他們的心熱了一下。

溫萊特將軍已經流下渾濁的眼淚,他朝戰俘們走過去,但被兩名日本士兵拉住了。

隔着兩米遠,溫萊特將軍大聲問道:“孩子們,還記得西點軍校的校訓嗎?”

這一聲呼喚震撼了所有人,他們齊聲回答溫萊特將軍:“責任!國家!榮譽!”

溫萊特將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他的眼淚破堤般涌出,他提高聲音再次說道:“還記得我們的軍歌嗎?我相信你們記得,現在,就讓我們唱這支歌吧,讓軍人的意志戰勝一切吧!”

傾刻間,美軍軍歌《老兵不死》在風雪中飄揚起來,歌聲穿透風雪直抵長空。

“昨日黃花/老兵不死/只是凋零/老兵不死/只是漸漸遠去……”

歌聲中,一些倒在地上的戰俘掙扎着爬了起來加手歌唱,歌聲彷彿一股生命之泉注入了他們的身體。

溫萊特將軍說:“孩子們,堅持到最後,上帝會讚美你們的!”

高橋早已經扭曲了臉,他讓士兵把溫萊特將軍拽過來,怒指着溫萊特將軍的鼻子說:“溫萊特,你這麼做只能加速他們的死亡,我要把他們、包括你,全部活活凍死!”

溫萊特將軍仰天大笑:“高橋,你不敢,這些人如果被凍死,你的上司會扒了你的皮。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奉勸你,遊戲該結束了。”

高橋狂喊起來:“不許他們穿衣服,凍死他們!把他們全部凍死!”

武目大概看出高橋已經無法收場,他走到高橋面前說:“請您先回司令部,這兒的事我來處理吧。”

高橋得了這個臺階,轉過身怒氣衝衝地走了。

武目大聲喊道:“現在,你們統統回營房,不要以爲事情就這樣完了,我們一定要查出那個縱火的人!”

雪越下越大。

高橋沒有放過溫萊特將軍。第二天剛剛吹過起牀號,溫萊特將軍就被叫出營房,一輛吉普車停在院子裡,他被日本士兵推上吉普車,上車之後纔看見高橋也在車裡。

但是積雪太深,吉普車根本開不起來,車輪打着空轉,把積雪甩出去老遠。

高橋讓武目去找一輛馬車。

在等待馬車的時候,高橋慢慢踱到溫萊特將軍面前說:“你不想知道我要把你帶到哪去嗎?”

溫萊特將軍眺望着遠處的雪景說:“我不指望魔鬼把我帶到天堂。”

高橋大喝一聲:“你纔是魔鬼!你是個真正的魔鬼!”

溫萊特將軍憤怒了:“你們會受到懲罰!上帝從來都是公正的!”

高橋哈哈大笑:“你們的上帝是個婊子!婊子!”

他們乘坐馬車進城,一路上白雪無垠,這是溫萊特將軍有生以來見到的最壯觀的雪景,曠野中杳無人跡,禽獸絕蹤,皚皚白雪覆蓋了大平原,北風呼嘯,滿天陰霾,與溫萊特將軍此刻的心情遙相呼應,這個世界,什麼時候才能升起一輪真正的太陽呢?

城中也是一派蕭條,街道上行人寥寥無幾,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溫萊特將軍的腳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他扶着馬車站了好一會,讓血液慢慢流通,然後,他看見了一家工廠的大門,一些記者模樣的年輕人站在那裡,頓時,溫萊特將軍愣住了。

並不是那些年輕的記者讓溫萊特將軍吃驚,讓溫萊特將軍驚愕不已的是工廠門口的三塊牌子。

這是三塊分別用中、英、日三種文字寫成的廠牌,牌子上的六個大字赫然入目:溫萊特磨刀廠。

直到這時候,溫萊特將軍還不能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只是被廠牌上自己的名字嚇住了,至於高橋在玩弄什麼陰謀,他還想象不到。

高橋走向記者,他用英文解答記者們提出的疑問。他說,這家磨刀廠之所以用溫萊特將軍的名字命名,是因爲溫萊特將軍對這座工廠充滿了熱情,而且,溫萊特將軍非常喜歡到這座工廠勞動,以示他對這場聖戰的支持,他的行爲甚至感動了天皇,所以,這間工廠就以溫萊特將軍的名字命名,這是日美交戰以來出現的最讓人感到溫馨的事情。

高橋最後要求記者們把這件事告訴全世界的人們,一位赫赫有名的美國將軍,正在用自己最大的努力,爲日本帝國提供着充滿感情色彩的援助。

記者們涌進車間,看見堆成小山一樣的戰刀、軍刀和刺刀。這些刀有的已經生鏽,有的已經卷刃,有的已經彎曲,有的已經斷裂,上面的血跡已經黑如墨染。

面對着這樣的刀山,記者們瞠目了,一位美國將軍在日本人的軍工廠裡爲日本軍隊打磨戰刀,這樣的新聞,恐怕是二戰以來絕無僅有的。

高橋命人抱過來一捆已經磨好的刺刀,他告訴記者們,這些刺刀是溫萊特將軍精心打磨出來的,就在今天下午,一批已經打磨好的刺刀和戰刀將被送往前線,其中就包括溫萊特將軍磨好的這捆刺刀。

記者們紛紛舉起相機爲這捆刺刀拍照。

一名法國記者提出要採訪溫萊特將軍,這個提議得到了全體記者的響應,他們用目光尋找溫萊特將軍,但是溫萊特將軍不在現場。

高橋用極其溫和的態度說:“事實已經說明了一切,還是不要讓溫萊特將軍過於尷尬吧,你們可以向溫萊特將軍致敬,讓將軍保持一份美好的心情吧。”

高橋最後下了逐客令,他對記者們說:“溫萊特將軍就要開始工作了,將軍工作的時候不想受到任何干擾,所以,請各位離開吧。”

記者們走後,高橋哈哈大笑,多日來心中的那份屈辱終於盪滌一空,他讓人把溫萊特將軍帶進車間。

現在,溫萊特將軍已經猜到高橋想幹什麼和已經幹了什麼了。

高橋拿起一把戰刀,這是一把已經卷刃、刀身彎曲成90度的戰刀,上面的血跡早就乾涸脫落,只剩下斑斑點點,這把戰刀到底砍殺過多少人溫萊特將軍一時無法確定。

高橋把戰刀送到溫萊特將軍面前說:“你已經看到了,這間工廠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所以,你應該爲它做點事了。從今天起,我要你天天到這裡磨刀,我要你把戰刀磨得鋒利無比,到戰場上砍掉敵人的腦袋就像砍一隻西瓜,這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工作,開始吧!”高橋把戰刀扔在了溫萊特將軍腳下。

溫萊特將軍像喪失了聽覺一樣,他的眼裡只有那堆成山的軍刀,這些軍刀在他眼前飛舞着,克雷吉多爾島上成片的屍體和不斷倒下去的美菲士兵再次浮現在他腦子裡,他根本聽不到高橋在對他說什麼。

高橋再次喊道:“我讓你開始,你聽見沒有!”

溫萊特將軍這次聽清了,他不知道高橋所說的開始是指什麼。他慢慢彎下腰,撿起那把戰刀,然後,他猛地衝向那座刀山,揮舞着戰刀瘋狂地砍了起來,他的身體好象凝聚了無窮的力量,手中的戰刀越砍越猛。

一把刺刀被他砍得飛了起來,這把刺刀掠過高橋的臉,高橋的右腮被劃破,頓時鮮血滿面。

高橋捂住自己的臉,他的眼睛一下子冒出火來,他真想拔出戰刀砍下溫萊特將軍的腦袋,但是他沒有這個權力,他衝兩名日本士兵怒吼着:“蠢驢,讓他磨刀,你們讓他磨刀!”

兩名日本士兵拉住溫萊特將軍,把他拽到轉動的砂輪前。溫萊特將軍奮力掙扎着,和兩名日本士兵滾在一起。

一把翹起的刺刀刺進了溫萊特將軍的腰,溫萊特將軍感覺到一股溫熱的血正從他的身體裡流出來。

溫萊特將軍最後暈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