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七日中,武雲門依舊風平浪靜,但是唯一讓夜奕覺得頭痛的就是從藏夜之森飄來的落葉,整個宗門隨處可見金黃的樹葉,打掃起來也很麻煩。
但是,打掃宗門的侍女卻沒有覺得麻煩,反而非常享受,這讓他很是疑惑。
將乾玲叫來詢問之後,終於弄清楚了。
原來她們稱這爲秋天,是她們非常喜歡的豐收季節,所以看到落葉的時候,會莫名的興奮。
夜奕也去探查過諸女,發現她們沒有被人施下手段,只是時間凝結出的軌跡而已,所以導致她們會莫名興奮。
既然諸女沒有覺得麻煩,自己也沒有必要去深究,而且宗門內其他人也都很開心,也不再煩惱。
站在宗主大殿頂,看着陰雲密佈的天空,眉頭緊鎖,感覺好像將要有大雨到來,但是天空剛剛明明還是晴朗,突然烏雲密佈,有些反常。
不過,沒有察覺到異樣,所以便放下心來,可能只是普通的降雨而已。
“滴答!滴答!……”
很快,一滴滴晶瑩剔透的雨水落下,細雨綿綿,從藏夜之森襲來一陣白霧,如夢如幻,場景非常夢幻,令夜奕驚歎不已,真是絕美的景象!
雖然小雨淅瀝瀝,但是沒有弟子躲避,反而非常享受雨水的洗禮,對於他們的舉動感到無奈,不明白他們在想什麼。
徑直落下的雨水,在接近夜奕的時候從身旁繞開,沒有落到夜奕身上。
玉兔也被驚醒,看着四周飛速落下的雨水,一雙大眼睛中充滿疑惑,擡頭看向夜奕,“咿呀?”
摸摸玉兔的小耳朵,淺笑道:“是啊,下雨了,你也喜歡雨天嗎?”
“咿呀!”
看着瘋狂搖頭的玉兔,稍微吃了一驚,但是聽到它的解釋後,嘴角不由抽搐,沒想到竟然是因爲雨水會浸溼它的皮毛,這樣跳動起來會很困難。
無奈一笑,沒有繼續說什麼,看着越來越濃厚的烏雲,知道這場綿綿細雨不會輕易消失,但是既然其他人不在意,那麼自己也沒有必要去糾結。
雨水的到來洗滌了武雲門,空氣也清新無比,讓所有人的心情都非常好,有些心性如同孩子般的弟子開始在細雨中追逐打鬧,每一個人臉上都帶着笑容,唯獨有一個人不同,就是怡然。
擡頭看着落下的雨水,一滴雨水落到她的口中,未來得及反應便消失了,與她化爲一體,神情有些迷茫,喃喃自語,“與那日一樣,難道噩夢將要再次到來嗎?”
“轟隆!”
突然,天空中一聲炸響,本來綿綿的細雨變得急驟,大雨傾盆而至,這一次所有弟子都回到自己的住處,只有怡然一人站在練武場,擡頭望天,雙眼空洞。
武雲門除了夜奕與怡然以外,已經看不到人了,皆回到自己的住處避雨。
夜奕看着仍然站在雨中的怡然,眉頭一皺,眼中充滿疑惑,腳下一動,瞬間來到怡然面前,“你在做什麼?”
但是,怡然卻沒有回答他,依舊呆愣愣看着天空,沒有任何舉動。
“轟隆!”
又是一連串的炸響聲,看向天空,只見幾道閃電伴隨着雷聲出現,顯然這場大雨短時間之內是不會停止。
可是,他此時擔心的是怡然,這場大雨一定勾起了她的回憶,而且是悲傷的回憶。
這也許是一場博弈,如果無法從回憶中走出,她今後會非常痛苦,想要出手幫助,又覺得不妥,最後只能在一旁守候。
怡然陷入回憶之中。
……
那一夜,依舊是瓢潑大雨,僅僅三歲的她孤零零蜷縮在小巷中的角落,已經三天沒有吃過一點食物,瘦弱的身軀不停顫抖,沒有一個避雨的地方,身上殘破的衣物已經被浸溼,冰涼的雨水接觸她的身體,令她更加劇烈的顫抖。
但是,在神界之中,夜晚並沒有那麼平靜。
“不能放走他!上!”
忽然,附近傳來一聲叫喊,隨後便是一陣短兵相接的聲音,隱約還摻雜着慘叫聲。
“想要日月星隕?做夢!”
“快追!生死不論,將日月星隕奪回!”
隨後便是一陣陣破空的聲音,顯然在追逐。
聽到這些聲音的她,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腿,不敢出聲,生怕這些人會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可是,上天永遠都是在戲弄她,越想躲過,越不可能。
忽然,一個面色慘白的年輕男子出現在小巷之中,捂着自己的手臂,鮮血流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之色,癱坐在地上,隱藏自己的氣息,屏住呼吸,沒有任何動作。
“人逃到哪裡去了?快找!”
“大人,這附近有一個微弱的呼吸,很有可能是他!”
“不是他,這明顯是一個小孩子的呼吸,雖然他受了傷,但是也不會僞裝到這個地步,繼續找!”
“大人,他已經受傷,應該不會在附近停留!”
“嗯……”這個聲音顯然有些猶豫,但隨即便說道:“那就去其他地方找,就算將這裡翻個天翻地覆也要找到他!”
“遵命!”
“嗖~嗖~”
聽聲音,這些人好像已經離開了,他們追殺的人應該就是這個年輕男子,而原因則是所謂的“日月星隕”。
確認了他們已經離開之後,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躲到這裡就是因爲這條小巷中還有一個微弱的呼吸,相信他們一定會認爲這不是自己的呼吸,而且他也沒有逃跑的力氣,只能奮力一搏。
結果就是他勝了,已經暫時躲過風波了,但心情依舊非常凝重,因爲他無法恢復自己的傷勢,這樣下去,不出三個時辰,自己便會隕落。
但是,他沒有恐懼,只是覺得可惜罷了,畢竟他剛剛得到日月星隕,還沒有派上用場,便要隕落,實在可惜。
可是,他沒有打算將日月星隕交給追殺自己的人,就算找一處隱蔽的地方藏起來,也不會交給他們。
忽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費力起身尋着那道微弱的呼吸。
很快,一個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出現在眼前,眉頭緊鎖,但還是露出了溫柔的笑容,蹲下身來,輕聲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聽到男子的話,渾身一顫,身體再次縮了縮,不敢回答男子的話,心中祈禱:快走吧!快走吧!
見她沒有回答自己,腦中念頭閃過,淺笑道:“我知道你現在生活得非常不好,但是現在有一個機會改變你的命運,到時你可以在神界之中呼風喚雨,想不想要?”
男子的話充滿誘惑力,這讓她有些激動,但隨即便有些質疑,不過還是輕聲說道:“怡…怡然。”
“怡然。”仔細品味這個名字,隨後稱讚道:“真是一個好名字!”
沒有太在意這件事情,繼續問道:“你爲何會流露街頭?你的雙親呢?”
“雙親?”這是兩個非常陌生的字,因爲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有雙親,從出生到現在,她都是一人活在這個世界,所以對於男子的話感到非常疑惑。
微微一愣,從怡然的聲音中察覺到一些異常,眼中閃過一絲疼惜之色,直接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抱在懷中,輕輕撫摸她的背部,附在她的耳邊輕聲安慰道:“沒事,沒事!從今往後,沒有人能夠欺負你了!你將是神界最強者,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對那些欺辱你的人施與最殘酷的懲戒!”
男子的話如同一根利箭,直接紮在她的心房,一時間也不再掙扎,一雙被污垢遮蔽的雙眼流出淚水,與雨水混在一起,讓雨水也變得非常苦澀。
兩人一直保持這個動作許久,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
但就在這時,男子的口中突然噴出腥紅的鮮血,臉色再次蒼白三分,癱倒在地,雙眼漸漸失神。
怡然看到這一幕,大驚失色,手忙腳亂用自己的衣裳去擦拭男子嘴角的鮮血,根本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看着驚慌失措的怡然,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氣喘吁吁地說道:“我…我已經…已經命不久矣!但是…但是我希望…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摘下自己的儲物戒,打開怡然的手掌,將儲物戒放在她的手中,並且抹去屬於自己的神識,從中拿出一枚細細的陣,閃爍着銀色的光芒。
“這是神界之中最強的暗器,就算是聖人境的強者也無法躲避,而且可以吸收日月星輝,只要你能夠與它簽訂契約,可以快速提升你的修爲,從今往後,它就屬於你了!”
說完,在怡然疑惑不解的時候,直接用日月星隕扎破她的手指,吸收了怡然血液的日月星隕,散發着淡淡的光芒,隨後便隱去。
將日月星隕放在怡然手心,仰頭看向陰雲密佈的天空,雨水打在他的面龐,冰涼刺骨,讓他打起一些精神,喃喃自語道:“這就是死亡到來的感覺嗎?沒想到我寒夜英明一世,最終卻因爲一個暗器而付出生命,真是諷刺啊!”
默默無言,緊緊盯着面露慘然的寒夜,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摸着手中的細針,能夠感覺到與它的連接,顯然它已經屬於自己,但她並不明白它的作用。
很快,沒有去關注日月星隕,而是看着目光漸漸無神的寒夜,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你要走了嗎?”
聽到怡然的聲音,扭頭望去,微微一笑,但他此時的笑容卻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是啊,我要去到一個看不見,摸不到,但是卻是所有人不想達到的地方,因爲會失去自己的記憶,最終被賦予一個新的名字,再次接受命運的折磨。”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看着怡然笑道:“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很美好?”
搖搖頭表示否定,低聲說道:“失去了記憶,又要經受折磨,這怎麼可能會美好?”
“呵呵,你現在並不理解,所以是無法察覺到這美好之處。”
“有些人活在世上,會覺得非常痛苦,所以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其他人分擔,或者與自己一樣承受痛苦。”
“他們去殺人,去折磨人,甚至將自己的痛苦發泄在獸族身上,但最終換來的結果會是更大的痛苦。”
“但是,還有一些人,會選擇自盡來結束自己的痛苦,希望忘記所有的痛苦,改名換姓,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命運非常無情,也非常調皮,喜怒無常,隨時會讓人感受到命運的殘酷,就算忘記了過去,但這一世依舊會有痛苦的回憶。”
認真聆聽着寒夜的解釋,顯得非常疑惑,雖然可以聽懂每一個字,但是組合在一起,總感覺有其他的含義,一時半會兒想不通,所以將這些疑惑壓在心底,時間會爲她解答一切。
“呵呵,說了這些無用的話,你就當我在自言自語吧!”
聲音越來越低,氣息也越來越微弱,眼神也漸漸渙散,全身的力氣也流失,只能勉強維持自己的笑容。
“我要走了,你一定要善用日月星隕,切記不可爲非作歹,否則定會引起大亂!”
“嗯!”重重點頭,堅定地看着寒夜。
“如此甚好!我也要離…開……”
話未說完,雙眼便已經合上,沒有生息,再也無法睜開雙眼,就這樣踏入輪迴。
知道寒夜已經死去,但她卻沒有恐懼,只是不知該如何安頓寒夜的軀體,最後決定將寒夜安葬。
瘦弱的身軀費力扛着寒夜,每走一步,額頭上都會流出許多汗漬。
一步一步扛着寒夜來到山林之中,尋找到一處空地,將寒夜放下,先找來一個稍微粗一些的樹枝,開始挖開地面。
由於仍然在下雨,所以地面很鬆軟,挖起來不是很費力,但沒有多少力氣的怡然,剛剛扛着寒夜來到這裡已經耗費了很多力氣,但是她沒有放棄,努力挖着,想要將寒夜安葬。
“咔~”
樹枝應聲斷裂,用手臂擦了擦眼角邊的污漬,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中閃過堅定之色,用上自己的手繼續挖着。
天色漸漸亮了,辛苦一夜的怡然終於挖出能夠容納寒夜身軀的深坑,但是她的小手已經是鮮血和泥土混合,由於有很多石塊,所以導致她的雙手出現很多傷痕,但她沒有停下一刻。
終於結束,從深坑中爬出,將寒夜放到深坑之中,跪在深坑邊,磕了三個響頭,恭敬地說道:“怡然定不負你的期待!”
隨後站起身,開始將四周的泥土填進坑中,很快便將寒夜掩埋。
但是,怡然沒有發現,就在她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寒夜本來僵硬的面龐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笑容。
將寒夜埋葬之後,離開深山,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
往事歷歷在目,每每想到死在自己面前的寒夜,心中就隱隱作痛。
她如今能夠有聖人境修爲,都是寒夜的功勞,而自己多年來,一直想要找到追殺寒夜的人,但是卻一直沒有消息。
不過,她沒有放棄,依靠自己的身份從各方面尋找那些人的來歷。
最終的結果卻讓她大失所望,因爲整個神界之中,根本沒有出現過這種事情,而且所有人對於日月星隕的認知則是遺失,至今沒有下落,但是卻沒有人去尋找,這是一個出乎意料的結果。
一直很自責,寒夜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自己卻沒有能力爲他報仇,感覺自己特別無能。
不過,她也沒有沉浸在這種情緒之中,因爲她知道,如果自己糾結這些,就算是寒夜在世,也會對自己失望。
所以,她將所有的情緒化爲動力,專心修煉,只要她能夠成爲神界最強者,一定可以找出當初寒夜的仇人。
但是,當來到武雲門的時候,感覺希望渺茫,而這種感覺正是夜奕帶給她的。
當時見到夜奕出手的時候,大驚失色,直覺告訴她,哪怕她成就天尊,也絕不是夜奕的對手,那麼夜奕的修爲豈不是神界最強,就算自己付諸百倍努力,恐怕也無法戰勝夜奕。
深深的挫敗感涌上心頭,一直縈繞在她的心房,但是她愈挫愈勇,不但沒有氣餒,反而立下決心,一定要超越夜奕,站在神界頂峰。
……
夜奕一直觀察着怡然的回憶與思緒,稍微吃了一驚,沒想到怡然的回憶並不是悲傷的故事,而是一件非常溫暖的故事。
雖然期間可能會出現不如人意的地方,但最終的結果是好的,就算怡然被雙親拋棄,被人辱罵毆打,但還是有一個人爲她帶來了光明。
接受到這一絲光明的怡然,如今已經撕開自己心中的世界,讓更多的光照射進來。
怡然現在執着於復仇,這是一件好事,如果一個人沒有了方向,將會很快迷失,而秉持着爲恩人復仇,這是堅定的方向,也是最強大的力量。
現在,他終於看清了怡然進入武雲門的目的,應該就是想要通過武雲門尋找寒夜的仇家。
沒有覺得不妥,反而也很好奇,寒夜的出現難道是命運想要善待怡然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