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3、火生於木

伊特努特的憤怒寫在臉上。他那張本就醜陋可怖的臉變得越發難看,臉上的肌肉好像爬滿了蠕動的螞蝗。

此刻的黃粱倒是十分平靜。

悲傷像夏日的風暴,猛烈而短暫。

他並不畏懼什麼,也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他也從沒想過要當什麼英雄,只是在那一刻,他決定了做一件自己認爲正確的事情。

白狼在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道路上並不會孤單,他很快就將隨他而去。

伊特努特高舉着冰之魂。從遙遠的、莫名的虛空中源源不斷地傳來精神的力量在他的頭頂匯聚,和他的憤怒一起凝結成厚厚的烏雲。

雷聲轟鳴,閃電如蛇,在雲層中爬行。

黃粱把洪奎的屍體抱在懷裡,平靜的等待着那些閃電撕裂他的意識,平靜的等待着死亡。

他甚至露出了微笑,因爲他從伊特努特的臉上看到了失敗者的急躁和憤怒。

雖然此刻自己處於危險之中,但他更像個勝利者。

他知道人間還充滿了希望,瑪莎和老於以及許許多多的普通人,還能很好地活下去。

雲層越壓越低,閃電像貪吃蛇一般在雲層中尋找食物,越吃越大,最終匯聚成一條如大樹般粗壯的巨蟒,撲向黃粱。

然而就在此時,天空突然傳來呱一聲怪叫。

厚厚的雲層,急劇翻轉,剛剛凝聚的閃電就像受驚的魚羣一般,轟然散開,又變成了許多細密的電流在烏雲中吱吱作響。

一隻黑色的大鳥出現在天邊,巨大的翅膀捲起狂風,將雲層吹亂。

它的爪子從雲中探出,準確地抓住了一道閃電,就像老鷹抓住了一條小蛇,然後迅速送進了他的嘴裡。

黃粱一眼就認出,那不是什麼老鷹,而是一隻巨大的烏鴉。

巨鴉在雲層中捕捉閃電。

伊特努特卻彷彿根本沒看見一樣,任由他精神凝聚出來的閃電四處亂竄。

他的眼睛緊盯着前方。

黃粱隨着他所視的方向看去,遠處灰暗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黑點。

此時什麼也看不清,但他已經能聽到,踢踏踢踏的趿拉板拍打着冰面的聲音。

這是多麼熟悉的聲音啊!

這個聲音曾經催眠過他,曾經驚醒過他。

他知道是誰來了。真是個久違不見了啊!

對於青木,黃粱內心的情感是極其複雜的。

可以說他和青木並不熟,在刑偵大隊的審訊室裡見過一次,在吳中監獄裡見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

然而就那麼短短的兩次見面,卻對他的人生產生了無比重大的影響。如果不是青木,他此刻也許還在吳中的監獄裡焊電路板,並將從此碌碌的度過他作爲人類的餘生,直到它完全的失去精神上的自由,變成另一個種族或者永遠消失。

是青木把他從黑暗的深淵裡撈了上來,讓他重新感受到了人間的可貴,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感受到了精神自由的重要性。

儘管此後的日子比在監獄裡更加的寂寞而不自由,但他始終滿懷着希望。

在最煎熬的時候,他總是想起青木,希望能夠見上他一面。

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一直未能如願。直到今天,就在他抱着必死的決心,準備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在這最後一刻,他來了。

踢踏踢踏的腳步聲越來越響,地平線上那個人影逐漸清晰起來,可以看到他那在微風中輕輕飄蕩的風衣下襬,以及那標誌性的、亂糟糟的像雞窩一樣的頭髮了。

不知怎麼的,黃粱突然鼻子發酸,喉頭哽咽,眼眶也溼潤起來。

他蠕動的嘴脣,想要說話,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他緊了緊抱在懷裡的洪奎的屍體,眼淚終於忍不住滾出了眼眶。

你要是早來一會兒,就一會兒,就一會兒就行了呀!

或者你乾脆晚來一會兒,就一會兒,就一會兒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呀!

這簡直是狗血小說裡面的狗血橋段!拜託作者,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寫?煽情也煽得有水平一點行不行!要不是看你長得也不帥,又醜又窮,也是個可憐人,我就飛出屏幕去,把你揍成個豬頭了。

伴隨着黃粱無盡的吐槽,踢踏踢踏的聲音越來越響,在天地間迴盪。

雲層越來越淡,閃電越來越稀疏。沒多久,天空就又明亮起來,那九個太陽,像衆神排好的座椅,靜靜地看着人間發生的故事。

伊特努特從震驚和憤怒中緩過神來,看着對面走來的青木說:“你終於還是來了。”

“但我還是來遲了。”青木看了一眼靠在黃粱懷裡的洪奎和躺在地上的霍倫海布說。

“我知道我那些人攔不住你。但我不明白,你是怎麼追上我的?”伊特魯特問道,“這條天路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要不是有一頭白狼引路,我也找不到神秘的查亞克聖地。”

剛纔還在雲層中盤旋的巨鴉此刻已恢復了正常的樣子,呼啦啦拍動着翅膀,落到了青木的頭上。它呱呱叫着說:

“我一直跟着你們的呱,你卻沒有發現我,大笨蛋木乃伊!”

“呱呱……”它看了一眼現場的狀況,用翅膀揉揉腦袋,帶着幾分自責地說,“我只是回頭去接了一下他,沒想到這裡就變成這樣了呱!”

青木擡手,摸摸烏鴉的羽毛,說:“這不怪你,即使你在,也不見得能搞定這個大木乃伊。”

“呱哦,看上去是有點厲害呱。那我們兩個加起來,總能搞定他了吧!”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霍倫海布提醒道:“你們要小心點,他手裡有冰之魂。這裡的環境很適合發揮它的威力,我已經盡力了,幫不上你們了。拿上這個……”

他艱難地抓住旁邊的半根火之魂,遞給青木。

伊特努特哈哈大笑:“你是託肖的後裔,火之聖地的守護者。連你都無法和我對抗,你讓別人拿着半根火之魂又有什麼用呢?”

青木從霍倫海布的手中接過火之魂,放在手裡掂了掂,說:“夠用了。”

伊特努特說:“雖然你也曾是蓋亞之子,但你不可能比霍倫海布更能掌握火的力量。何況,你只有半根火之魂。”

青木往前踢踏踢踏地走了幾步,另一隻手裡忽然多了一根黑色的棍子。

他說:“你別忘了,我手上還有一根完整的木之魂。”

伊特努特笑道:“只有火能夠剋制冰。但在這查亞克聖地的邊緣,就算你有完整的火之魂,也無濟於事,何況只是木之魂呢?”

“你只知道冰火相剋,卻不知道五行相生的道理。”

青木把半根火之魂接到整根木之魂的頂端。兩根神聖之杖,就像嫁接的樹木一樣連了起來。

“中國的古書上有句話,叫‘火生於木,禍發必克。’”

他說着,身體忽然化作了一棵桑樹,在這冰原上瘋狂地生長起來。

枝椏在空中亂舞,根鬚在結冰的大地上虯曲蜿蜒,一直延伸向看不見的遠方。樹幹如山,華冠很快遮蔽了整個天空。

而這棵樹的每一根樹枝,每一片樹葉,都燃燒着熊熊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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