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聰明,我很高興今天的午餐交給一個聰明人來做。”賽琳娜轉身往客廳方向走去,“我想這裡不需要我幫什麼忙了。”
“等等——”看見賽琳娜要走,黃粱有點後悔自己的自作聰明,“您還是透露一點吧,比如您喜歡甜的,還是鹹的?能不能吃辣?不然萬一我做的不合您的口味,那就白忙活了。您難得來一次溫哥華,如果我錯過這次,大概再也沒有給您做菜的機會了吧。”
“呵,剛纔還很聰明的一個人,怎麼突然變得愚笨了呢!”賽琳娜回頭看着他,似乎有點失望,“我說了,自由發揮,自由啊——跟着自己的內心,用你的心來做這頓飯,只有用心做出來的,纔是真正的美食。至於我的口味,對你來說並不重要。你這輩子難道只爲我一個人做飯?”
“可我並不是個專業的廚子,做菜方面還沒有達到得心應手的程度。而且……”黃粱把醃好的魚整齊地疊到盤子裡,然後開始切蔥花和辣椒,“我不知道爲什麼,腦子裡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食譜冒出來,企圖讓我按照它所說的去做,可我明明沒有背過那些食譜。我當然知道美食的最高境界是自由從心,但我好像很難做到啊!”
賽琳娜說:“忘記那些食譜吧,不管是你自己學來的,還是別人強塞進你腦子裡的,只有忘記它們,才能遵從己心。你既然知道美食的最高境界,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聽到這話,黃粱的呼吸爲之一滯,連目光也變得呆滯,注視着廚臺,卻失去了焦點。但他的手依然很穩,鋒利的刀在砧板上發出哚哚的聲音,手裡的蔥就變成了一根根如發的細絲。
賽琳娜笑起來,說:“進步很大嘛!”
黃粱不爲所動,低眉垂眼,把切好的辣椒和蔥絲均勻地撒到魚盤裡,然後繼續準備其它的菜。
他知道賽琳娜說的進步很大是指什麼,他自己也感受到了,在海黃瓜大街的時候,那麼輕易地就被催眠了,而現在的他已經不一樣了。
他原本可以不抵抗,順從地跟着進入夢境,但他又想證實一下自己的實力,看看自己這兩年來進步有多大。而且他知道,賽琳娜之所以選擇他,除了一些他還弄不清的原因之外,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那次在夢裡的最後時刻,他清醒了,脫離了賽琳娜的控制。
她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的事情要叫他去做。這件事恐怕不容易,不但需要很強的實力,還需要一顆自由的心。
自由——這是黃粱一直在追求的,也是讓他很困惑的事情。照理說,組織的第二領袖,如果要交辦什麼重要的事情,通常會選擇自己的心腹。她應該想辦法讓他效忠,而不是一直不停地暗示他自由,尤其是心的自由。
自由的心,往往和忠誠相矛盾。除非這件事,比忠誠更重要。
那會是什麼事呢?黃粱想起了老沃爾夫的夢,夢裡那片冰雪世界,那堵精神屏障,和那頭巨大的白狼。
“聽說現在的AI發展很快,已經有炒菜的機器人了。”賽琳娜突然說道。
“哦,是嗎?”黃粱一邊配菜,一邊不經意地說,“這我倒不知道,機器人炒菜好吃?”
“煎牛排和烤雞也許行,但做中國菜肯定不行。”賽琳娜說,“我聽過一個有趣的故事。”
“什麼故事?”
“有個人買了一個炒菜機器人回家,機器人的確很好用,他什麼都不用操心,每天一回到家就能享用到和飯店裡一模一樣的精緻佳餚。過了一段時間後,主人吃膩了,就想讓機器人換換口味。他說了幾道菜,機器人卻告訴他,菜譜裡找不到這幾道菜,所以不會做。主人生氣地說,忘掉你的菜譜吧,忘掉你那些死板的做法,我只是想吃個不一樣的菜,哪怕你做得像狗屎!”
“然後呢?”黃粱忍不住問道。
“然後,機器人就請求主人把狗屎的做法告訴他。”賽琳娜說。
“哈哈,這主人怕不是要氣瘋了!”
黃粱覺得挺好笑的,但他知道這絕不是賽琳娜要告訴他的故事結局,所以就靜靜地等着下文。果然,就聽賽琳娜說:
“如你所言,主人氣得不行,就把機器人拆了,請了工程師來修改主程序,想放一些新鮮的菜譜進去。工程師拆開以後告訴他,這個機器人看似獨立的自帶系統,其實連接着雲端,那裡纔是AI智慧的源頭,所以機器人的行爲是受雲端控制的,主人家的秘密也早已泄露了個乾淨。”
賽琳娜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意味深長地看着黃粱。
黃粱的大腦飛速地轉着,分析着賽琳娜說這個故事的意義。她想要告訴自己什麼呢?
自由?
他當然明白自由的意義。要想獲得自由,就要忘記一切,斬斷和雲端的聯繫,才能遵從己心。
但爲什麼要用一個機器人來做比喻呢?
他忽然想起了狄金森脖子裡的芯片,想起了互聯網意識和梅以求說過的那些話。
賽琳娜雖然沒有明說她的身份,但黃粱幾乎可以肯定她就是第二領袖了。然而,她又是梅以求的舊情人。
黃粱在阿姆斯特丹,霍華德原本是要把他派去吳中,準備滲透梅氏實驗室的。但第二領袖也就是賽琳娜選擇了他,讓他去北美溫哥華接近沃爾夫。而他出發的時候,又突然接到通知臨時轉道去了洛杉磯。
梅以求當時就在洛杉磯。很巧的是,他需要一個推拿鍼灸醫生。梅教授又把黃粱帶到了溫哥華給狄金森做鍼灸,狄金森再把黃粱介紹到沃爾夫家去。
繞這麼大一個彎,僅僅是因爲組織的謹慎嗎?
但組織,或者說第二領袖,又怎麼知道梅以求需要一個推拿醫生?從後來瞭解到的情況看,教授平時並不經常做推拿,身體也一向很健康。
梅教授把黃粱帶到了加拿大,幫狄金森完成了芯片的激活和測試。這是一項極其隱秘的工作,照理說外人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猜到他們需要一個懂神經外科學的鍼灸醫生!
最有意思的是這些人的關係——賽琳娜是梅以求的舊情人,他們和狄金森是老同學。現在這三個人,一個是寄生組織的第二領袖,一個是第三空間的領導人,還有一個脖子裡裝上了芯片,正和互聯網意識打得火熱。
是賽琳娜布的局?還是梅教授的計中計?亦或是他們本來就是一夥兒的?!
“你在下棋!”黃粱突然說,“你們都在下棋,一盤好大好大的棋!而我,只是一顆棋子罷了。”
“不,你錯了。”賽琳娜說,“你我皆是棋子。落子無悔,原本是棋子們共同的命運,只不過現在,我們不願再在棋盤上等待勝負的判決,我們想動一動,想抗爭一下,也許命運會有所改觀。”
“抗爭?一枚棋子……和一個棋手的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