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暴露了什麼?”趙鵬程問道。
青木說:“你讓我別來這一套,讓我別想從你這裡套走信息,這不正說明了你還有什麼事情瞞着我,瞞着警方,瞞着全人類!我說的對吧?”
“不,不對。”趙鵬程表現得很冷靜,“我的事情都已經交代了。而且現在是在夢裡,我們的潛意識在對話,潛意識是不會騙人的。”
青木笑了,他忽然覺得這個外星人很有趣。
“是的,潛意識是不會騙人的,因爲它直接調取並展現大腦記憶信息。夢裡面的說話其實不是在說話,而是記憶信息的一種直接呈現,不需要經過語言中樞。只不過我們的大部分記憶都是通過語言文字形成理解的,信息也是靠語言來交流的,所以在表意識清醒並還原夢境的時候,就好像我們意識交流是在說話一樣。”
青木不自覺地想起了幽靈夢裡的信息源,因爲計算機的理解不依賴語言邏輯,所以信息源展開的時候不會形成人類那樣的交流方式。
“我剛進入你的夢境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因爲我把你當作你的潛意識。”青木繼續說道,“但你醒了,這是你自己說的。當然,你不說,我也會知道,只不過可能會遲一點。人在做清明夢的時候,潛意識和表意識是同時存在的,你的潛意識不會撒謊,但你的表意識會。所以清明夢裡的人也許不會對自己撒謊,但可以對別人撒謊。”
“你的理論純粹胡說八道,醫學上從來沒有這樣的說法。”趙鵬程手裡的手術刀上又滴下來一滴血,滴答一聲砸在地上。這一次很明顯是他自己的血,因爲他轉身以後再沒有回頭碰過那個病人。
青木沒有理他的反駁,說:“如果你像上次一樣假裝不知道自己在夢裡,裝得好的話,也許我又被你騙過一次,把你說的話當真了。”
“你在說什麼啊……我假裝什麼了?”趙鵬程皺眉道。
青木說:“其實我一直在奇怪,像你們這樣的生命,既然能夠短暫脫離物質而存在,能夠通過入侵趕走或消滅別人的意識,那就應該是天然的覺醒意識。我們調查了那麼久的寄生意識,但我一直沒有懷疑你,就是因爲那次夢中審訊時你的表現完全像一個不具備清明夢能力的普通人。但你剛纔說的話漏洞百出,讓我一下子明白過來了,你上次是裝的。”
“什麼漏洞?”
“清明夢不是那麼容易學的,通常都有一定天賦。你以前既然不會,又怎麼可能因爲我催眠了你一次,就忽然學會了?夢裡清醒靠的是精神力,可不是什麼頓悟。”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天賦?”
“就算你有天賦,也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而且,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就算一個人學會了清明夢,甚至是天生清明夢者,他對在夢中清醒這種事習以爲常,也不可能對另一個意識體入夢沒有一點反應。任何人在夢裡遇到別的意識體,都會視其爲入侵者,會進行自我保護。而最好的自我保護方式,就是退出夢境。就算精神力強大的人,潛意識構築的夢境空間也會遭受震動,甚至坍塌。可是你,在發現自己做清醒夢,發現我這個不屬於你的夢境的入侵者進來的時候,無論是你的精神力還是這個空間都沒有絲毫波動。這真是奇也怪哉!”
趙鵬程沒有否認,沉默着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又有血跡沿着手裡的手術刀滴下來,凝落的血滴似乎比剛纔更濃了。
青木朝地上的血跡看了一眼,踢踏踢踏地走近了幾步,說道:
“上一次,你根本不是爲了保護老於才守口如瓶,而是爲了拖住警方的視線,讓他們始終把注意力放在器官販賣這件事情上,就不會關注那個植物人了。而且你爲了達到這個目的,故意找了兩個無辜的人,把他們騙到酒店,用一種在社會上廣爲流傳的近乎謠言的方式取走了人家的腎。這是你故佈疑陣,目的是爲了掩蓋你殺植物人的真實動機,掩蓋灰腦病毒的存在。”
“警方迫於上級和輿論的壓力急於破案,甚至對你採取了疲勞審訊。在那個時候,你把老於供了出來,讓警方以爲釣到了大魚。事實上警方的確因此而收穫頗豐,於是你的目的就達成了,再也沒有人關心你取走人家大腦的事。”
“胡說八道!”趙鵬程冷笑道,“如果不是你用卑鄙的手段,我根本不會把老於招出來。”
青木哈哈一笑:“我只不過是恰逢其會。警方的審訊手段很多,就算我不來,你再堅持一下也該招了,因爲時機到了。我一來,你正好利用我催眠的這個機會把你想說的說了出來,而且這份口供是你在僞裝的潛意識狀態下回答的,會更加讓人深信不疑。”
“仔細回憶一下,你那天在夢裡交代的事情,全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就像參加真人秀節目的演員的苦情戲,全篇都是在訴苦,在說你殺的人都是混蛋。而法官也的確採信了這一點,所以你才能獲得緩刑的機會。可惜我當時問你爲什麼要取走植物人大腦的時候,被胡警官的電話打斷了,不然我還真想知道你會怎麼回答。”
“想練練開顱手術這種鬼話只能騙騙於建國,騙不了我。如果你當時這麼說了,我一定會懷疑,那樣你僞裝的潛意識就敗露了。不過我相信你一定編了另一套瞎話,讓我來相信。也幸好胡警官一個電話攪了局,不然如果你編的瞎話漏洞不大,我可能就信了。而且因爲認定你當時是在潛意識狀態下說的話,是絕對真實的,那我可能至今不會懷疑你。這樣你就能在牢裡安然度過餘生,或者你們的同伴還有機會救你出去。”
趙鵬程沉默地聽着,顯得很冷靜,剛纔還在顫抖的身體已經平靜下來,只有手術刀上的血還在滴。那把刀在他手上已經變成了紅色,就像在火裡燒過一樣。
“既然你都知道了,還來找我幹什麼?”他說。
青木搖搖頭:“我還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希望你能告訴我。”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趙鵬程冷笑道,手腕一翻,手裡的手術刀突然激射出一道赤色的火鏈,朝着青木飛來。
青木明顯感覺到,那刀上的灼人之氣,帶着強烈而尖銳的可以侵害意識體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