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處所謂妖墓,越往裡面走,便越顯得暗沉,有許多星光在其中內蘊,流轉着滄桑歲月的味道。
陸煊微微蹙眉,保持着最基本的警惕,一步一步走的很緩慢,在四顧,凝視通道兩旁鐫刻的一些壁畫。
壁畫歷經不知道多少年月,早就模糊了,但還能依稀辨別出其中的景,
有三足鳥耀世,有似魚似鵬的生物擊海十萬裡,有真龍盤旋探爪,還有神凰仰頭啼鳴
似乎都是些古來無上大妖的圖錄。
陸煊繼續朝深處緩步,走了許久,最後定步在一處寬闊平臺。
“你來了。”
低壓如同悶鼓的聲音炸響在這一處平臺,說話的是平臺最中間坐着的一個老人,老人背對着陸煊,看不清楚樣貌,在他身旁則有一個女子跪俯,低着頭,亦看不清樣貌。
而越過老人,卻能瞧見三十六尊重棺,都死死的閉合着,泛着時光腐朽的氣息。
“汝是.”
聽着老人有些熟悉的聲音,陸煊神情一凝,平靜發問。
三十六重棺微微震顫,但卻見那背對陸煊的老人壓了壓手,有混沌氣盪出,將所有棺槨都封鎖、隔絕了,
他身旁跪俯的女子也被混沌氣封鎖了五官六識,陷入渾渾噩噩的狀態,
做完這一切,端在石桌旁的老者這纔回過頭來,面含微笑:
“小煊,很久不見了。”
“.”
陸煊色變,但還是執了一個後輩禮,沉聲道:
“楚爺爺。”
端在石桌旁的,赫然正是楚泰。
楚泰微笑,做了一個引:
“坐下說話。”
陸煊也不推辭,踱步於石桌旁緩緩落座,期間瞥了一眼那跪在一旁,被封了五感六識的少女,略微有些詫異。
這少女他有一些印象,曾經在【陸煊墓】中出現,沒記錯的話,似是喚做.楚涵?
楚泰手掌輕輕一撫,有兩杯熱茶出現在石桌上,旋而,他又將熱茶朝前頭一推,笑道:
“這茶不錯,先天茶樹誕出的,很稀有。”
頓了頓,他注意到陸煊盯着楚涵的目光,又笑了笑:
“這是爺爺我曾經收養的一個婢女,天資不錯,一年多前你下墓的時候我讓她跟着去了,看護看護你。”
陸煊默默點頭,心思百轉千回,先是抿了一口茶,感受着濃郁的先天物質與道理妙韻在口腔中炸響的洶涌,
旋而,他看向楚泰,輕聲道:
“楚爺爺,您是那妖祖麼?”
儘管知道楚泰是太一假身,對自己一直在圖謀着什麼,但陸煊依舊對他保留着敬意。
無他,當初若非是楚泰,他已凍殺在天寒中,七年相依爲命的感情,也並非說忘卻就能忘卻的。
楚泰溫和的笑了笑,臉上的褶皺層次的堆迭在一起,
他就像是一個普通小老頭兒一般,慢慢悠悠的開口: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誰太一應當知道,但爲了防神女那雙眼睛,許多事情都是太一知道,我不知道。”
“那您爲何會在此?”陸煊輕聲問道:“鎮壓我一個月,應當和您脫不開關係吧?”
楚泰頷首,道:
“算是有,準確的說,是太一的意思,論及因果,我算半個太一,故此便是有關係的。”
說着,他輕輕一撫,虛空中生出先天古茶水,又將陸煊的茶杯灌滿。
見此一幕,陸煊神色微凝,今時不同往日,他知道這茶水的恐怖,方纔抿了一口,靈覺增了三分,近乎於道的體魄中,氣血也壯大了八分
而這卻是楚爺爺以【斡旋造化】憑空生出的,如今的自己,雖也可以做到,但多半會力竭,精氣神都滑空。
又抿了一口茶,靈覺緩緩攀升,體內氣血衝蕩,陸煊開口再問:
“您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是爲了伱好。”楚泰看向陸煊,溫和道:“爺爺啊,一直站在我孫兒這邊。”
陸煊不言。
見狀,楚泰無奈的嘆了口氣,平靜道:
“妖祖和佛母其實也不知將你鎮壓於此的緣由,但爺爺可以告訴你。”
“兩個多月後,天地會升格,當能容納不朽層級的存在行走大天地,又一年後,仙、神、鬼、佛都將會陸續歸來。”
“自一些【朝天闕】層次的真仙開始,然後是不朽,再然後是諸天,陸陸續續間,大天地又將恢復最開始的盛況。”
“這妖墓中的妖,半數與你有不淺的因果,在第一波仙神歸來之時,可爲你的助力,讓你來的其中一個原因,便是與他們相認。”
陸煊微微眯眼,先是做禮爲謝,旋而坦然道:
“可最開始,您是想鎮我十年.十年時間不算什麼,但此大天地卻已滿仙滿佛了吧?”
“不至於。”楚泰笑答:“十年罷了,估計迴歸的仙佛也就到不朽那一個層級,頂多有部分諸天強行歸來。”
緩了緩,他又繼續耐心的解釋道:
“而在仙佛歸來後,不用想,他們第一目標都是將你鎮殺,讓你隱十年,其實也是爲了你好呀”
陸煊沒有信,也沒有不信,平靜開口:
“還是算了,我兩個多月後,八月十五之時,將要大婚您來麼?”
楚泰笑容一滯。
半晌,他咳嗽了兩聲:
“我能去嗎?”
“可以,您亦是我長輩,照料我七年,若非您,我已在天寒地凍的年月裡臥死在雪中。”
楚泰沉默了良久,長嘆了一口氣,遺憾道:
“孩子,爺爺也想去,但是可惜了。”
陸煊挑了挑眉頭:
“什麼意思?”
“成大事者,當了無牽掛。”楚泰平靜道:“斬盡自身一切因果,方可明心見性,得化真我。”
他站起身,輕輕撫摸陸煊的腦袋:
“你啊,生而悟性近道,天資古來無雙,但成長之路還是太順暢了一些,爺爺爲了你,讓潛龍市蒸發,讓你能得大苦痛淬心養神,但現在看來,苦痛,還不夠,還不夠!”
陸煊怒髮衝冠,欲起身,但被那隻蒼老的手掌壓的無法動彈!
他死死的盯着楚泰,一字一頓:
“您又幹了什麼?”
“沒什麼。”
楚泰嘆息了一聲:
“你的苦痛還不夠,心性也還不夠,古來成道者,誰有家眷?太一當年爲證道果,斬了自己的兄長,吞了兄長的十個兒子,斃了嫂子和自己的妻子。”
“如此,太一方得圓滿,坐穩了道果之位,後更立古天庭,化圓滿道果,可惜行差踏錯,一步有失!”
“那孩子是叫嚴江雪吧?她挺不錯的,會化作薪柴,灼灼燃燒,替你灼出前行的路!”
“若想要將她挽回,你唯有得成道果,方可.”
‘嗡!’
青萍劍現,落入陸煊手中,絕天滅地的古老殺機將楚泰籠罩,混沌破碎,歲月欲傾,大世將死!
………………
長城上。
嚴江雪站在星空罡風中,憂慮的眺望着那條屍骨鑄成的路,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小陸.”
她心頭沒來由的有些慌張,神魂上朦朧上一層霧靄。
與此同時,整個大天地、大宇宙中。
無數不處於屍骨路路徑星域,故而活下來的大妖、小聖等,都是一顫。
自血脈深處,血脈最源頭,有燦金大旨浮現,旨意明確,唯有一意。
“斬,人族嚴江雪,斷魂絕魄。”
萬妖俯首,領了血脈源頭落下的大旨。
不只是他們。
宇宙間隙中,一些強行提前歸來,正在默默等候時機的妖類生靈,也都感知到這大旨。
意志堅定者不爲所困,知道當下不是走入大天地的時候,而部分意志相對薄弱的,則亦默默領了旨,僵硬朝大天地內走去。
大部分都是真仙、大品,極少數是不朽,但都因強行走入大天地,自不朽層面短暫跌落,滑落至大品層次。
但即便修爲落至大品,可到底是不朽,所握之殺伐術,所掌之異寶,遠非大品可以比擬,
幾尊這樣的生靈聯合起來,甚至可憑着大品境界,逆斬初入不朽者,恰似李長庚等人。
………………
凝視着那口青色長劍,感受着萬界傾滅般的亙古殺機,楚泰只是微微一笑,讚歎道:
“此劍果然不俗,若是執在碧遊宮那位手中,就算是我之主身來了,也要退避三舍。”
“但是,在你手裡,僅能發揮最基本的威,或可斬大羅,卻也僅此而已,我非道果,但爲道果之假身,不夠,不夠。”
他撫掌,巨力現,將陸煊禁錮了,幽幽道:
“別動,孩子,在你揮劍之前,爺爺就可以打斷你四肢,暫時廢除你修爲,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復返時光,讓你如初。”
陸煊怒髮衝冠,死死的盯着楚泰,發出低吼,
下一刻,他強行挪動青萍劍,殺機盪出,楚泰額頭乍破,僅僅一縷氣機,便將他頭顱貫穿了,險些死去!
“好劍。”
楚泰再贊,旋而目光一幽:
“便是這種憤怒,記住,記住這怒火,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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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他再撫掌,輕聲嘆道:
“睡一覺,睡一覺吧”
“一個月後再醒來。”
他擡手壓下,輕輕一勾,陸煊心靈大海中,一枚青銅殘片震盪了個三番五次,
陸煊發出悶哼,強行抵禦,但修爲終究太低,哪裡能擋住一尊道果假身?
他抓着青萍劍,在怒目圓睜中,墜了夢裡去。
“秦朝可去不得.”
楚泰自言自語,面上笑意更盛:
“遠一些,早一些,古老一些。”
說話間,他側目一指,三十六銅棺中,有一方之上繚繞的霧靄散去,棺材大開,其中沉睡的大聖醒來。
“稍後,汝且去一趟人間。”楚泰淡淡道。
“你是何人?!”生有牛角的大聖神色一沉。
“平天大聖,血脈之旨沒收到麼?”
楚泰淡淡道:
“去吧,你且去一趟世間,乘火焰山而去,可免去大天地束縛。”
他擡手一送,神山現,牛魔入其中。
做完這一切,楚泰的身軀詭異扭曲,額頭上的劍痕終是壓制不住了,寸寸爆發。
“不愧爲青萍。”楚泰微笑的看向沉睡中的陸煊:“當你醒來,塵埃落定。”
話音落下,他身形亦開始崩裂,最終炸開,一點真靈遁逃出了這方大天地。
………………
某石碑之下。
絕美女子逗弄着魚簍裡的小鮎魚,後者乖乖巧巧,魚臉上能看出諂媚的笑容來。
她忽而皺眉,青蔥手指一頓。
“神女,怎麼了?”懸崖峭壁上的屍骸有所察覺,好奇的側目看來,
而絕美女子只是垂了垂眼瞼,冷冰冰的舉起這條小鮎魚:
“方纔,這小魚兒的血脈深處,有一道旨意降臨。”
“嗯,不只是這條小魚兒,那旨意降在了當下大天地所有現存妖物的身上。”
帝屍微微詫異:
“旨意自血脈深處而降?莫非是那妖祖?唔,妖祖向來神秘,神女你可知其是誰?背後又站着誰?”
“未曾親眼目睹,故而不知。”
“那旨意又是什麼?”
“這旨意”絕美女子緩緩托起手中的鮎魚,聲音很冷冽,伴隨殺機:
“殺了我的兒媳婦呢。”
帝屍一怔,焦黑山峰上偷聽的佛陀亦是一個哆嗦。
“我家小煊說了,要帶兒媳婦來看我,現在有生靈想斬了我兒媳婦。”
絕美女子緩緩起身,神鏈震盪八方,整片天穹都搖搖欲墜,呈現崩塌之勢,進而連同這一片大世,都要徹底寂滅之象!!
帝屍神色驟變:
“神女,朕知你急,但且先稍安勿躁,你若出去,此世崩塌,仙神立刻歸來,失卻了鎮壓後,諸道果亦將能落目於此世!”
絕美女子端着小鮎魚,很冰冷開口:
“那是我兒媳婦呢。”
“我去!”帝屍齜牙咧嘴,驚道:“我出去一趟,可否?”
絕美女子一愣。
歪着腦袋,想了又想,她這才道:
“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