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將他錯骨揚灰,否則難泄心頭之恨!”幾乎可以想象出雍正,在說這句話的咬牙切齒,只是不知如何,他還是放過了他。
他給汪景祺加的罪名是曲盡諂媚、頌揚奸惡、詩語悖逆。但是並沒有殺他,只是把他革職逐回原籍,御書“名教罪人”四字。
然而,面對,另一位錢名世,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在甄嬛傳中,就有雍正叫着滿朝權臣做諷刺之詩詞。甄嬛的父親甄遠道因爲不肯附和,而被打入大牢。連懷着身孕的甄嬛,也要受幽禁之苦。
當然,小說是小說,歷史上,不肯屈就的卻是桐城派的大師——方苞。只是,後來,他也不得硬着頭皮,寫了一首諷刺詩。
沒辦法,黃泉之下,封建王朝,皇令,不得不從。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果然沒錯,更何況還是一隻喜怒無常的老虎。
晚間,沉香說要點上安息香,說是這幾天見我心神不定。
我揮揮手,“過兩天咱們就回去了,算了,改變的了環境,也變不了心。”
在雍正的地方,我總覺得恐慌。
照理說,他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並沒有苛待。
可是,我還是心神恍惚,晚間卸頭飾的時候,被一支簪子戳傷了手。我手一揚,血手一滴,落在地板上。
沉香慌了,拿來藥膏與我塗抹。清清涼涼的,抹在肌膚上,有些細微的刺痛,不過無礙。
我看着天邊的月亮,它再冷,終究也有一些太陽的熱度。
半夢半醒間,鼻端忽然傳來一陣淡淡的花香。
我閉着眼睛,低低地輕喃:“好香啊?”
披衣下牀,發覺那香氣來自牀邊的一盆百合。只見那單葉,卻是互生,狹線形,無葉柄,花朵大,開放的都下垂了一朵花又好幾種顏色,像黃色、白色、粉紅、橙紅,極美麗。花瓣有向外翻卷的,倒是有趣。只是,這百合似乎和其它的品種,不大一樣。
“這是什麼?”
“主子,這是高總管丑時二刻那會送來的,他說這狐尾百合,定氣凝神是最好不過的了。”沉香回我說。
我怔了片刻,目光轉向遠方。
高總管的意思,約莫就是胤禛的意思,他,爲什麼,突然要對我這麼好???
我微笑,也許是因爲允禮吧。
劉貴人在圓明園侍寢。熹妃雖然受寵,也要有一個人的夜晚。這就是宮裡女人的悲哀。不光是在宮裡,在宮外,也無法逃脫。
這段時間裡,我發現了一個極好的去處。圓明園本是明朝一個貴族的廢園,現在仍然保留了一處當時的小園子。那裡靠着後海,隱蔽在一片桂花樹後,幽靜清絕,無人居住。我喜歡那臺階縫裡的綠苔,還有牆上班駁的藤蔓。頗有曲徑通幽處的閒靜。
這廢園最好的地方是它的迴廊。曲曲彎彎,到達這裡的人少。因爲是圓明園的閒人,所以,我在那裡,有時候可以呆上一整天。
八月花開,淡淡清香,枝頭一支兩支青綠,景色怡人。
沉香只是悄悄地站在一邊。等我說要回去了,扶
着我一起走。
日子過去了好幾天,胤禛沒有過來找我。外面的事情,我也一概不知。我隱隱有些不安,與其在這裡逗留,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第二天早上,我對一個送早膳的小公公說:“請公公代我向皇上通傳一聲,我已打擾多日,想早些回果郡王府。”
這裡終究是圓明園,小住兩天還無妨,若是再住上幾天,難免會有人非議。胤禛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我從未與那些前來侍寢的妃子碰面。而且,我還留意到一件事,圓明園中太監宮女雖然多,可我遇到的,始終只是那幾個。
無論如何,我得儘早離開。即使府中沒有侍衛,我也要回去。
午膳時,胤禛並沒有傳召我。
吃過午飯,我又走到那處廢園。這兒綠樹遮天,陰涼舒適,我打個呵欠,爬上一塊大青石,對沉香說:“我睡一會,任何人來,都不要打擾我。”
夏日的黃昏也會這麼寒冷。寂寞,是人類最大的敵人。
我抱起腳,將頭埋在膝蓋間。就像是他的擁抱。沒有他的時候,我就自己擁抱自己。他會想我嗎?
他必然如我思念他一般地思念着我。
或者,比我更多。
“明天就回家。”我做下決定,只覺心中一安,猛地站起身來。腳下突然一滑,回過神來時,我已經坐在水中,腳踝疼痛鑽心。
沉香扶我回到凳子上。幾個宮女都嚇壞了,有一個甚至急的哭了起來。但我知道,她怕的是什麼。我與她們,是無關痛癢的人物,只是,我是福晉,我受傷,她們會受到責罰。
我只是沉默不語。
不一會,沉香找來太醫我包紮傷口。除了扭到腳外,小腿上還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太醫告訴我,至少要在牀上休息三天。而且,傷口千萬不能沾水。
宮燈燃起的時候,我躺在牀上,聽到沉香她們請安的聲音。
胤禛只站在屏風外,並沒有進來。他的影子便映在這片輕煙之上,筆直的身形,我看見他穿的是明黃色的龍袍。他,何必來看我?
我也沒有說話。
屋裡很靜,聽得到蠟燭爆着燈花的聲音,聞得到的,還有龍涎香氣。
過了一會,那香氣漸漸散去,屋內沒有一點聲音。
我忽然輕輕嘆了口氣。無限寂寥。看來,這個計劃又要擱置了。
養傷期間,胤禛每天未時二刻來看我,第一天我們下了一盤棋,第二天我們亦然。
今天是第三天。
我扶着沉香的手,試着在地上走了幾步,腳踝稍稍有些疼痛,但是並不礙事。再過幾天,我就能回去了,也能夠輕輕鬆鬆的過一天。
今天我們沒有下棋,他只是坐在窗前,看着我在地上走動,眼光撲朔迷離。
我停下腳步,讓沉香給他泡木蘭花茶。
並不瞭解,只是根據步步驚心上面的來做,想來,應該不會有錯。
他抿了一口便擱下了。我笑道:“可是太清淡了,不合您的口味?”
他看我一眼,眼光閃爍:“
聰明的女人,不光是十四弟喜歡,我也喜歡。”
我緩緩轉動着手中的杯子,鎮定的說:“皇后娘娘,好像要爲您選秀女了。”
“那又怎麼樣?”他閉上眼睛,四十多歲的男人,有着皺紋,平時並沒有仔細看。今日也瞅了個明白。
“子衿在這裡恭祝皇上喜得佳人。”我站起身,行禮道。
“那還不一定。”他走出房門,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
那一晚,過得特別慢,也特別的快。
過了兩天,我的腳完全好了。可以走了。
我站在窗前,極目遠眺,那隻小船仍然停在空無一人的岸邊。雖然隔得很遠,但是我知道,順着廢園的桂花樹一直走,便可以到那裡。
我解開繮繩,任由小船隨風飄蕩。
岸上忽然傳來人聲:“這不是皇上的船嗎?”
我心中大驚,立馬藏在船艙內,一個大氣也不敢發。
一個大漢的聲音再次飄來:“快來看看,這船皇上可寶貴着呢。”
幾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心跳如同擂鼓,咚咚咚的跳個沒完。
他們在外面看了一番,一個聲音大吼一聲:“有個鳥毛啊,大約是脫了繮繩,自己飄過來的。哎,兄弟們,不是要去幫助隆科多大人嘛,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不知道爲什麼,心底有一個聲音悄悄的說:不要聽。
可就那麼一點好奇心,又被就接起來。
“哎,別提了只待隆科多下手後,咱們便可坐收漁人之利。誰知玉柱嶽興河突然朝廉親王射了一箭,我們沿着下游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廉親王的屍體……真掃興,讓那小子搶了功勞。”
“什麼,廉親王死了?你看清楚沒有,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們找到廉親王的時候,他已經在水裡泡了好久,都不成人形了。只有那根箭頭還在他後背上,這可是萬萬造假不了的。這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畢竟廉親王與八旗各親王都交好,隆科多雖然把他京中各處別院都破了,但是誰敢保證廉親王只養了這些人?萬一到時皇上不能給王公大臣一個很好的解釋……”
“玉柱嶽興河現在在哪裡?”
“都抓起來了,我把玉柱嶽興河關着了,你說這玉柱嶽興河哪裡有這個膽子,會不會是皇上叫他……”
一個聲音斥道:“你胡嚼什麼,你也不想要命了嗎,玉柱嶽興河那個蠢貨,居然敢去射殺廉親王。據說,廉親王當年和果郡王福晉有一腿,玉柱嶽興河在西山私藏財寶被福晉看到,就想殺福晉滅口。不料被廉親王遇到,他捨生忘死,爲福晉擋了一箭,此情可表日月啊!”
”是是是,大哥說的極是。事實就是這個樣子的。“
幾個狗腿子連着附和。
我的心卻涼了半截,他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這幾天,形同幽禁,的確找不到辯駁的理由。
胤禩,真的死了嗎???
那個溫潤如玉的君子,那個八賢王真的死了嗎???
不,不可能,他怎麼會死???
(本章完)